是薄暮冥冥的时候,没有云霞蒸蔚的模样,天色阴沉沉的。树根处,是残红,憔悴陨。树枝上的桃李春红已然变作葱茏映绿。
青杏揭开那积满药渍的瓮盖,仔细的盛了碗药汁,循着路径往撷春居正屋里去了。
青杏刚打起帘子,往里没走几步,便瞧见卫姝娴自个儿坐了起来,一时有几分的慌神,将那小瓷碗搁在一旁的梨花木桌上头,忙找了枕头给卫姝娴垫着,音儿切切:“哎呦喂,我的大娘子啊,您怎么起来了?”
卫姝娴顺着青杏的意思,靠在枕头上,又问道:“我,我怎么在这里?意儿呢?她好些没有?可曾醒了?”
青杏温言,噗嗤一笑,倒也是不仅不慌的转身,将药盅递到卫姝娴手边,笑意盈盈着:“大娘子,您先喝药。”
卫姝娴眉心紧蹙,将药盅接过随手便放下床头的小木几上头,心下一横,便掀了被子,趿了鞋。
青杏忙站了起来,挡在卫姝娴前头,瘪了瘪嘴,语气中透着几分服软的意味:“好,大娘子,我是拗不过您,不过,我是不会告诉你意姐儿的事情的,除非您把药给喝了!”
卫姝娴愣了愣,轻轻勾起唇角,心下便如明镜般透彻了,眉心稍稍舒开,道:“我今儿若是不呢?”
青杏闻了言,是有些急了,展了两臂,道:“您,您今儿若是不,就,就别想出这撷春居的门!”
卫姝娴垂首,用袖子掩了唇鼻,噗嗤一笑,末了,把小木几上的那盅药端了过了,往里头搅了搅,抬眸窥一眼青杏,轻轻摇了摇头便将那盅药用了。
待卫姝娴将残存一点药汁子的药盅接到青杏手里时,不等卫姝娴问,青杏便与卫姝娴嗔怪着:“大娘子倒是日日操心着意姐儿,也不看看自己的身子骨。”
卫姝娴情绪倒也平稳,扫了一眼青杏那绞着衣角的手指,佯怒:“哦?你这么说的意思到底是在怪我了?”
青杏是个实诚的,也是没听出来卫姝娴打趣她的意思,面上带了几分惶惶:“奴婢哪敢啊!”说着将那药盅搁在一旁的小几上,其后便颔首低眉立在一旁。
卫姝娴瞧着青杏的模样,用袖子遮掩了唇鼻轻笑,这才不紧不慢的问了青杏:“行了,那你现在可否禀了我意儿如何了?”
“意姐儿没事了。”青杏便以为卫姝娴还愠着,不敢抬头,声音矮矮着应了卫姝娴的话。又嗔怪着:“大娘子您可还说呢,您前儿黄昏了才回来,还穿着身不甚合身的青白色袍子,一进屋儿就叫奴婢把一块符放在意姐儿枕头底下,奴婢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您自个儿倒是昏过去了。大夫来瞧了说是淋了雨染了风寒,您是不知道可把奴婢给吓坏了……”青杏絮絮叨叨的说着。
“你这还没嫁人呢就这么唠叨,往后成了个婆子那还了得!”卫姝娴眸光往青杏身上移了移,才道:“你说的意姐儿的事我知道。”一切似乎是在卫姝娴的意料之中。卫姝娴说着揉了揉风池穴,将被角往上掖了掖,复道:“我是问具详的。”
“那您还问我,把奴婢吓得……”青杏听着卫姝娴的语气,便明了卫姝娴是在与她玩笑,怒了努嘴,小声嘟囔着。说着抬起眸子窥了一眼卫姝娴,事无巨细的回了:“不知这事儿怎地传到了坤宁宫那位耳旁,昨儿早上天刚亮便谴了宫里的刘太医,那刘太医来为意姐儿施了针,调了方子,也是够灵的,意姐儿昨个儿夜里就醒来了,烧也退了,吃了一碗羹才睡下,现下已能在园子里跑了。”
闻着薛迟意病愈,卫姝娴的眸中闪过一道亮光,青杏又道是坤宁宫遣的太医,心下不免有几分惶惶不安,却也按捺不住见薛迟意的心思,握紧的拳头松了松,撩了被子便欲下榻披衣。
长衫才披到肩上,卫姝娴的动作稍稍缓了缓,轻叹了声,又将衫子搭在木架上头了,细细的将褶子抚平了,顺手在一旁的书架上抽了本书,眉心是微蹙着的,心事重重着又躺会了榻上。
青杏瞧着卫姝娴,有几分的愣神,良久才试探着问道:“大娘子您不去瞧瞧意姐儿?”
“不去了。”卫姝娴阖了眸子,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沉沉的。
青杏虽是不解,却也不曾多问,只是小声嘀咕了句:“奴婢瞧着您披了衫子,还以为您心急着去瞧意姐儿呢。”
声音虽小,却也不碍着卫姝娴听到,闻言,卫姝娴将手中的书卷倒扣在手边,道:“还是不了,毕竟意儿出事总是归于我的,若非我惶恐圣恩,罚了她抄书,她又何须秉烛?平白的滋生了这般的祸端。如今又怎好去对她嘘寒问暖,让她觉着我虚伪倒是于我生厌,叫吴氏得了便宜。”卫姝娴说着垂眸将被面上的褶子一道道的抚平了,言语间多少是愧疚与悔意。
“大娘子,其实……”青杏原想着慰藉卫姝娴几句,话刚到嘴边,便听见薛迟意的声音,便是硬生生的给吞了回去。
“大娘子!听下人们说你染了风寒?要不要紧?”卫姝娴松了松眉头,循着声音看去,是一抹的粉嫩嫩。
卫姝娴握着书卷的手紧了紧,抑住了心头泛起的愧疚与欣然,冷冷道:“无事了。我叫你抄的东西你可曾抄了?”
薛迟意倒是不拘着,顺手捻枚花生粘翠玉豆糕,咬了一口才道:“嗐,您还说呢!那天我被困在大火里,那些下人门胆小怯懦,又瞧着爹爹不在,只知道在外头扑火,就当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大娘子出现了。那回真得感谢大娘子,来世定当结草衔环,执鞭坠镫!”
卫姝娴只觉着心头一暖,鼻尖酸酸的,手心里也渗出了些细汗,侧头过去,瞧着薛迟意,言:“行了,这该罚的还是得罚,你别以为说两句好听的,我便能宽了你的刑罚。”
薛迟意瘪了瘪嘴,忽然是想起来什么,拍了拍头,从襟子里拿出一封信,曰:“都忘了正事了。”说着便把信交到了卫姝娴手里。
卫姝娴瞧着信封上的字,脑门突的一跳,颤抖着手撕开了那信,细细读完了,眸中有几分的失神,胳臂重重的落在了被子上。
“怎么了?大娘子?”薛迟意少有的看见卫姝娴这般失措的模样,心底不觉也跟着慌乱了几分。
卫姝娴喃喃道:“果然,最害怕的还是发生了……”
“到底怎么了,大娘子,什么最害怕的?”薛迟意欲从卫姝娴手中夺过那封信,不曾想卫姝娴竟死死地握着。
卫姝娴缓了缓,才道:“没什么,就是你爹爹说边境战事有变,可能四五年里是回不来了。叫我照看好你罢了。”
薛迟意虽觉着事情不像卫姝娴这么简单,但还是点了点头,可心头的那丝疑虑却总打消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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