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是深长又干冷的,吹过来的风似是刀刃一般,刮在脸上是有些发疼的。可屋里却又着实是憋闷的。长福便想着透透气儿,自作主张地将窗子打了开来。
是时,薛诏正奉平帝命写关于军队改革军粮军需事宜的札子,窗子一开,瞬间觉得空气通透了许多,顺手放下狼毫,行至窗边伸了个懒腰:“还是京城好啊!”无意间,眸子一瞥,便看到裹在襁褓里躺在榻上的薛迟意,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慌张地合上窗户,又朝长福道:“长福,长福!快,将门窗全都给我封上,若是迟意有个三个三长两短的,你该如何担待!”
长福喏喏地应了,将门窗都关了,这才伏跪在薛诏面前,磕头认错儿:“侯爷,都是我的错,长福不该忽略了姐儿,还望侯爷宽恕了长福这一回!”
薛诏按着孙婆子抱薛迟意的模样将薛迟意抱起,只瞧着襁褓里的小娃娃,眉头瞬间舒展开来,朝长福挥了挥手:“下不为例。”自始至终连眼皮子都未曾抬一下,用手刮了刮薛迟意的鼻子,勾唇一笑,便是语气也温柔了许多。
瞧着薛诏的模样,长福乐呵一笑,便出了门,又觉着有些心酸,叹了一口气:“哎,委实说,我跟了侯爷这十几年,除了边关战事,还从来未见过侯爷对哪件事这般上心过。这迟意姐儿,虽说不知是哪家人扔到咱们长宁府门口的,但能叫侯爷这般开心,也许当真是咱们侯爷命里的贵人呢!”
长福正喃喃自语着,便见着一桃红色的倩影,风吹着其衣袍猎猎作响。长福连其人的面容都不消看,只躬身道:“请吴小娘冬瑞。”
吴槿斜乜长福一眼,语气甚傲,将发鬓抚了抚:“侯爷可在?”
“侯爷这厢正写着札子,吩咐……”长福话还未曾说完,便瞧见吴槿兀自的推开门,娇滴滴的唤了声“侯爷”。
长福叹了一口气,朝着撷春居的方向望了一番,喃喃:“大娘子便是再不得侯爷眷宠,出了这么的事儿,也不至于不闻不问啊,这几日在院儿里,也不曾见过撷春居的人。”
屋里头被捂得暖烘烘的,吴槿解了披风朝薛诏嗔一声:“妾身记着侯爷房里平素不是不点炭盆的么,如今怎地点上了,莫非是知槿儿怕冷?”
薛诏听了这话,写札子的动作听了片刻,却连眉眼都未曾抬起来半分,只淡淡道:“我只是怕迟意冷着了,你别多想。”顺势放下狼毫,轻轻捏了捏薛迟意的鼻子。
吴槿正尴尬着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却听见长福的声音:“侯爷,做婴床的木匠来了。”
薛诏闻声,倒也不着急,瞧着怀中的薛迟意,勾唇一笑:“叫他进来。”
待长福推开门,那木匠便和几个徒弟抬着一架精致的雕花小婴床进来了。薛诏抬眸:“行了,东西放我床榻跟前。长福,你带这位师傅去账房支银子罢!”
吴槿惯是会察言观色的,瞧着木匠与长福都出去了,抬眸瞧了瞧薛诏的神色,轻轻勾唇。从薛诏榻上取下一床被子,在小婴床上铺的厚厚实实的,然后兀自从丫鬟手中取过自己的披风,叠整齐了,平铺在被褥上头。朝着薛诏笑意盈盈:“侯爷,你要不歇歇,将姐儿放在这上可好?”说着想从薛诏怀里接过薛迟意。
瞧着吴槿这般懂事,薛诏心中多少有几分高兴,可绕是这样,也不愿放心将薛迟意交给吴槿,瞥一眼吴槿:“不用了,我还忙着,你且自个儿先回栖霞阁吧,我就不让人送你了。”
碰巧长福回来了,进了门偷偷窥了一眼薛诏,犹豫再三才道:“侯爷,小的方才回来的时候,撞见大娘子屋里的,她让我传话给您——大娘子问您姐儿不知是记在谁名下,还有这满月宴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
提到卫姝娴,薛诏的动作僵了僵,拳头握紧又松开,语气中带了几分不耐烦的意味:“你去回了她,迟意今早已经由我做主记在她名下了,是我长宁薛家的嫡出大姑娘,至于满月宴——”薛诏拖长了调子,思忖片刻:“就不劳她操心了。下月初九收拾妥当了来前厅便是。”
长福点了点头,便是明白了。
不知是天公作美还是薛诏用心的结果,薛迟意满月宴这天,倒是二月里难得的晴天。吴槿也不愧是薛诏的枕边人,办的热闹体面又不曾逾矩铺张,薛诏倒也是极高兴的。早早地便在前厅了,待卫姝娴倒也不似平常,眸间多了几分的温存。
薛诏方立了战功,正当是平帝面前的红人。朝野里但凡是有头有脸的都来赴了薛诏的宴,也算是给足了薛诏脸面,卫姝娴素日里交好的闺友皆是贺喜之言,更不乏皇卷宗亲,说到底不过是想着拉拢薛诏罢了。
待宾客都到的差不多时,卫姝娴如往日一般,朝薛诏行了个礼:“时辰差不多了,妾身身子不适,便不给侯爷添乱了。”说罢便欲离去。
薛诏心底到底是有一丝的落寞,扯住了卫姝娴的衣袖:“大娘子此话不对。你,既是迟意名分上的母亲,这孩子抓周,款待宾客的诸多事情还是要你我二人共同出面的。”
卫姝娴刚想反驳一两句,却被薛诏堵了回去:“吴氏平日里在府里头怎么着,我也就随了她了,可她到底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大娘子莫非不知妾不如妻的理儿?”说罢将卫姝娴的手牢牢地攥在自己手里。
时辰到了,薛诏与卫姝娴去往席间陪宴听曲儿。及至长福将戏谱子捧到薛诏跟前时,薛诏看了一眼卫姝娴,朝长福道:“给大娘子吧,她说听什么就听什么。”
卫姝娴愣了愣,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接过戏谱子,强点了几折子薛诏爱听的,便打发了长福。
长福又将戏谱子呈到薛诏跟前,薛诏不曾言语,只是扬了扬下巴,长福便知晓了薛诏的意思。
刚唱完了《蟠桃园》,听着熟悉的锣鼓声,卫姝娴的神色有些许不自然,她未曾点过《游园惊梦》这折,怎么唱开了。薛诏倒是爽朗一笑:“我可记着大娘子是最爱这折子的,怎的没有点,净点了我爱听的?”
卫姝娴心中有几分温暖,轻笑:“劳侯爷挂心,竟还记得我的喜好。”
薛诏没有了下文,只是紧握着卫姝娴的手,勾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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