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府一别,说来也有小半月了。打那以后,月痕便是再没瞧见过齐秉文,只听得旁人传着说着这齐大帅的公子是何等的年少有为风流倜傥。有时得了空,她也在旁边细细听着,偶尔也会面上泛起红晕来。周遭的人见了,不过是些玩笑话,诸如“富贵莫相忘”的,她竟动了几分心思,每每到了夜里,也会多几分幻想。
是日也,夕日欲颓沉鳞竞跃的时候了,随着一声三弦嗡响,月痕踏着云步打帷幕后头出来了,白绸子的长袖一抻,便唱了起来。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猛抬头,真真切切的瞧见了一人,正是齐秉文。瞧见魂牵梦萦的身影,月痕怔了怔,旋即拐抹了个步子,再转过身来时,口中还唱着词,眸光却定定的瞧向齐秉文,若非胭脂厚厚的盖住了面上的那层火烧云,免不得要出了岔子的。
齐秉文瞧出了台上人旋步子的动作,于是好整以暇的抬眸看向那三尺红台,食指往台面上点了下,周侧的其余看客带了几分嘲笑的意味乜他一眼,说:“头一回来吧,这可是名角海棠红,就连齐大帅的长公子都瞧得上呢!”闻了这话,齐秉文按了按眉心,不看那人,也不看台上,只道:“那只是因着我母亲喜欢罢了。”声音沉沉的,辨不出喜怒来。那看客觉着不对,遂侧头瞧他,只瞧一眼,便知晓了身侧为何人,忙站了起来,躬身朝齐秉文作了个揖,赔着笑脸,好声好气的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齐大公子啊!您,大人有大量,应当不会与我这一届不入流的商贾计较吧!”
齐秉文不曾应他的话,只抬头看着戏。待项王痛惜的叫了声“哎呀”,梆子也急急的敲了起来,一曲罢,满堂惊呼。月痕躲藏在厚重的帷幕里头,隔着罅隙窥着齐秉文。
他敛衣起身,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勾唇一笑,说:“想来,孙老板也算是与我趣味相投,我又怎好与你计较?”那人额上冒着虚汗,只应承着,却不料齐秉文道:“待下回我打仗的时候,还望孙老板能拔出一毛来。”孙老板愣了愣,咬了咬牙,便应了齐秉文。
月痕才下了台子,在妆台前含着笑卸下满头的珠翠。才要回后头歇息,却被班主叫住了。班主说,齐大公子请她出去一叙。她不禁有几分错愕,直直的盯着班主的眸子,嘴唇微微张开,却不知说些什么,只能点头应了。
月痕那日化了很精致的妆容,金雀钗,红粉面,妆花马面短袄子,那身行头是她娘亲与她的嫁妆,算是她唯一能上的台面的衣裳了。不承想,竟闹出了个尴尬。她去见齐秉文的时候,齐秉文正在梨园外头负手立着,却不是在等她。见着她来,便问道:“你是何人?”想来这也是齐秉文头一回瞧见月痕的真容。
月痕不敢直视他,只颔首低眉,矮着声音,说:“奴是海棠红,方才唱《霸王别姬》的。只因班主说您传唤我。”
齐秉文瞳孔骤然一缩,蹙了蹙眉,细思一番,心中便有了计较,应当是那孙老板替他传的话。于是侧过头来说:“你怕是听岔了,我可不曾说过这话。”闻了这话,月痕脑门突地一阵惊惶的抬起头来,失了计策。
此举倒是正中了齐秉文下怀,他遂抬手捏起月痕的下颔,带了几分玩味的笑意:“我先前便同你说过的,不必害怕,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来都来了,我又怎好叫你回去?这姑苏城啊,我是许久不曾逛过了……”说罢便松开了月痕的下巴,顺手挽起她的小臂,抬起另一只手,叫停了路边跑着拉车的,点了根烟,才报了个地方。月痕心中惴惴不安,抿着下唇不说话。齐秉文心思如何玲珑,于是掐灭了烟头,脱手便将烟头丢了出去,一手将她揽入怀中,另一手紧紧的攥着月痕骨节分明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别怕,万事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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