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用过拳头,用过棍棒,用过板凳。他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的时候,我一拳打在他肥胖的肚子上。然后他刚吃进去的所有东西,混着鲜血喷涌而出。当然也喷到了我脸上,我的动作在那一刻停了下来。
他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我脱下外套搽干净我的脸和手,扔掉后往家里走。一路上的都是讨厌的妖魔鬼怪的脸色,但是我不在乎,一点也不。
但是我回去的时候,我的妈妈,手里抓着一个点心,已经静静地睡着了。她睡得那么静,安静得好像永远不会醒过来了。
她蓬乱肮脏的头发下是一张发白的、瘦得皮包骨的脸。我伸手去摸她的脸的时候,她是那么冰冷,我不知所措。我只知道那天晚上我终于痛快淋漓地哭了一场。
手机不停在震动,我拿出来的时候,上面已有十几个未接来电。我木然地看着。秦慕的名字又亮了。我按了接听。
“苏木你死哪去了?又夜不归宿是不是?哪里那么好晃荡!”她那边气势汹汹。
“嗯。”我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完全无法与人交流,浓重的鼻音加上不可抑制的颤抖。所以我干脆挂掉,然后发了条信息过去:在家。有事,这几天不会回去了。
镇上并没有像样的医院。在卫生站里那个穿着一件很旧的大八卦的老医生叹了口气:“久病不治,还遭受这样的毒打,简直作孽!”
我问他我妈得的什么病,他反复看了几遍,说:“应该是肝癌,不过我们这里没有什么检测设备,也无法确定。”
“不过,是什么原因已不重要了。”他离开的时候,颇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
我拨通秦慕的电话:“我妈死了,我需要一笔钱,有没有?”
那边顿了一下,然后直接扔一句:等我。然后她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大早,她和周玲神色疲惫地出现在我家门口。
她干脆利落的打开她的黑色皮背包,往下一到,一堆人民币哗啦啦地散落一地。
“够不?”她抬眼望我。
“够了。”
“接下来怎么办?”
······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家就是这么······孤立无依。我在卫生站外抽了3根烟后,打定注意,要死皮赖脸地“请教”老医生。
我以为我会经过一番打击。事实上,他很快明白我的处境,并且像个长辈一样无私地给予了帮助。我无以为报,只好郑重其事地向他鞠躬致意。
事情也并不复杂,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葬礼。但是它来得太快太突然,我完全彷徨无措,无从下手。
我亲爱的傻傻的妈妈,下一辈子,但愿你变聪明,不再承受这样的耻辱与痛苦。
离开的时候,我想我会是最后一次看他。他身上到处缠住可笑的绷带与创口贴。他的左眼依然肿得厉害,完全睁不开眼。我掏遍身上所有的钱,放在桌子上。
他躺在床上,气喘吁吁。显然他还在愤恨不平。我静静地抽了一根烟,一边端详他目前的惨状。我感觉不到任何愧疚,当然也不同情他。我在想······或许多年之后,我落得的下场肯定不会比他好。那我何必要愧疚或者同情。
看他一副死性不改,决不罢休的样子。我蹲下来说:“这些钱是我妈那用不了,赏你的。”
他气得两眼翻白,举手就打,我抓住他那只发抖的手:“你要哪天死了,我不会给你送终的。”然后他痛苦了,整张脸都是扭曲的。
我忍不住嘿嘿嘿地笑。这样就对了。
我的家就是如此经过漫长的腐烂,最终不可避免地走向灭亡。如果这是命中注定,我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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