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助学生

王源的骨架生得极漂亮，宽肩、窄腰，正处于少年的纤细与成年的健硕之间的过渡，所以，既不会显得过分瘦弱，也不会显得过分健壮。随着时间流逝，他越发高挑挺拔，大有将班上一众男同学的身高远远甩在身后的趋势。

他想了想，回复：“在。”

想想看，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他们两个的对话更无聊，但是人与人之间那一点细微的情愫，就是从一点一滴，你来我往中来的。

两人都是这样，冒着傻气，只打一个字都要笑，懿南也搞不清楚自己在笑什么，只觉得看他说话就觉得快乐。

小同桌：“睡了吗？”

王源：“睡了。”

小同桌：“那现在是谁在跟我讲话？”

王源：“可能是我在梦里，讲梦话。”

屏幕暗下，没有回音，过了一会儿，懿南的消息又来了。

小同桌：“无聊。”

王源偷偷笑了一下。

王源：“那怎么才不无聊？”

小同桌：“不知道啊……鲁迅说得对，人生的本质就是无聊。”

王源：“嗯？”

鲁迅没说过！

小同桌：“嘻嘻。”

两人隔着一层楼板，捧着手机聊的起劲

第二天早晨，懿南猛然被窗帘缝射进来的光线刺醒。

她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去摸手机，结果发现手机没电了。她和王源聊天，聊着聊着睡着了，手机在手边上放了一晚上，没充电就睡着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入睡的。

懿南无奈地揉揉自己睡乱的头发，推开自己房间里面的小卫生间洗漱之后，一个精致的仙女又容光焕发了。

至少不能第一天就把自己邋遢的样子暴露在她拐来的小老师面前。

然后她走下楼梯，看见餐桌上的景象时，脚下一崴，差点跌地上。

听见动静，餐桌上的几个人同时紧张地看向她。

“懿南，你没事吧？”

“宝贝闺女，你没事吧？”

餐桌上，她爸妈，还有王源同席而坐，正在愉快地吃早餐。

懿南脚下一个踉跄。

“没事，没事，不慌。”懿南阻止了他们要冲过来扶她的举动。

她倚着楼梯扶手，摸摸自己的头发，摆了个姿势：“嗨，同志们早上好。”

然后她扶着腰一点点从楼梯上挪下来。懿爸爸：“你崴到的不是脚吗？”

懿南：“我见你们开心，开心得笑弯了腰。”

懿爸爸懿妈妈无言以对。

懿老爸喜欢吃传统的早饭，包子、豆浆和小米粥来一套。懿妈妈作为站在时代尖端的弄潮儿，牛油果和车厘子是必不可少的，就算是以昂贵而闻名的千疋屋水果剁起来皱眉也不皱一下。

这位讲究的秦女士常年坚持西式早餐，面包、麦片、黑咖啡和一杯冰牛奶。

他们听说王源是懿南请回来帮她补习的小同学，很热情。

懿家人对人热情的方式一看就是祖传的——首先要让尊贵的客人吃好，但是这个吃好的定义，它就比较有讲究了。

懿老爸觉得早餐怎么能不喝粥？不喝不是中国人。

秦女士觉得喝粥嘴巴里都淡出鸟来了，怎么能和她外酥内韧的软欧包相比？

于是，他们都想把自己喜欢的早餐推给新来的小同学。

“小米粥好，暖胃。”

“面包好，营养丰富，里面有各种干果和谷物。”

“粥好。”

“包好。”

懿南扶额，一大早的，两位不省心的家长就要为早饭打起来了。

——快来把我爸妈带走好吗？

懿南摇摇头，叹气。

习惯了闹剧在一旁静静看着的阿姨，慈祥地问王源：“小同学，你平时习惯吃什么？”

王源腼腆一笑，哦，老阿姨的心化了。

他说：“学校里面吃得简单，鸡蛋豆浆，有时候是茶叶蛋。”

阿姨心疼地说：“这哪里够呢？阿姨这就去给你榨核桃豆浆，厨房还有包子，肉馅和三鲜馅的都有，你先随便吃点垫垫肚子。”

米粥VS面包VS包子，阿姨的包子胜。

然后阿姨又问懿南：“妹妹吃什么？”

懿南：“我跟王源一样。”核桃、豆浆和大肉包，补脑套餐，她非常需要。

懿爸爸和懿妈妈看了对方一眼，视线相撞，噼里啪啦火光四射，对彼此的品位真诚地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哼”。

懿爸爸和秦女士的结合，大概就是泥腿子和大小姐之前的爱情吧。只不过等到懿南出生长大的时候，秦家已经没落了，她没能沾到秦家的光，懿爸爸却通过自己的努力，把力所能及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家人——他对秦悠然的承诺，他要用一生实践。

等到阿姨把豆浆和包子端上桌的时候，两位还在角斗中的家长才发现，大肉包已经站在了懿家餐桌上的鄙视链顶端。

行吧，阿姨赢了。

吃了早饭，懿爸爸才跟懿南说了件正事。

他说：“这位是王源。”

她的同学，她需要别人来介绍吗？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然后，只听懿爸爸又说：“是这样的，其实我很早就想跟你说一件事了，你知道我有在资助一些学生这事吧。”

懿南点头，懿善，懿大善人嘛。

“王同学正是我的资助对象。”

正在喝水的懿南一口水喷了出来。

她手忙脚乱地抽纸，擦擦衣服领子：“不慌不慌，我不慌，老懿，你继续说。”

懿爸爸从鼻孔里慢悠悠地呼了口气：“所以，如你所见，王同学非常优秀。”

懿南：“所以……”

王源的优秀是个人都看得见。

“所以，没有考虑到小王假期的住宿难题是我的失误。南南，你把小王直接请回家了我很意外……小贺住我们家里这件事，我认为也不是不可以。”

“老爸……”

老懿顿时坐直了，作为一个女儿奴，老懿一听闺女这么严肃地叫他，就觉得有大事发生。

“老爸，你这句话后面还有‘但是’吗？”

听人讲话不要听他们前面说的话有多么动听，直接听“但是”后面的句子就行了。比如，如果有人说：“我觉得这条裙子挺漂亮，但是，似乎不太适合你。”

翻译一下——这裙子你穿着有点丑。

再比如，有人这么说：“这事你处理得没什么问题，但是，相信你下次可以做得更好。”

翻译一下——就这么点破事，你还想有下次？

懿老爸停顿了一下，算了，还是别“但是”了。

“你们好好学。”懿爸爸牵起王源的小手，和蔼地拍拍他的手背，“我们家能不能诞生一个像样点的读书人，这个重任我就交给你了……”

王源压力陡增，突然被同桌家长委以重任，托付了非一般的信任，怎么办？

“叔叔，我会努力的。”

“小王，我们家不省心的闺女，就拜托了。”

“叔叔，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

这一场对话正在滑向奇怪的轨迹……

懿南看着握着手就不肯松开的两位男同志，悄悄翻了个白眼。她的指尖沿着杯沿转悠，另一只手托着脑袋，好奇地问：“你们之前没见过彼此吗？世界上竟有如此巧事，你随便赞助一个学生就是我的同学，我同学的赞助人就是我爸。”

懿爸爸下意识地去摸裤兜里的烟，但因为女儿讨厌家里有烟味，他又忍住了。

他说：“世上的事，确实存在某种巧合。”不然怎么说无巧不成书？

“我们还真是头一回见。”他又说。

后来懿爸给懿南解释，资助的事情他们都有委托专业机构去做，企业里也有专门的部门去接洽，他没有特意去看过王源的资料。

懿南姑且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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