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真的是惊悸过度,那晚她没有失眠,拔了针头以后,连药棉都没有用。
就那样从诊所里冲出来,本来人家早该关门的,毕竟午夜的诊所里也只剩下她这么一号病人。
形单影只的如同刚从地府逃回来的孤魂野鬼。
黑沉沉的天幕中,无星也无月,显得有点单调。路边的街灯依然散着昏黄的光,摆烧烤的小摊的流动餐车不见了,但空气中还残留着烤肉香气的余味。
有只小橘猫倏地从小巷深处钻出来,她本来就神情恍惚,这一不留神,差点栽了一个跟头。江榄菊揉了揉眼睛,看着小橘猫,阿橘也定定地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的。
小橘猫的瞳孔中,泛着有种她说不上来的熟悉的光彩。
江榄菊蹲下来,轻柔地抚了抚小橘猫的耳朵,低声说:“你快回去吧,主人找不到你会着急的。”
然后那小家伙仿佛真的能听懂她说的话一般,挥了挥它的爪子,很快便消失在巷子深处。
这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啊,她注定还是要一个人回家。中国十几亿人口,又有多少“有人问我粥可温,有人与我立黄昏”呢,而自己,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粒尘埃。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羁绊一多,身体就成了沉重的巨山。就如同此刻的她,看起来面不改色,其实心中早已波涛汹涌,船靠暗礁。
失落、难过、不甘……很多很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风乍起,吹落一地黄叶。
遥想西安的古刹,那棵唐太宗亲手栽下的银杏树,今年的秋天也会满树金黄吗?
她裹紧了外套,是林嘉树的校服,他的校服尺码比她的还要小,但穿起来也依旧宽松。衣襟上有留香,是某种牌子的沐浴露味道。
后来和苏荟在一起,她开玩笑似的问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沐浴露啊,还挺好闻的。苏荟说是阿迪达斯的,于是没多久他就送了整整一箱阿迪达斯的沐浴露,每一款香型都有。
她倚在门口问快递小哥能不能退,快递小哥苦着脸说:“江小姐,您就签收吧,买东西的是个大主顾,要是您不要,他会给我差评的,我的季度奖金会泡汤啊……”
是了,苏荟用的和他是同一款沐浴露的香型,月桂的味道。
像极了校园里的雨天,细雨湿桂花,空气里全是月桂的香。说来也怪,她向来闻不得高昂的香水,却对自然界的花香却格外钟情。
清晨的六点,还没有天亮的迹象。虽然有时天也热,但早已进入了昼短夜长的阶段了,所以尽管时间不早了,天色依旧晦暗。
江榄菊是被一长串铃声吵醒的,她其实一点都不想接,但打电话的人却固执得很,似乎非要打到她接为止。于是她眼睛还没睁开,就接起了电话。
干涩又暗哑的声音落入对方耳中。
“喂?哪位?”
“我是林嘉树。”
几乎是一个激灵,她很快从床上起身,抓着手机结结巴巴地说:“怎……怎么是你?”
“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的。”
江榄菊的眸子暗了暗:“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那……你生气了呀?”
“这还要谢谢您嘞,我昨天晚上真发烧了,要不是你那张开过光的嘴,我能那么容易烧到39℃?我给发微信你也不回,现在来安慰是不是有些太晚了?事后诸葛亮!”
电话那头是一阵沉默。
江榄菊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好了啦,也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只是你以后带女朋友去那里玩,可不要这么不负责任,人家姑娘非得分分钟和你闹分手,你信不?”
“对不起,小菊。我刚一进教室,手机就被东东没收了,我当时也是一脸懵逼,半天才搞清楚状况。这不,我给你打电话用的都是别人的手机,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谅我吧……”
听着他真诚而笃定的声音,她愉快地回了一句:“好,原谅你。”
林嘉树一听,可高兴了,还得寸进尺地说:“你要是原谅我了,就帮我带早餐吧?”
“你能不能要点脸了?”
“要脸干嘛?我要你!帮我带早餐!一碗肠粉,加鸡蛋、香肠、肉沫,一份水晶虾饺,两个奶黄包,一袋藕片和腐竹,越辣越好,只支持货到付款哦。”
江榄菊满脸黑线:“你是猪吗?吃这么多,撑不死你!”
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她还是去买了。对于林嘉树提出的要求,她似乎永远无法拒绝。
其实卖肠粉和水晶虾饺的店子离她家挺远的,来回有六里路呢,她几乎是小跑着来回的。但奉上热腾腾的早餐时,她只字不提路远和排队的辛苦,只是问他好不好吃,合不合胃口。
在一顿大块朵颐之后,他很快就消灭了这些食物。他拍了拍她的肩,夸她是个好女孩,于是她便心满意足地笑了,以为这就是关心。
可她忘了,她在电话里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发烧的事情,他便也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他甚至没有说“你好好休息”之类的话,她以为他对所有女生都这样,她怕她的责怪在他眼中会变成了矫情。
可是啊,她以为的始终只是她以为,仅此而已。
哪里会没有温柔的男孩子呢?男孩子只会把满腔温柔和爱意全部给了要和他共度余生的女孩。
爱情是一叶障目,可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然后继续沉溺其中,甘愿做死水里的游鱼。
雅青复读了,去了长沙一所军事化管理的复读学校。她还记得初中时她们在夕阳下奔跑,她们一起在操场种下了紫鸭跖草。那时她把这种草误认为是紫罗兰,还一度叫错了很多年。
是林嘉树告诉她,这个叫紫鸭跖草。
她记得雅青眼里有光,雅青说志在复旦大学,她说那你高中一定要加油哦。雅青后来回顾她的高中三年,用了一个很尖锐的词来形容:米虫。
雅青读的是本校高中部,那里人才济济,雅青的分数线才刚过录取线,于是自然成了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员。
事实证明,和优秀的人同行,会使你奋发上进;事实也证明,人在一定环境下,比如付出的努力永远得不到回报时,是会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的。
高考完后的那个暑假,她俩约在图书馆见面,雅青一看到她就一把抱住嚎头大哭,诉说着高中生活如何地千疮百孔。
……
有次江榄菊问林嘉树:“你以后要是一直单着,家里会催婚吗?”
他是怎么说来着?
“你希望我英年早婚啊?”
她摇摇头。
接着林嘉树极为自恋地说:“你还怕我找不到女朋友?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反正我不急,到大学再说呗,追我的女生从学校门口排到解放路去了,我随便挑一个可人的就行。”
“你以为你是皇帝吗?还随便挑一个,翻牌子啊?”
林嘉树戏谑地看着她:“对啊,要不然你也来?”
“没意思。”
她拍掉他的手。
他总是这样的,一本正经的同时又老不正经。
她也以为,他们会一直做同桌,直到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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