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青桐退出殿外,太后将抹额递给福珈,缓缓捻动着手上的佛珠,沉思不语。
福珈觑着太后的神色,轻声道:“太后,奴婢看宸妃娘娘很会讨您欢心,和海常在进上的抹额也实在不错,福寿二字各种字体都有,如此万福万寿的好意头,可见是花了心思的。太后不喜欢?”
太后看着殿外透入纱窗的天光,问了福珈一个问题,“福珈,你是宫里伺候的老人了。你说,宸妃像孝敬皇后,还是像景仁宫?”
福珈知道太后心里的想头,道:“论容貌,孝敬皇后和宸妃虽是姑侄不过略有两分相似,但都美若天人,只是各有千秋罢了。论性情,好似都是纯善温和,可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孝敬皇后实在太过善良单纯,美好的没有半点人气儿了,像是仙子而不像是凡间该有的人;而宸妃才貌秉性皆好,为人处世更是无可挑剔,看似完美无缺,可还是个凡人且还年轻,有时到底还是会冲动。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几分真实的活气儿,不像是景仁宫那样永远端个菩萨样。”
太后笑道:“你也看出来宸妃有些假模样?但她实在是个有运道又聪明的人,天生的绝好容色,还知道挑着她两个姑母的好处去学。先帝喜欢孝敬皇后的温柔良善,才貌双绝;多年也依仗着景仁宫为他调度后宫。皇帝是先帝的儿子,自然也不会例外。”
福珈道:“这便是皇上宠爱宸妃的原因了。只是太后和奴婢都看出来了些,时间长了,皇上迟早怕也会看出来的。”
太后摆摆手,道:“皇帝会历练出来,宸妃的道行也只会一日比一日高。何况她生的实在太好,放眼八旗闺秀、北国佳丽、江南美人,哪个有这样的姿容?皇帝且丢不开手的。”
福珈笑问道:“奴婢不信,天下之大,就寻不出一个能越过宸妃的?何况宸妃如今已经十九,便是再会保养,了不得二十年,上了四十也会容色衰退的。到时皇上也不过才四十五岁,春秋鼎盛呢。”
太后端起一旁的茶盏,用茶盖轻轻拨动着杯中的茶叶,道:“那是你没看透皇帝。他之所以和哀家不亲,朝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哀家待他再好,他也终究忘不掉少时之事:忘不掉自己不得阿玛宠爱,忘不掉生母出身卑贱。自觉少时万般不全,如今御极登基,便恨不得每事每物都是得了最好。宸妃在他面前,正如你所说是个完美无缺之人,皇帝就是生了疑心也会自己为宸妃辩解,谁会自己打破自己的幻想呢?”太后叹息道:”二十年。二十年足够让皇帝再也舍不得去破坏这样的美梦,即便知道是假,也会一再说服自己是真。先帝待孝敬皇后不就是如此,孝敬皇后早逝之后,也是再听不得别人说孝敬皇后半点不好。”
福珈将那抹额放在一旁的几上,轻轻地为太后捶腿,心中酸涩道:“当年太后受了何等委屈啊。好在如今都好了,到底是您福寿双全,住进了这慈宁宫。”
太后又伸手取过了那抹额,细细抚摸着上头万福万寿的纹样,舒心道:“宸妃待人温柔有礼,做事情却宽严相济,有规有矩,很有几分气度。就是如懿也不差。到底是满洲著姓大家、几代后族的女儿。可惜了,皇后也当得的,偏成也家族,败也家族,摊上了景仁宫那样的姑母。”
福珈仔细地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奉承道:“便是景仁宫当年再如何。如今她的两个侄女,也要依靠讨好您才能活得好。娴妃助您住进了慈宁宫,宸妃也向您求助呢。”
太后道:“宸妃是替海常在求助。而为了她自己,则是猜到了哀家的心思,来递刀的!扯出来咸福宫,长春宫也就脱不了干系了。她是想让哀家和皇后一党斗起来。”
福珈惊怒道:“宸妃想借刀杀人!如此阴谋,太后万万不可让她如愿!”
太后笑了一笑,不以为意,道:“借刀杀人的阴谋称不上,顶多是阳谋。她是想让哀家牵扯住皇后那里,不让皇后一家独大。也的确是皇后把海常在送进咸福宫,坐视乃至默许了贵妃无缘无故苛待皇帝妃嫔,实实在在是没冤枉了她的,还被宸妃抓住了把柄借力打力,啧,蠢死也怨不得旁人。虽说这件事可大可小,皇帝八成会息事宁人,可妙就妙在海常在位份低却是蒙军旗,贵妃位份高却是汉人包衣抬旗。”
福珈恍然大悟,道:“前朝!”
朝上满汉大臣泾渭分明,大清更是看重出身。而朝中高官位子又只有这么多,满蒙臣子不满皇帝重用高斌一个包衣奴才已经很久,偏偏高斌还和自己女儿宫内宫外里应外合,让皇上给他全家抬了旗,从此以后高斌就和这些骄横惯了的满蒙八旗子弟们身份相同。高斌一旦出了纰漏,那些满臣就会像闻到鲜血的野兽一样,对高斌群起攻之,撕下一块肉来。
太后赞许地看她一眼,道:“所以哀家说宸妃聪明。她知道如果她自己把这件事捅破,皇帝也会把海常在弄出咸福宫,可事情也就到贵妃为止了,谁都不会伤筋动骨;她也清楚哀家和皇帝不同,为了女儿和钮祜禄氏,宸妃的刀都送到面前了,哀家一定会动心。好一个请君入瓮,好一个宸妃。”
福珈听明白了,哪怕宸妃居心不良,太后为了女儿和家族也会这样做,只是还有疑问,“太后不生气?宸妃如今瞧来,比娴妃的心思深多了。”
太后道:“乌拉那拉氏落魄了,而且是全族在先帝朝就都没了高官之位,她们姐妹无依无靠,只能依靠哀家。哀家不喜欢娴妃,是因为她对景仁宫的感情太深,以前的性情太过刚烈骄纵,如今做事还是只凭心意二字,太过在乎皇帝也不能好好的为哀家所用;宸妃不同,她懂得时势,做事懂得为自己谋利,也知道不能损伤哀家更要讨好哀家,是个能联手且用的长久的。你没听出来她刚刚话里话外都是在告诉哀家,将来她的儿女也会顺从孝敬哀家。”
太后突然生了一丝好奇,道:“福珈,你说宸妃会不会已经知道南府的事了?”
福珈道:“太后既然说宸妃是聪明人,明白要托庇于太后,那宸妃就算知道了,也只会推波助澜或不闻不问,不会下绊子的。”
太后笑道:“她不仅是个聪明人,还是众人皆知的端庄贤良人,不像贵妃小气爱吃醋。南府那个的出身太过卑贱,妨碍不了她。她如今最重要的,就是护好腹中的贵子。”
福珈问道:“既然宸妃有意靠拢慈宁宫,太后要不要抱养贵子。齐汝可是禀告过,这十有八九是位阿哥。”
“不着急。看看她能不能生个阿哥吧!便是生下来了,皇帝也未必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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