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心

“孙小悦同学，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怎么又是舒老师的声音？

真应了那句话：说曹操，曹操到。只不过她口中没说，是心里想的。愣怔了一下，回过神来，抬头一望，站在桂花树下果然是她的班主任舒展鹏。

舒老师穿着白衬衣，束在腰间；一条深棕色笔挺的西裤下来，是一双黑得发亮的皮鞋。手里依然拿着本书。他还是那么俊俏，白衬衣把他的脸衬托得发光。

“没……没有。”

“舒老师，你怎么来了！”小悦尴尬的回答。

“我在宿舍看书，有些闷，出来走走！”

“那您看书吧！”

小悦走到大理石桌边，把背包提起放到桌面上，准备走。虽然她也想多呆一会，但他毕竟是老师，孤男寡女，怕别人看见说闲话。

“等等！不急的话，说说话吧！”他笑着。

他眼睛里满是春色，那清彻透亮的眸子让人看了又想看，简直是女孩子的大杀器。

看来，他是不介意的。

清者自清！好吧，你不怕，我也不怕。

舒老师走到她面前，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笑着说：“刚从家里来的吗？吃过午饭了没有？我看你在这儿发呆，还以为你身体不舒服。”

舒老师说话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好听，这时候，因为心情的关系，她感觉更是与往日不一样，心尖尖都颤了一下。她微微仰起头望着他的那几乎会发光的脸，简直被他的颜值迷得有些挪不开眼睛。一刻钟前与冬哥分离时的那些离愁别恨，剎那间不知道去了哪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内心就算想不承认自己“色”也没有用，眼睛已经刺裸裸的出卖了她。

她想，她究竟也是个肤浅的人，只重视人的皮相。

“从家里来一会了。我吃了……吃了面包。”她言不由衷的说。

“嘿，那东西能当饭吃么？”

“来的时候过饭点了……”她又撒谎，怕他说那东西贵，忙又补充，“我哥买的。他今天特意送我……”

“你还有哥哥？记得你的户籍登记上，只有双亲大人呀?”

舒老师表情严肃地看着她。

小悦低头望他的脚尖。

他穿的是一双擦得锃亮的尖头黑皮鞋。听他说话的语气，知道他可能有些误会自己，咬着嘴唇想：“我哥送我也不对么？舒老师你是不是管太多了？”虽然在怨怪他多事，心里却暖洋洋的，觉得有一种被人痛爱、关心、宠溺的感觉。

“是我姐夫，自然是我哥哥啊！”她笑道。

她并没有看见她说出这句话后，舒老师忽然变得凝重的脸色。

小悦本来不想解释，但转念一想，舒老师平常说话那么刻薄，给他误会上了可不太好。她一边说话，一边眼光顺着他的腿脚往上瞅，这才注意到，他穿的白衬衣，束在腰带里，棕黑色的西裤伸得笔直，衬托得他的身材是那么修长。

“他应该比冬哥高吧？”她想。她心里自觉不自觉地拿他俩比较起来。

“你有姐夫？”舒老师有点意外。

“有姐姐，自然就有姐夫！”

她浅浅的含着笑。

舒老师脸色简直有些不可捉摸：“你的户籍上，好像没有姐姐这个人……”

“两年多前，出了场意外，她死了……”

“啊，这……这……对不起小悦同学，我、我不是有意的……”

舒老师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小悦脸上那笑得很勉强的脸容，舒老师只看了一眼，就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俊美的脸上温和中又多了几分尴尬；那双深黑晶亮的眼眸，在镜片后怜悯地凝视着小悦，心里更多的是感伤与感慨：这人啊！……

小悦鼻子里又酸楚起来，和冬哥分开时的离愁别绪又一下涌回心头：“哥，你坐上火车了吗？这会你是睡觉了，还是在想姐姐和我呢……”想着想着，泪雾涌上眼睫，眼前竟要朦胧了。吸了一下鼻子，突然醒起怎么能在舒老师面前哀哀凄凄，忙克制地笑笑。

她不敢在舒老师面前显出丝毫悲伤。

自然，他能不能看透她，她可管不着。

“没什么，都已经过去了……”她平静地、又似乎随意的说了这句，眼睛望向别处。

是吗？过去了吗？舒老师没有再问。

有些事不能深究，他清楚，越是沉沦其中，越是不能自拔。很显然，她看似轻松，其实心里的那道坎并没有迈过去。看来，只有时间，才能慢慢愈合她心里的创伤。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应该会自己疗伤吧！

舒老师温和地抚摸了下她肩膀，转换话头，柔声说：“坐吧，小悦同学！老师我今天是有件事求你。”

“求我？你真会开玩笑！你还有事求我？”

“怎么没有？老师又不是万能的！”他故作轻松笑道。

“什么事？说吧！”

小悦仰头笑笑，笑得眼睛眯成月牙儿；她忽然换的这副面孔，与刚刚脸色忧郁的她简直判若两人。她在石鼓凳上坐下。舒老师也被她的笑感染了，跟着在同一边的另一个石鼓凳上坐下。他双脚整齐的摆在面前，一只手搭在桌面边上，另一只手拿着书，放在腿上。脚在那里，皮鞋闪着幽幽的暗光，伸出来，离小悦的腿脚只有一步远。

小悦顺了下耳根的几缕发丝，心里不无骄傲的想：全校的学姐学妹们，看见她和舒老师坐在一起，不知道会有多嫉妒多羡慕，这难道不是她的殊荣么？只怕雯雯知道了要嫉妒到发狂：“悦悦，怎么好事尽给你摊上了，舒老师他真偏心！”“是吗？偏心吗？心不是本来就长左边的吗？”“哼，强词夺理！不跟你玩了……”

舒老师问话打破了她的天马行空。

“小悦同学，还记得前天我问过你的事情吗？”舒老师语气温和，像对一个多年的老朋友说话。

“你说的，是那个国庆节我们排演节目的事情？”

其实小悦早猜到就是这事。

“是啊，你那天没答应，是担心影响学习吧？这个你放心，排练节目，不会占用任何正常的上课时间。”

怎么可能？作业那么多，虽然不占用上课，总得占用她休息时间吧。

可舒老师都这么说了，她能说什么。

能被舒老师选中，那可是别人梦寐以求的事，她还在这里犹豫不决，是自以为高人一等呢还是觉得自己长的漂亮咋的，给脸不要脸吗？

难不成还矫情一回：老师，恐怕我不能胜任。

要是雯雯了肯定骂她：你特么太假了！

“舒老师，你真觉得我合适？”

“小悦同学，你可是我们班的顶梁柱！你不合适，还有谁合适？”

作为老师，他这恭维有点过，也太假了！

不就是成绩好点吗？别的地方也不见得强过别人多少。自己几斤几两她还是分得清，不会被舒老师的一句奉承话给蒙晕。

不过，轻易不夸人的舒老师能这么看重她，她自然是高兴的，但也只放在心里，表面上倒是要显得真诚而谦虚。

她说：“我觉得静静，王静，她也可以的。”

“王静？这我知道。不过，我这出戏的角色不适合她。你也知道，她是个大大咧咧的女生，可不像你！”

小悦听出舒老师这句话有语病。

静静自然不像她，谁也不像她！她就是她！小悦知道舒老师指的是脾气。可你就了解我吗？静静大大咧咧，我是什么，谦虚谨慎？哼！只怕你看错了！

心里大大的不以为然，不过，这个时候，她自然不会愚蠢到与舒老师去辩论对错，只问：“那……不知道是什么剧目，能提前告诉我么？”

舒老师听她这样问，知道她答应了，心里一块大石落地，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搁在桌面上的一只手，笑道：“自然可以。不过，你也得替我保密。我们这次可是比赛，大家伙的剧目，都是演出当天才递交上去的。”

小悦的手如电烙了似的，尴尬的脸都红了，手又不便于马上收回来，僵着不敢动，眼睛也不敢往手上瞟，生怕他有所觉，慌忙低下头羞笑：“这么严格？那我可不敢接。”

舒老师并未察觉，本来他也只在她手上碰了一下，哪知道她心里所思所想，但他听出她在开玩笑，也笑道：“小悦同学，你可得帮老师，你不能将老师的军啊！”小悦咬着嘴唇但笑不语，神色慢慢自然起来，不经意的把手收了回去，又不着痕迹的顺手抚摸着手边的背包。

“我怕搞砸了，砸了您的招牌！”

“说哪里话？就是个节目嘛，重在参与，不要有什么心里负担……”

是吗？小悦心里嗤之以鼻，她可不相信舒老师像他自己说的这么不在乎。舒老师做事向来有一股子狠劲，不做则已，做就力图做到最好。

这也是小悦特别偑服的地方。

他明明长着一张可以靠姿色吃饭的脸，偏偏要靠实力。这就像一个漂亮的女人，特别想在人前证明她不是花瓶一样。所以，她既然接了他的活儿，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以赴。

舒老师目的已达成，站了起来，伸了伸腰杆子，说：“好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我还有点事，还得找其他的人演角色，要先走了。你不出去么？看看，天色变了，说不定会下雨，你也回宿舍吧。快吃晚饭了，可别又错过饭点。”说罢，拍拍她臂膀转身走了。

他抽身倒是很快！

他这哪是随便过来走走，分明是看见她走进公园，一路跟过来的。

用心良苦啊！

但他这种办完事就走的功利态度使她不悦。太势利了吧！

小悦起身背上包，喊道：“舒老师，你还没告诉我什么剧目呢？”小跑着跟过去。舒老师没停下来等她，也没回头，只说：“别急，明天放学排练你就知道啦。”说完，倒真像有什么十万火急的紧要事，撇下她，匆匆转过假山后面，走了。

什么嘛！跑得比兔子还快！

小悦还从没这样子被人拒于千里之外，心里当即窝了一股火。她停下脚步，站在假山面前又失落、又气恼，满脸不高兴都写在脸上：说走就走，还真是势利眼！生怕吃了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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