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谙在大厅的窗边坐下,那里的窗台刚好够自己坐那靠着,人满为患的大厅里实在是吵闹,不过能远离熟人是件好事。
他拿出手机定了个闹钟后就闭上了酸涩的眼睛,满身的疲倦和不适感渐渐麻木了昏昏沉沉的大脑。好在现在距离开车还有段时间,他还够时间再睡会。
于是,少年又再次回到梦里。
梦里的他正坐在熟悉的房间里,暖暖的光铺在桌子上,面前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溏心鸡蛋面,记忆里熟悉的味道刺激着少年的泪腺。他企图抬起放在一边的筷子,接着他伸出的手被一双大手温柔地包住,他猛抬头,那是一张记忆里褪了色的脸,苍老的脸上挂着慈爱的笑。老人与褪色斑驳的记忆重叠,她靠在乌谙肩膀上柔声道:“谙谙,筷子要这么拿。”
乌谙的手指一颤,他嗓子眼上就像是吞了醋般酸涩,但还没等他张开嘴巴,画面就被一阵狂风风吹散。
这回,他站在一个车站口,那里充斥着浓雾。乌谙迷茫地扭头,看着四周形形色色的人,看他们一个接一个撞开雾气擦过自己身边。
逆向人流里,乌谙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惶恐着,那双狭目疯狂地寻觅着方才的人。可只见到这劈开雾冲来的火车,浓烟溢满了视野。
他破音地叫了一声老人的名字,可没人回应也没人为他驻足,只留下一张孤零零的车票从面前飘落。
车票的背面写着“你的终点站——黑龙小区”。
乌谙抓着车票,他想不明白,甚至觉得这几个字很陌生,想要丢掉。等他再次抬头,只见奶奶不知何时就已经回来了,老人依然是那年那样,浓雾盖不住那眼角的怜爱。她手里也有一张票,还没等乌谙问,姚小小就伸手揉了揉乌谙的头,她轻轻得抚上这个大男孩的脸,就好似在摸易碎物品般温柔。
她抬着头对上乌谙的眼,那双深情的眼里似乎是在说话:“谙谙你都这么大了啊,真是越来越成熟了。”
乌谙愣在原地,他猛地倒吸了一口气,话却堵在喉咙里。他看着姚小小站在那,心底里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奶奶你是不是来带我回家的,我们回到那年那个雪夜里。
老人似乎懂了他的意思,她伸手在乌谙眼角抹了抹:“孩子,奶奶啊,不和你同路的。”姚小小收回手,现在的乌谙对他来说已经很高了,不再是当年的那个俯身能抱住的小鬼头了。高高瘦瘦的男孩都已经需要她抬头才能看见脸了。
【嘟嘟嘟——】
又一列火车撞开浓雾,他飞驰到两人身边,嘶吼着的车鸣好似在催促着姚小小上车。
老人的苍发随着风摇曳,她看了眼车又看了眼乌谙,弯起的嘴角明明温暖了岁月,却润湿了乌谙的眼角。
乌谙张了张嘴,可是发不出一声。火车到站,分别之刻来临。
姚小小转头开着的车门亮出一道刺眼的光,旁边的男孩红了眼眶,但她没有驻足:“谙谙要乖乖到家,有你和你爱的人的地方永远是家,奶奶也一直都在的,我的好孩子,我们暂时就要告别了。”
说着雾气更浓起来,它们争先恐后地吞噬了姚小小渺小的身体,老人站在雾里脸上依然是笑。
灯下的男孩嘴张着,奋力挤出了几个音节,但还没等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火车不留任何依恋地离开了,姚小小再也不在了。
列车的尾风带走了脸上姚小小的余温,只留下少年茕茕孑立的身影。
少年在迷雾中回头,眼泪终于从眼里狠狠地坠了下来。他反应过来,迅速跳下站台,几乎是拼了全身力气在追赶早已看不见的火车,越跑眼泪越多,直到视线里只剩下一片灰色。可能是跑太快了,他被铁轨狠狠一绊,身子砸向满是石头的地面。
少年浑身一颤,从梦里惊醒,睁眼开就是一个陌生妇女关切的脸,女人穿着车站的保洁服,手里拿着纸巾,她见乌谙已经醒来便笑着她退开,往乌谙手里塞了好几张纸巾。
“小伙子,擦擦,都要回家了别不高兴,很快都会过去的。”妇女一头棕发里镶着几缕银丝,看上去应该有个四五十岁了。他以为乌谙是考试没考好,继续安慰道,“不就是一次小考试嘛,要知道我家的那个小时候也贼没用,现在不也是要了后考到外面去了,看你这么年轻肯定来得及的。”她伸出满是工作老茧的手掏出了一个皱巴巴的工作证,里面夹着一张纸片,她递过来。
“你看,这个崽子那时候可是没有一门及格的,但是后来他一点点要了,你看这就就考得好起来了,都考到了这么远的地方。”她骄傲道,但是眼底里却闪过一抹黯然。
乌谙也知道女人的难过,他把纸条还了回去,又递过去自己口袋里的糖果:“谢谢阿姨,我好多了,下次见面请把这个糖果给他吧,谢谢您。”说着手机的闹钟也响起来。
女人接过糖,拍了拍乌谙的肩膀给他打气道:“谢谢你啊,小伙子,记得要打起精神来!下次可别在这睡了,会着凉的。”
乌谙点头,他笑了笑,慢慢走向检票口。初冬的寒风再次吹在脸上,他抬头看向星稀的天空,吐出残留在口里的热气。
突然想到之前在报社看到的一篇文章里的话:“在这个孤单的世界里,最爱我的人被岁月无情载走,只留下孤单影只的我和我的影子。”
“岁月不会感伤过去,也不曾为我们驻足。”
乌谙很早就学会了这个道理,他走进车,在角落里坐下。望着迅速被抛下的风景,他疲惫地磕上干涩的眼睛。
但是说不在乎是假的,他平生最放不下的便是那个曾经的家,那个暖洋洋热闹的小家。虽然终究会被岁月拆去人儿,但是不应该是这么早。
他缩起来,此刻的少年褪去了平日的坚硬,他脆弱地就好像一片薄薄的纸片。
承认自己的懦弱和长不大,但是他真的不想失去这些,被迫长大和痛苦的心理治疗再度爬上回忆。
摇曳的白衣、滋滋的电击、无止无尽的体力运动、成千上万次的踢腿、吃不完的药、无休止的头晕和痛苦构建起了他的童年,也狠狠地在他心里裂开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未完待续】
啊,这个时候我还是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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