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和母亲相处得并不愉快,初中之后,我一直都住在学校,就连周末都很少回去。
倒是她,反而不再似我记忆中吃了衬托铁了心,偶尔也会来学校看一眼我,穿着时髦,然后在班上男生艳羡的目光中,递给我一箱牛奶。
“早晚一定都要喝,长高了才不会被欺负。”她罕见地露出慈爱的笑容。“给你拿的零花钱还够不够,如果老师让买什么资料书,你就打电话给我。我买了给你送过来。”
“我知道了。”我有些粗暴地将东西塞进抽屉,然后找草稿本算题,头也不台地:“早点回去吧。天热。”
“冯…那个陈陈啊…”
我根本不给她留余地:“还有两分钟就要上课了。”我起身绕过她:“你先走吧,我得去趟厕所。”
“…哦。”
当时她的那个表情。不知怎的,我每每想起,脑海中便浮现出难言之隐几个字。
当时她想说什么呢?
忏悔?或者示好?
我不知道。也不想为了她耗神。
因为她总叫我失望。
“陈陈,妈妈以后再也不靠男人了,我发誓,这个家里决计不会再出现除开你我之外第三个人的衣物甚至是毛发。”
“那…那个陈陈啊…嗝~”不久之后她却被一个男人半扶着进了屋,“陈陈,你进屋写作业好不好。把客厅让给妈妈。”
“陈陈,妈妈真的是太寂寞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你是不是也嫌弃我是个人人都能骑的贱货!我告诉过你多少次,外边的话不能听,不能信!”
“那你难道不是吗?”我第一次忤逆她。
然后换来的不过是一扇响亮的耳光。
“你给老娘滚出去!早知道就合该让你跟老骨头一起死,接你回来就是给我自己找气受!”
“对不起啊,陈陈。”她披散着头发倚靠在厨房门口,眼睛就像是一摊被抽干了水的泥坑,渗着病态的乌青。见我没有反应,她那干枯得仿佛下一刻便要裂开的嘴唇里发出一丝哀求:“妈妈…妈妈昨天真不是有意要打你,你知道的妈妈昨天喝了点酒…神志不太清楚了,你能不能不要跟妈妈置气了。妈妈下次给你买你看中的那本漫画好不好,我昨天刚好看见一个旧书店正在做活动…”
“不用了。马上就要中考了,看漫画会分心的。”我把煎蛋盛在盘子里,然后将锅扔在水池里,朝她走去的时候,我发现她的嘴唇在抖动,两只架在身前的胳膊几乎将两只乳房挤压地变了形。
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终于还是缓和了语气,在跨出厨房的那一刻缴械投降,“我不生气了。昨天你抱着马桶吐了那么久,肚子应该早就空了吧。我在锅里熬了点皮蛋瘦肉粥,吃饱了再去上班吧。”
我努力使自己平静地走到餐桌前,也不去注意身后她克制的抽咽,吃完了自己的早餐。
记得最后一次她向我发火,应该是初中毕业后的那个暑假,我用打工攥来的钱偷偷买了车票,想要去看望爷爷。
结果出发前一天晚上摸黑收拾行李的时候被她发现了。
事到如今我还是不能理解。
恐怕就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样子有多么可怕。
她问我是不是嫌她烦,不要她了。
我说不是,我只是回去看爷爷一眼,马上就要到他的忌日了,也好为他的坟头除除草。
她揪住我的头发,用衣架狠狠地鞭打着我的背。
“年纪轻轻就会撒谎了是不是!翅膀长硬了是不是!我看就是打得少了,所以才不长记性!”
当时的我几乎和她一样高了,身上也多少练出了一些肌肉,可绕是如此,我还是没有反抗。
如果被我反抗挣脱,这个女人或许真的就撑不下去了。
不知怎的,我会产生如此荒谬的想法。
为了防止我逃跑,她将我锁在房间里关好几天。
撕碎了的车票,我用一张硬质纸仔细地包好藏在了床板底下。然后靠着床沿睁着眼睛从白昼熬到黑夜。
还以为自己就要死掉了,最后失去意识,梦里甚至见到了爷爷,我以为他要带我走,去那个极乐世界了,但却被推开了。
“乖乖,等爷爷下次再来看你。”
我哭得很厉害,我想要去追他,但脚上却像挂着一坨石锁。
“爷爷!爷爷!”
我挥舞着手臂,希望他能回头:“爷爷我想坐秋千。还有桃花运,我已经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然而他的身形还是如同秋雾般消散了,就在我的眼前。
然后我的耳边又响起了另外一个女人声音:“陈陈,嘴巴别咬这么紧…来…再含一口水,把药咽下去。陈…陈陈…乖乖,妈妈求你一定要醒过来…妈妈发誓…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妈妈发誓…”
大概是上天听到了母亲悲哀的乞求。
我和她都重获“新生”了。
如果不是朱祁的出现,我那苟活的糟糕的人生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冯燕女士大概是被吓到了,那之后虽然依旧我行我素,但却再也不敢动手了。
她大概也知道,自己一旦生起气来,手就没个轻重…这点朱祁倒和他有点像。朱祁或许只是神经大条了些,至于她,心中大概是藏着恨吧。
距离这些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有些记忆渐渐褪色,而有些却历久弥新了。
这个觉睡得并不十分舒坦,就连梦都是断断续续的。
第二天起了大早,然后查看邮箱。
简历早在许久之前便投到各个招聘网站上去了,线下也跑了几家面试,但得到的大多数结果都是叫等通知。
然而今天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在筛除邮箱里n条垃圾刷单广告之后,竟有一条来自与航有限公司HR发来的。
邮件写得十分简短,叫人一目扫去,便能洞悉所有。
我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眼睛。
难道是我还没睡醒吗?
“不会吧!”瞪大了眼睛又将内容逐字逐句地抠了一遍,这次是真的兴奋地嚎出了声。
“我艹我艹!”
“嗯~”对面床的人翻了个身,细腿从床沿上吊下来,嘴里有些不耐地哼哼唧唧:“冯陈!我说你大早上的不睡觉,干嘛啊…叫魂么?”
“啊!”我腾地转过身,也不论他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总之就是合着手掌愧疚地拜了许久。“不好意思啊!你继续。”
虽然昨晚因为背上的伤口没怎么睡好,但今天一大早就能听到这样的好消息,也不算亏。
对了!我抓起一旁的手机,给朱祁发了一条叫早短信。
【起了吗?】
没回应。
【咳咳。朱祁同学,你很高冷哦。】
还是没有回应。
这家伙该不是…
叮咚————
我的脑海中正陆陆续续浮现出许多猜测,却终究叫手机提示音给打断了。
【早上好,我亲爱的冯宝宝。】
【嗯。】我弯着唇角打下平时从不曾当面和朱祁吐露出的字句【早上好,我亲爱的骑士殿下。】
东方的鱼肚很快便被曙光撑破,穿着运动服晨跑的朱祁渐渐地放慢了步调。
手机屏幕再度亮起,他抓起衣服下摆揩了一下额头的汗,才在众多表情包中选了个最暧昧的给发了过去。
【怎么起这么早,饿吗?要不我一会儿回来给你带点包子和粥?】
【嗯。谢谢。】
【哎哟?】朱祁回到阶梯前,拧开水壶一边灌水,一边拇指飞扬【都开始跟男朋友客气了?】
【嘿嘿,没有。】坐在书桌前的我不禁翘起脚趾,【另外,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要不要先猜一猜?】
【嗯……我要当爹了?】
朱祁以开玩笑的口吻打出来的一句话,却叫我面红耳赤起来:【你滚!】
“哈哈哈哈…”操场上的朱祁险些将一口水喷出来。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从他身边经过,好奇的问:“这是又刷到什么搞笑的段子了,分享一下呗。”
“没什么。”抬起手背擦尽嘴角的水渍,朱祁也休息够了,便从台阶上站起身:“今天就到这里吧。”
“诶?”女生掐了一下手表:“可…这才跑了一个时辰不到。”
“没事。”朱祁笑道:“其实我真觉得你没减肥的必要,单丛锻炼身体来说,一天一个小时的晨跑已经足够了。”
“那…那好吧。”女生说着也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你是要去食堂吧,咱一起?”
朱祁瞥了一眼手机,摆摆手:“不了,我去校外,正巧帮人带点东西。”
女生将拉好运动包的拉链,提在手中:“啊?室友吗?为什么他们自己不去?不给点好处还敢让你跑腿啊?”
“不是室友。”朱祁垂着头,又笑着发了一条什么。
“就在这里分开吧。接下来就不顺路了。”晨光照耀下,朱祁犹如高墙之上阅兵的郡王般扬了扬手:“明天早上见。”
“嗯。”女生脸颊微红,语调里满是期待:“明天见。”
而两人之间适才发生的一切,远在男生宿舍的我是完全不知情的。
朱祁还是没能熬过我,主动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我捂着手机,生怕又吵到了酣睡中的室友。轻手轻脚走到阳台,再关好门才稍微放大了一点声音。
朱祁虽然刚刚跑完步,但气息却比常人平稳许多:“好了,宝宝你就别卖关子了。”
我呵呵笑了两下,又扯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才终于把自己通过与航初试的消息告诉朱祁。
“真的吗?”
不知怎的,朱祁听起来竟然比我本人还要高兴。
“那还吃什么包子?出来,咱开香槟!”
“你滚吧!这才初试而已,听说后面还有几场,面临的问题也越来越刁钻,最后这个职位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我把手机立在一旁,然后从橱柜里拿出牙刷牙膏开始七手八脚地洗漱。
镜头晃动了一下,然后变换了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里面传来其它人的声音。
一听和人打招呼的方式便知道朱祁是到了早点铺了。
“今天要什么馅儿的?”
“嗯…”我含着一嘴的泡沫,含糊道:“哼哼。”
“什么?”镜头里的朱祁懵逼地挤了挤眉毛:“你大声点,这里太吵了,我有些听不清。”
我甩了一记白眼:“哼哼!”
“哎呀!还是不行。你要再不说,我就按我自己的喜好买了!别到时候又说我欺负你。”
这小子经过昨天这么一刺激,今天竟然开窍了。我埋头往水池里呸了一口,然后重复了第三遍:“豆腐!我要豆腐馅的。”
“这次听清了。”朱祁凤眼低垂,一张放大的脸,倒有了些古装剧里翩翩公子的味道。
“买好了!”
“唔…我。”我有些尴尬的别过视线:“快…快点,我饿了。”
“……”
“怎…怎么不说话?”
“冯宝宝,”朱祁说话又一次大喘气:“你刚刚是不是觊觎我的美色,独自流口水了。”
脸上的温度很快就烧起来,我故意拍了一下手机,让镜头对准了上方的天花板。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昨天果然还是应该分手才对吧?!
那么轻易就被他给化解了,分手整的跟玩似的,没准人以为是我在闹别扭。
真是颜面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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