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围栏边,将手机重新掏出来,然后按了回拨。
“喂?冯沉吗?”
电话那头刺耳的声音叫我下意识地将手机拉远。
“嗯。有什么事吗?我现在在打工,如果没什么…我就先挂了。”
人声喧哗,像是无数酒杯碰撞在一起的清脆响亮。
“你在哪?怎么这么吵?”我的视线从水草游动的湖面挪到河对岸的垂柳上。
“哦…”
“朱祁,我真的要挂…”
“冯陈。”那头一阵停顿。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含着泪才吐出一句沥血的字。
“我不信你是真的忘了。”
“什么?”我的手把住栏杆,心里确是一揪:“我忘什么了。”
“今天…嗝。”
那声音听起来十分难受,喉咙里像被人塞了一把干枯的稻草,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你还记不记得,放假前我和你说过,我会在生日的头一天晚上举办派对…我邀请你来,你说好,你明明答应过的…”
“……啊。”我用鞋尖猛踢了一下栏杆,像是要替对方出气似的,扶手上的几只红蜻蜓感受到波动瞬间振翅而飞,细小的肢体在平静的河面撕扯出圈圈涟漪。
我在心里咬牙切齿地、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马上认错:“对不起啊,那个…我真的是搞忘了。我…我给你说过的,我在打工记得吗?昨晚遇到一个难缠的客人,搞到11点多才走,回到家就直接睡了,连牙都没刷…你…你懂我的意思吧…我不是…”
我一时之间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朱祁把我当做最要好的哥们,在学校里罩着我,而我却连他的生日都不记得。
这个朋友未免做得也太差劲了。
“朱祁…对不起…”
“冯陈,你知道我很不喜欢这三个字。”
喉咙一阵哽咽,在心里酝酿了好久,却怎么也不能厚着脸皮,再将“生日快乐”几个字说出口。
“昨天晚上我一直在等你。可是你呢?别说人,连一个电话,甚至一条微信都没发给我。连敷衍你都不愿做时吗?……作为寿星,我居然是最清醒的那个,你知道那几个哥一高兴不仅自己把酒当白开水灌,还喜欢劝别人酒……但是我害怕啊!怕你是为图便宜,坐公交迷了路…我他妈紧张得一晚没睡……”
“朱…”
砰—————
那是酒瓶爆裂的声音。
“朱祁…朱祁你没事吧。”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嗯。手滑了。”
我刚想说什么,身后便传来大婶的声音。
“哎!”我朝后门那边招了招手。
“快些回来吧。”大婶说:“刚刚送酒的到了,让我找人帮忙搬下。”
“知道了,马上就来。”
望着大神消失在厨房后门,我长舒了一口气,将手机拿起来一看,朱祁并未挂断,我便更加觉得愧疚。
“要不…要不,”我有些扭捏地提了个弥补的法子:“我今晚上再帮你补过一下?”
意料之外的是朱祁居然同意了我这个提议,而且一点犹豫都没有,反而叫我愣了一下。
“冯陈,你今晚可别再叫我空等了。”
“嗯。”我一边说一边往厨房那边走:“放心吧,这次不会了。”
事实上,为了防止自己再次遇到昨天晚上的不可控的因素而违背了自己的誓约,我特地和老板告了假,回家换了套衣服,提前出发。
逛玩商场,到约定好了疏狂KTV的时候,我简直都要被里面五花八门的装修风格给弄迷了眼,前台接待的女孩画着淡雅的妆,一身露肩酒红长裙,谈吐温柔。
“请问您是冯陈冯先生吗?”
第一次被人叫做“先生”,我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好的冯先生,这边请。”
在确认好信息之后,我由一个身着黑色套裙的服务员领到一个包厢等待。
将礼品袋放在包厢的皮质沙发上,我也颓然地坐了下来。
早知道是这种高档的地方,就不穿那么随意了。或许现在,他们都在外边嘲笑我是个美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呢。
压在身下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翻出来一瞧,原来是朱祁打的电话。
“怎么了?”
“冯陈,你已经到了吗?”
“嗯。”我撑起身,用遥控板打开显示器屏幕。
“不好意思啊,我这边好像有点堵。”朱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躁。
伴随着一连串的喇叭声,他又道:“我估计半个小时应该能到,我已经交代过了,一会儿就会有人送水果和小吃过去,你要是饿的话,可以先吃点东西垫垫。”
“知道了。”我乖乖点头。
朱祁像是有些迫不及待:“一定要等我。”
疏狂的服务效率是有目共睹的,这也是其成为C市最受年轻人欢迎的娱乐场所排名第一的主要原因。
我这边刚挂断电话,门便被人敲了。
得到我的回应之后,门被人从外推开,穿着制服的年轻人捧着各样东西进来,将桌子摆得满满当当,最后走的年轻人,脸上挂着的虽然是职业微笑,却恰到好处到丝毫不叫人反感。
“冯先生,请慢用。”罢了便退出去,房间里的空气再次由拥挤转为静寥。
借着显示屏幕上跳动的光芒,我用果叉捞了一块橙子,入口甘甜,汁多而果粒饱满。
像是这种地方,卖的东西螚便宜到哪去,因此我只尝了一块,便再也不敢动了。
正如朱祁所言,他果真在十几分钟之后便到了疏狂。
推开门的那瞬间,我从沙发上跳起来,恍惚以为过生日的不是他而是我自己。
他将那束玫瑰花递到我手里,然后兀自脱去外衣搭在沙发扶手上。
“花就这么好看?”
我有些悻悻地抬起眼睛,最后呼吸了一口玫瑰的幽香。
“这花又是哪个妹子送的。”我装作毫不在意地将花丢在沙发上。
朱祁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翻看酒水单的修长手指在烫金的英文名上敲了敲。
“你觉得会是哪个妹子?”
我翻了一个白眼:“喜欢你的人那么多,我就算是扳着指头也得数个三天三夜。”
朱祁突然转向我:“原来你还知道喜欢我的人多啊?”
我嘴角抽了抽,伸手在他肩膀上甩了一下:“喂,你这是在跟我炫耀吗?”
他一把捉住我的手腕。
艹。我有些挣脱不开。这小子手劲儿什么时候这么大了,还有肩膀,也硬得厉害,不去打架,还真是有些浪费人才。
“干嘛?”我笑着说:“要为昨天我爽约的事和我算账吗?”
他没说话,手里却放松了。我一下子挣脱出来,不用看,我都知道,手腕肯定是被掐红了。
“好了。别气了。”我掏出身后的礼物袋,将绳子挂在他尚未收回的手指上。
他眉毛轻挑:“这是什么。”
“明知故问。”我不再理他,链接蓝牙,在手机上点了一首应景的《生日快乐》。
虽然知道两个大男人关在一个房间里唱生日快乐歌有一些羞耻,但毕竟是我欠他的,既然要还,便没什么好说的。
我抓起麦克风跳到地上,朝沙发上捧着礼物的朱祁指指点点:“那个…我的礼物或许没有别人送给你们那般值钱,但是有配套的附赠品哦。”
朱祁敛眸,将我送给他的手链套在手腕上,然后朝我炫耀似的摇晃。
“谢谢,我很喜欢。”说着,又如同选秀节目里的导师一样,抱胸翘着二郎腿:“那么,请开始你的表演。”
“你…”我的耳尖又开始烧起来:“你可要知足,我平时很少唱歌的。”
我唱完生日歌后,竟有些眩晕的感觉。
唱首歌差点要了我一条小命。
朱祁举着手摇铃欢呼:“真棒,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滚蛋!”我将麦克风甩给他:“过了这个村就没个店咯。”
“那行。”朱祁将麦克风举到唇边试了一下音:“哟,这效果可以啊!比咱学校的强多了。”
我白了他一眼:“这不是废话吗?设备不好点,能有人送上门给割韭菜吗?”
“说得也是。”朱祁无声的笑了,“接下来,换我给你露一手。”
“行啊。”我抓着桌上的杯子大饮了一口。
密闭的空间里很快响起伴奏的声响。老实说,朱祁唱起歌来还真有点意思,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仿佛天生便是为舞台而生的,叫人一看,便不禁心神荡漾。怪不得他那么招女孩子的喜欢。
很久以后,又聊到那天的事,朱祁圈着我的肩膀,将头枕在我的颈窝里,声音里带着即将道出不为人知的秘密的兴奋感。
“你知道那天我唱的那首歌叫什么名字吗?”
“不记得。”我拍拍他的后背:“而且你当时晃来晃去搞得我眼睛都看花了,哪还看得清屏幕啊?”
耳边爆出一声自嘲的轻笑:“也是。当时我真的太激动了,生怕自己那点小伎俩会被识破,又怕你看不破,一直以为我拿你当兄弟看到。”
“所以呢?”
“那首歌叫做《for you》。”
我伸出不安分的小爪爪已经捏住了他的腰:“那么现在可以说那天的花是谁送的了吗?”
朱祁笑着打掉我的手,捧着我的脸一本正经道:“是我买给你的。”
“我不信。”
“真的。”
我继续噘着小嘴:“那也没见你送我?”
“送了。”他摇摇我的小脑袋,仿佛这样就能叫我开窍似的:“你当时喝醉了肯定早就不记得了,我把你送到宾馆,用玫瑰花给你泡脚了来着。”
我一脸不可置信:“什么?那么贵的花你居然……”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居然就那样糟蹋了?!你个败家玩意儿。”
“才不糟蹋。”他低头贴上我的唇:“我觉得值得就是值得。”
“那天晚上准备了这么多,结果还不是没有告白?”
他用屈着指节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要不是怕你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又躲着我,当天晚上我能放任你睡在我身边安安稳稳一整夜,现在想来真后悔,否则就没有后面一串子破事,生米或许早就煮出熟饭了。”
我没憋住一不小心笑出了声,伸手在比我高处一个头的朱祁的肩膀上安慰地拍了拍:“乖,不气,不气,虽然过程艰难了些,但我现在不还是被你拐到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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