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沈水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还是沈家的小少爷,刚刚年满16,生得一副好相貌,性格很张扬,是学校里的风流小王子,无数女孩儿为之倾心。后来他在年级第一和校花之间选择了校花。校花和他一样,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朋友都是一路货色,玩得都很开。校花生日party上,两伙人簇拥在一起灯红酒绿,把好好的酒店给闹得乌烟瘴气的。他是真的喝大了,迷迷瞪瞪间抱着一个大胸妹子以为是校花,就胡作非为起来,却不想刚好被本人逮个正着。
校花哪受过这种委屈,登上就耍了他几巴掌。
柴御刚从外边回来,就见自己的漂亮妹妹正栽在沙发里哭得死去活来,当下一问,才觉得怒气中烧,安慰间,心里也盘算着该给沈水烟一个教训,好让他知道自己的斤两。
周日晚自习回家,沈水烟一出校门就被盯上了,原本是想钻进巷子,好躲开,却不想人家眼睛尖,巷子狭窄,他长手长脚,又被好几个人压制,完全施展不开,只有被吊打的份儿。
一顿痛打之后,他肿着一张乌青的脸被一双手狠狠按在泥地上,只见从巷子那头停着一辆摩托车,车灯射过来,一下子晃了他的眼。车上走下一个人,逆着光,身材十分高大,压迫性很强,来人光是蹲在沈水烟面前,都像是一座五指山。
他从容的抽着烟,姿态像是一位君王。注视着沈水烟的视线就像是看一只蝼蚁。
“名字。”声音却还是少年的强调,虽然有故作低沉的嫌疑 。
说话间难免扯到嘴角的伤口,沈水烟疼得倒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沈…水烟。”
少年将烟头摁灭在距离沈水烟鼻梁仅一厘米的地方,拍了拍手上的烟灰道:“对对对,我要找的就是你。”
沈水烟被呛得咳嗽两声,“我…好像不认识你。”
少年拨弄着马丁靴上的鞋带,轻描淡写道:“的确。”
再抬眼时,眸子里却闪过一丝狠厉:“但是我妹妹在你这受了委屈,作为哥哥的可得帮她讨回公道。”
“柴蓿宁?”
“不错。”少年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火苗在二人脸上跳动着。沈水烟只觉得脊背发寒。
“为了确保你能乖乖听话,我得从你这里拿样东西。”
沈水烟咽了咽口水。“什么东西?”
少年的嘴角顿时勾起一抹红。“裸照。”
“什么?”沈水烟错愕道。
少年没再接话,而是撑着膝盖起身,揣好了打火机,朝那几个喽啰打了个手势。
“动作麻利点儿,我可没那么多耐心。”
“是。”众人齐声应到。
沈水烟梗着脖子,大声朝那个背影吼道:“你敢!”
少年好笑的站定,侧脸在车灯的照耀下镀上一层光,语气却是冷的,“我有什么不敢的?就凭你家那点家底,你敢跟柴氏斗吗?你斗得起吗?”
“我…”沈水烟哑住了。是啊!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对柴蓿宁在一起的…如果不是受了父亲野心的趋势,他又怎么会沦落到让这些地痞流氓为所欲为的地步!
衣服被人蛮横的撕成条缕,为了遮羞他只好努力的夹紧了双腿。
耳边传来淫笑:“哟!这小子皮肤摸起来手感竟然还不错。”
“诶…真的耶。就跟小姑娘一样细皮嫩肉的。”
“快别搞那些没用的了!”一个举着手机的纹身男说:“把他的腿扳开,柴少爷说了,要姿势越淫荡越好!”
“不…不…放开我…放开…”
回应他的只有结结实实的拳头。“少他妈颐指气使的,老子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有钱人!”说罢又在沈水烟赤裸的屁股上甩了一巴掌。
“啊———”
而后闪光灯骤然亮起,将无数个狼狈的沈水烟收紧潘多拉魔盒里。
昏迷十几天后,沈水烟终于从梦魇中醒过来。放眼一望,满目雪白,鼻腔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
床头白色玻璃瓶里插着娇妍的百合,淡绿色的窗纱在它旁侧轻轻飘着。
披着坎肩的妇人踏着高跟鞋走近,在发现沈水烟醒来之后,顿时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阿…阿水…”妇人一把捧住他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脸颊,殷切的叫着。
“阿水…是妈妈啊!”眼角的泪缓缓下滑,从脸颊到手背,最后顺着沈水烟的手臂留下一条黯淡的痕迹。
“妈。”
“诶____阿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妈妈啊!”
“阿妈。”沈水烟道:“我…我想出国。”
“好。出国。”妇人抹了把泪水,抓起床头柜上的电话:“妈妈现在就帮你安排,咱明天就出国。”
沈水烟嗫嚅着嘴唇,吐出两个字:“谢谢。”
举着手机的妇人动作一顿,拍了拍沈水烟的手背随机捂着嘴出了门。
沈水烟盯着苍白的天花板,心想。只要他做出了退让,一切就都会过去的吧。只要他和柴氏的人再没有任何瓜葛…那些照片就不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第二天傍晚,黄昏时刻,沈水烟坐在轮椅上被推进了飞往新西兰客机的机舱。
地平线逐渐遥远,他生活了16年的城市也消失在云端。
他在异国生活的第三年。因为父亲公司出了变故。他被迫再次回归。
而这一次他从小凤凰一下跌落枝头变成了灰扑扑的麻雀。公司倒闭,负债累累。他在大学里成了人尽可欺的对象。每天都要低着头过日子。
沈水烟是一粒落在深渊里的苔藓,见不得光,可齐汤偏偏炽热明朗,但相处得久了,渐渐的,他发现齐汤也没那么刺眼了。相反,在他以为一生中最为晦暗的日子里。齐汤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个世间,除了母亲,对他第二好的估计就要数齐汤了。”他时常抱着齐汤这样说,用小心翼翼的,极其卑微的口吻:“我真怕这一切都是假的。只要梦境一破碎你就不在我身旁了…我怕…我怕这只是自己的幻想。”
“傻瓜。”齐汤一口咬住他的唇。
“疼…”他用拳头捶打着气汤的胸口,以示反抗,像个受了调戏的小姑娘。
过了好一会儿,齐汤才松开他,笑得一脸玩味:“所以呢?”
沈水烟只瞪了他一眼,随即便垂下了眼睛。他连生气都是克制的。
他也知道齐汤是在暗示他,既然知道疼便不是梦,可他还是…还是有种踩在云端的错觉。默了半晌才用用舌尖将唇角的液体卷进嘴里,果然是一阵腥甜。
“你是数狗的吗?”
齐汤从背后圈住他,开合着嘴唇在他左耳边吐话:“是了。我齐汤就是你的小狼狗。以后啊,我就跟着你了,你可不能不要我。”
沈水烟的脸蓦的红了。脑袋偏了偏,用手去阻挡脖间肆意的齐汤的嘴唇。
“别…痒。你…”沈水烟突然顿住了。他有些尴尬的将身子往前挪了挪,好避免屁股后面的窘境。
“别躲。”齐汤将他重新扣回自己的怀里。在粗重的喘息间问他:“烟儿…今天可以吗?”
沈水烟欲拒还迎的挣了挣,随后被齐汤拦腰抱起,身体在柔软的床垫上一撞,又弹回齐汤的怀里。
沈水烟有些惊诧于齐汤居高不下的体温,漫长的夜里,他几乎要被烙上淫荡的印记。也要被那具身体烤化了。
大三临近期末,齐汤向沈水烟发出了邀请。
筷子应声而落,那块上好的生鱼片也被祭给了桌面。
齐汤憋着笑抽出几张纸巾递到沈水烟的手中。
“谢…谢谢。”沈水烟又一次结巴了。距离上一次在床上被齐汤央求着结结巴巴的喊他老公仅仅隔了一夜。
“又被我吓到了?还是说太震惊了一时半会儿没能接受?”
沈水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确认般再次问道:“你可想好了?”
“当然了!”齐汤拽住他的手,指间在他手心恶意的挠了一下。
“别…好多人都看着呢!”
“不要躲。”齐汤面色严肃的说:“别再躲了。同性恋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
“烟儿,答应我。”齐汤道:“寒假和我一起回家好不好?”
沈水烟抿了抿唇。视线紧紧抓着齐汤,像是怕他下一刻就不见了似的。
“其实我爸妈早在高中的时候就知道我的性取向了,他们看见你一定也会很高兴的。”齐汤又将身子向前倾了倾:“还有我的那些哥们儿,我一直和他们说我在大学交往了一个漂亮又懂事的男朋友,他们都不信,要再不拉你到他们面前转转,他们还当我在吹牛,患了妄想症了。所以你就答应我吧…”
隔壁桌的一个漂亮姐姐也在附和,“是啊,小哥哥你就答应他吧!”
这种情况下往往是一呼百应。
“是啊!答应吧。”
“你们一定要幸福啊!”
“同性恋敬健康和自由!”
“敬真爱,敬自由!”
在祝福声中,齐汤站起了身,不知从哪里抱出了一束鲜艳的红玫瑰。“多数服从少数。”他脸上挂着得逞的笑。“你要是再不答应可就天理不容了。”
沈水烟恨不能下一秒便热泪盈眶。他几乎是颤抖着两只手将花束接过,然后迎上了齐汤的唇。
周围又响起一片欢呼 。
“搞得跟求婚现场似的。”很久之后沈水烟向齐汤吐槽。
“不是,宝贝。”齐汤揽住他,“你不觉得见父母这种事情也很值得纪念吗?和你在一起的每一个日日月月都值得纪念。”
沈水烟笑得眉眼弯弯:“那照你这么说,等我俩老了,岂不是有很多个纪念日可以过了?”
“求之不得。”齐汤倒映着沈水烟的眸子格外亮“这样以后我每天都能送你花了。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纪念日多了,你就能经常吃蛋糕了。”
沈水烟有点没回过神来:“你不吃吗?”
齐汤咬着他的耳朵暧昧道“我当然是吃你。”
“臭流氓!”
“哈哈————”
期末考试后,齐汤就拉着沈水烟的人奔往宿舍迫不及待的收拾行李。第二天便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土不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在齐汤家住下的头两天,沈水烟一直闹肚子。
几天下来,沈水烟简直被折腾的变了相。齐母心疼他,特地开了两小时的车跑到乡下给他捉了两只土鸡回来煲汤补身体。
一周后才稍微恢复些元气。身体好些了,齐汤就拉着他到附近的公园景点闲逛。
朋友聚会很快被提上日程。为了给自己涨面子,齐汤还特地跑到商场去挑了两件上档次的衣服。
去时格外风光,回的时候,沈水烟却有些踉跄了。他没喝酒,不醉,只是再见到柴御的那张脸,就足够让他心惊胆战的了。
对他二人之间的过节,齐汤并不知情,所以当他笑着向那个危险的男人说出沈水烟的名字的时候。
柴御也只是摆弄着一只空的啤酒瓶子轻笑:“沈水烟?怎么这么像女孩子的名字。”
“小时候身体弱…算命先生说女孩子的名字好养活…”沈水烟声如蚊呐。
“是嘛?”柴御的唇角一勾:“不过,你看着很眼熟啊?”
“不…不会吧…”
齐汤插道:“天底下相似的人多了去了,应该是巧合吧。”
“说的也是。”柴御灌了一大口酒:“你不知道我之所以我那么在意是因为那人是我家妹子的前前前前男友。”
沈水烟的脸色有些苍白。“是吗?”
“嗯。”柴御道:“不过那人心术不正。脚踏两只船。所以为了惩罚他,我就…”
“你就怎么样啊?”旁边几个看热闹的人开始起哄。
柴御像是一直猎豹般盯着在齐汤怀中微微颤抖的沈水烟一字一顿道:“然后我就把他扒光了,拍下了他与其它人的交欢照,以此威胁。”
“我靠!柴御你真不是人!口味真重!”
“哈哈哈…不知道是哪个小子这么倒霉…”
“就是啊!估计从此头都抬不起来了吧!”
“才不是!”沈水烟红着眼眶吐出的一句话,将众人都拉入了沉默中。
“哦?”柴御的眼睛微微向上挑起。
“你撒谎!根本就是你威逼利诱屈打成招!”
柴御就像一只结好了网,等待猎物自投落网的蜘蛛。“怎么?你好像特别了解当时的情况似的。”
“我…”沈水烟咬紧了嘴唇,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成为视线的中心的时候,突然很想哭。
可是…可是他不能…
“既然你不好意思…那么就让我来代劳吧!”柴御道。“你——沈水烟就是当初被我欺凌的人。换而言之,也是被人骑…”
沈水烟厉声截断了柴御的话头:“你撒谎!我当时…我当时…”
“你当时怎么样?”
沈水烟突然一顿,回头对上齐汤视线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局棋已经输定了。
就连齐汤…齐汤…他也不信自己吗?
他无力的垂下视线,喑哑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我没有脚踏两只船,我只是醉了…我以为…我以为那就是她…我只是…认错了人…”
又是海似的沉默,沈水烟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夺门而出。
寒冬的风很大,大得足以将沈水烟脸上的泪化做坚冰,再一寸一寸凌迟,从皮肉到骨血,再由骨血到心脏。
没有再回齐汤的家收拾行李,当天晚上11点他拦车赶往了火车站,并买了回程的票。
从齐汤的老家到自己的家,一共8个小时,他都站着挺来了,泪早已流干,如今剩下的只有麻木。
到家的时侯,裤兜里的手机又响过一轮,他实在心烦,又按了关机。妈妈在厨房里给他煮西红柿鸡蛋面接风。
自从沈家没落,父亲脑梗去世,就只剩下他和母亲相依为命了。母亲之前也是小姐出身,家里不同意她和父亲的婚事,她只得忍痛同父母断绝关系。
房子很小,杂七杂八的堆放在一起,和之前住的别墅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母亲总说,只要他们两个身体都健健康康的,受再多的苦,她都甘之若饴。
是啊?钱难道有命重要吗?
晚上他实在睡不着,木板床被他辗转反侧压得吱呀作响。
母亲大概是被他吵醒了,披衣起身看他。
灯光一亮,母子二人的视线一接上,却丝毫没有尴尬。
“睡不着?”
“嗯。”
“那和妈妈聊聊?”
沈水烟道了一声好,然后靠着床头坐起身。
“阿妈。”沈水烟道:“我不想再念书了。”
“为什么?”母亲语气并没有想像中的那般急躁,相反却很温和。
“我好像惹祸了。”沈水烟垂下脑袋,像是一个等待批评的孩子。“如果事情暴露,阿妈可能会对我很失望的。”
“……”
“阿妈…其实。我是一个同性恋。”沈水烟道:“我在大学里遇见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他很优秀,也帮了我很多。”
“你之前说的放假后先去同学家玩…”
“嗯。”沈水烟有些无力的笑了笑:“他叫齐汤。我很喜欢他,也想过要和他厮守一生…我甚至已经见过他的父母,并坦白了我们之间的真实关系…可是…可是…我…”
母亲叹了口气,伸手在沈水烟的背上捋了捋。
母亲的手掌其实是属于很纤细的那种,但却异常温暖。沈水烟有些泣不成声了。
“可是…我还是搞砸了…我害怕…害怕他会因此看不起我…会觉得我根本就不值得他为我做的一切。”
“阿妈。”沈水烟用手捧住自己涕泗横流的脸:“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他。”
将秘密吐露出来的沈水烟有一种痛快感,抽泣到后半夜,他终于陷入了熟睡,且一夜无梦。
他不知道的是,当晚母亲便用他的手机给齐汤打了一通电话。
第二天。他一打开门就看见齐汤略显憔悴的站在那里。
还来不及开口,齐汤便一把将他搂住了。
“沈水烟,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出事了!你是要急死我吗?”
豆大的泪滴滚在齐汤灰米色的大衣上,瞬间便留下了的痕迹。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不会再要我了。”
“你不该一个机会都不给我留的。”齐汤说:“我已经找柴御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要回了那些照片,以后你就不用怕了。我会好好保护你。”
“我…”
“什么都不用说。烟儿。我就问你一句,你爱我吗?”
沈水烟连片刻犹豫都没有,反而因点头的动作太过迅猛而将下巴重重的磕在齐汤的肩膀上。
“我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了。其它的都不重要。”齐汤低头吻他。“和我在一起吧。”
“好。”
齐汤眼神温柔,抬手帮他拭泪,手却在下颌停住了。
“下巴疼吗?”
沈水烟摇头。
“那…要一起出去吃午饭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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