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骨》 第一节

如果世界没有错、那么就是我错了，如果我错了，那就错吧……

一

正午的骄阳似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烘烤着这个世界，尹人晕晕撞撞、仿佛喝醉了一样在这滚烫的、少有人的石板路上蹒跚而行。

汗水已浸湿他的黑色T恤和灰色短裤，他那满头乌发还是那样杂乱、不堪入目，只是额头前的几撮乱发再不会被风吹起，它们已经完全湿润，甚至开始时不时流泪。

啊，脸也在流泪，手也在流泪、身体的每个毛孔都在流泪，就只有眼睛没有流泪。

天地一片寂寥、仿佛这一切不过是尹人在做梦。如果是梦，那就醒吧！尹人倒下了，他无力地倒在这滚烫的石板路上。

呵、就这样烫死吧，烫死这个无用的我！

然而他没有被烫死。

上天没有满足他这个愿望，在他脸上、手上、腿上的皮肤已经出现烫伤时，天却卷集起乌云遮蔽了烈日。

雷鸣大作、冷雨临世，他就被惊醒了、起来。

站在雨中、他仰望着灰色的天空，呆呆地仰望着灰色的天空。

下吧，就这样下吧！

雨中时有或躲雨或撑伞而过、行色匆匆的路人，但却没有一人注意尹人，他们不认得尹人，对于尹人的古怪看见了也只作此人神经病、勿沾染处理。

湿漉漉、这下全身都湿透了。

雨更大更急，尹人已睁不开眼睛，他回到宿舍时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他却毫不在意、不，是完全无视，他的世界连他自己都没有，更别说别人能涉足。

“喂，你把水弄到我脸上了！”

尹人来到自己床铺旁脱掉湿得可以拧出水的T恤时不小心把T恤上的水洒到了他下铺的同学脸上，那个同学顿时怒了。他是我的下铺同学，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尹人忘了，不、他从未去记。

“对不起。”尹人道。

然后他一甩头发，湿漉漉的头发瞬间飙出无数水滴打在那个同学脸上。

“你他妈是故意的吧！”

尹人便挨了揍，被对方一拳打在鼻梁骨上。登时他的鼻血喷涌而出，如打开的水龙头一样。

尹人继续换起衣服，因为对方已经不再对他出手，或者说是对方为自己这一拳打得尹人鼻血直流、尹人却不动声色而呆住。

“你、你的鼻血，用纸擦擦吧！”

宿舍长王源递给尹人两张卫生纸道。

王源、尹人认得，王源不止是宿舍长而且还是班长，所以尹人不想接触对方、对方也会跟他接触，他便记得了这个人。

“哦，谢谢。”尹人接过纸狠狠地塞住自己的鼻子道。

“你今天下午去哪里了？班主任问过我。”王源又道。

尹人一怔、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继续换起衣裳。换好后，他拿起床头的那把深紫色的伞就出了宿舍。

“你跟他说话干嘛？”

“那人就是怪人。”

“对啊，说不定他有病呢！”

……

尹人刚走出宿舍他就听到宿舍中响起这些闲言碎语，他呆呆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方离开。

二

晚自习，画室。

尹人坐在角落，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只见他的脸色惨白，难见血色，时不时还咳嗽两声这更是把他周围的同学吓得对他敬而远之。

啊，看来是感冒了，感冒好啊！就这样一直严重下去吧！然后发烧、然后一病不起……

画笔执于左手，他是左撇子吗？是、也不是，他的右手和左手是同样灵活，右手可以办到的事左手也可以。

那他为什么要用左手？

因为别人都是用的右手，他不想、也不配跟别人一样。

一笔又一笔，他的画从不作任何更改，他的画也只有他一人欣赏，别人是欣赏不得，也不愿欣赏。看到的人一定会对他责令，与他划清界限，连画室指导老师也是一样。

他画的是什么呢？

雨、下着雨，一个少年跪在雨中，仰望着天空、幸福地笑着。他笑着，可他却没有眼睛，只有一双空洞的、被黑暗填满的眼眶，他的周围也一片黑暗，那黑暗仿佛愈来愈浓、仿佛要将这个看不见的少年给吞噬。少年还在笑、他的笑那样明媚、可就是这种明媚的笑直让人心生恐怖……

尹人面无表情地一笔又一笔将那黑暗加深，在画室指导老师、这位优雅风骚的中年女人来到他的身后时他依然面无表情的勾勒着。

“我不是说过不准画这样的画吗？”她生气地斥责尹人道。

周围的同学开始偷笑，只要有尹人在、他们每天都能看到这位风韵犹存的女老师怒不可竭的样子。

尹人抬头看向她，茫然地看向她，不说话。

尹人的画被收走了，尹人便坐在那里不再动弹。

“看到没有，那家伙他又不按照老师要求画。”

“哼，他以为他是凡高呢！”

“是啊，哈哈，看他那副德行。”

……

又是闲言碎语。

人啊，总在感叹时间太少，却又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在别人身上。

下课了，十分钟的下课时间。

别小瞧这十分钟，这十分钟已经能办很多事。

尹人在谋杀时间，如果可以他情愿一瞬间谋杀掉自己的全部时间。

“你叫尹人是吗？”

总有人觉得自己应当万众瞩目，他们绝不容许有人无视自己。这个来问自己的长发女生，大概就是这种人，因为自己的无视来找自己麻烦。

“啊。”尹人点点头。

“我叫戴娜，你知道吧？你的画挺特别，能为我画一副吗？”女生道。

尹人不知道这女生，但他却点点头，因为他只想让这女生赶快离开，莫要再跟他说话。

“那我可以看着你画吗？”戴娜满意道。

尹人提起笔开始画了，戴娜却又开口了，“你是左撇子？”

“这家伙就是个左撇子。”一个高大健壮的男生走来对戴娜道。

“他画的幽灵画倒是一绝呀！”又一个健壮的男生走来笑道。

他们都是奔戴娜来的，尹人自是明白，他并不笨。所以他画他的画，面无表情地画着他的画。

“你这表情倒是真跟个活幽灵一样呢！”第一个来的那个高大健壮的男生调侃尹人道。

尹人没有吭声，却打了个喷嚏，这个喷嚏立刻骇得这男生叫道：“呀，你感冒了？”

他随之向戴娜道：“戴娜你别被他感染了，你离他远点儿吧！”

另一个男生也道：“是啊，我们离他远点儿。”

这时铃声响起，也正好结束了他们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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