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校园后,自己拦下了开一辆刚开过来的出租车,去往回家的路。
车到慕家停下,我一手拿着那本被我从教室顺走的书开门下车,然后又腾出一只手将车费给了司机,转身对着大门口。
最近母亲和姐姐因为公司的事东奔西跑,在家的时间都是隔三差五的,可不知为何今天竟然奇迹般的要在家做饭给我吃。我走到大门口,按了一下门铃,仆人听闻跑了出来。
“小姐,你回来了。”
慕言嗯,我姐呢?
“哦,夫人和大小姐在厨房。”
慕言好。
我边听,边换下鞋,然后顺手又把书放在了鞋柜上,走去了厨房。
慕言“妈,姐,我回来了。”
“小言回来啦,你出去坐着吧,我和你姐马上就做好了。”
慕言嗯,好。
本以为会等许久,所以我就已经在餐厅坐着,边吃零食,边等了。可谁承想,这马上是真马上啊……快的要命。
我看着她们一个一个的把饭菜放在了餐桌上,不说话。
慕夏:言言啊,坐啊坐,我和妈刚包的饺子,刚煮的,你尝尝。
慕言嗯,妈,姐,你们也吃。
慕母:好好好,吃,吃,大家都吃。
一连三个好,又可知这三个字中包含了多少说不出的溺爱。
可偏偏有人要在这个时候来破坏。
一阵熟悉而又憎恨的手机铃突然响起,是母亲的。
这时候打电话,只怕又是公司的事情啊……
我皱了皱眉,吃下了还被夹在筷子上的饺子。
母亲起身去了客厅,接下了电话。
慕夏:言言,你吃你的,先不去管妈妈,我陪你吃。
慕夏一边打着圆场跟我说,一边夹着饺子给了我。
慕言嗯。
就在我吃下一个饺子的功夫,母亲就已打完电话,来到餐厅。
慕母:小言,那个妈妈公司现在需要我和你姐去一趟,就先不吃饭了哈。你吃,你自己先吃吧。
母亲支支吾吾的,小心翼翼的看着我说。
慕言嗯。
我说着,吃着,看着。
慕夏:言言,我和妈妈其实是很想跟你吃一顿好好的饭的,但是公司实在是太忙了,所以才……
慕言我知道,我没事,姐你赶紧走吧,妈还在等你。
我毫不留情的打断了慕夏正在说的话,边说着,然后看着站在门口的母亲。
慕夏,我的姐姐回了一句“好”,然后就跟母亲关门走出。
只留我一人,独自一人坐在餐桌前,看着这些放在桌上的饺子。
呵,公司太忙,我又何尝不知呢?
有时候我真的很想问他们一句:“是钱重要,还是我重要?”
我不知道他们会回答些什么,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小姐,小姐?”
保姆走到了餐厅,也把我从自己那凌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慕言薛姨,什么事?
“小姐,再吃点吧,该凉了。”
薛姨,是我家的保姆,一个将近50岁的阿姨,这人眼角咪咪一笑,看着我,让我觉得她显得如此和蔼可亲。
薛姨是孤家寡人一个了,自家闺女去了国外,自己老伴提前离自己而去,没有什么人陪伴。或许正因如此,她才待我像自己女儿一样好,也正因如此,我才待她比母亲还要好。
慕言不了,薛姨,我饱了。
我放下碗筷,继续说:
慕言薛姨,这里也没什么事了,您让那些仆人们都回家去吧,您也回去吧。
薛姨站在那里,犹犹豫豫了半天,最后决定还是说:“那小姐我先放冰箱里了,你要是饿了,就拿出来热一下再吃。”
心不在焉的拿起手机,将手机锁屏,嘴角牵强地扯了扯,有气无力地冲薛姨微笑,
慕言谢谢,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薛姨连连摆手。她是打心底里心疼这闺女的,母亲公司忙,姐姐也跟着去忙,连个陪孩子的时间都没有,小小年纪,便要“独自”住,陪着这孩子的也就只剩下她们这些个仆人保姆了!
“小言,明天就是你生日了,有什么安排打算吗?要不请同学朋友来家里玩?薛姨给你定个大蛋糕,再做好多好吃的!”
我这才恍然发觉今天是军训最后一天,明天就是周六,8月31日,我的生日。
若不是每年都有薛姨提醒,我这个做寿星的人怕是都要忘记了。
慕言不用了薛姨,我约朋友在外面随便吃点就好。
我淡笑拒绝,眼底带着若有若无的悲伤和嘲弄。
“好吧。”薛姨不知所措地搓了搓手,拎起边上的环保袋挎在肩上,“那我就先回家了,不打扰你休息。晚上别看书太晚,早点睡觉。”
慕言好,谢谢您。
这是我有史以来说的最真切的一句“谢谢”,发自内心的谢谢。
这硕大的慕家,竟只有几个老仆人对自己真心以待,也不知是该感谢还是该感到讽刺。
就连自己的亲姐和亲妈都整日里泡在公司,很少回家看一眼,回的最多的,怕也只有姐姐了,就连我那个生我养我的母亲都不曾回过一次,就算是回来了,也只是做顿饭,待一会,就走了,就像今天这样。
薛姨走到门口,纠结犹豫了半天,还是回头道:“小言,你要是得空了就给夫人打个电话吧。夫人真的她真的很爱你,还有大小姐,就是他们实在是太忙了。”
公司有多忙,我又何尝不知呢?
让我打电话,倒不如去问问他们什么时候有时间去接我这通电话。
当然,这句话,我是不可能说出口的,不仅是让大家难堪,也是显得我如此的不尊老。
而这回应她的只有一室的寂静无声和我的思绪万千。
不知多久,一个声音寒凉道:
慕言好。
慕言知道了。
薛姨哀凉地长叹了一口气,关门离开。
我拿起了放在鞋柜上的书回房间,放下书包,就拿起衣服去浴室泡澡。
偌大的浴缸,浮满了洁白的泡沫。整个身子蜷缩在水中,湿发零乱的漂浮于水面,只露出一颗圆溜溜的脑袋。
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眨也不眨,空洞洞的,平视着前方,却又像是要穿过这飘渺虚无的水汽看向那不知名的遥远的远方。
饺子,一个象征着团圆与幸福的东西,也象征着爱。
有时候我就在想,我幸福了吗?
不,我不幸福,一点也不幸福。
或许有的人看我生活在一个还算挺有钱的家庭里,会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但在这里我想反驳一句:有钱怎么了?我有的是钱,不是福,没有家人的陪伴,哪还算什么家?只是在一个无人的房子里罢了。
有时候我也在想,他们真的爱我吗?
如果爱,为什么只为了挣钱而生呢?
在这个没有家人,没有幸福,没有爱的房子里,我又为何要去吃这个还有着热气的饺子…
直到水温渐凉,感到一丝瑟缩颤栗,思绪万千的我这才回过神来。
虽然还是夏日,但从小就很怕冷的我就是觉得很冷。
随意冲了个澡,头发也没吹干,换好衣服后,披着条毛巾就出来了。
今晚不知怎的就起了兴致,忽然有些想看电视。
在厨房洗了些水果,放在果盘中,然后端起走到客厅,放在脚边,自己也就着柔软的毛毯盘膝而坐。
点开电视,刚好停在了一个综艺频道,主持人和嘉宾的说笑声与观众的鼓掌声似乎让屋子增添了几分人气。
把遥控扔到一边的沙发上,抱着果盘边吃边看。
房间里的灯光有些昏暗,只有屏幕的荧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华光。
他们笑,我也跟着笑,笑着笑着便流下了泪。
眼泪一一粒一粒地从眼眶里掉落出来,我不愿擦干,也不愿停止哭与笑。很快,裤子上湿润了一片。那深深浅浅的颜色带着某种黑暗嘲讽的气息冲我微笑。
哭累了,便停了,安静了,静的可怕,静的只剩下电视里的喧闹。
我也只是直勾勾的盯着电视,也不知道究竟在看着什么,是电视,还是其他?
就任荧屏中的人搞笑扮丑、喧嚣哗闹,现在的我心中都依然静如止水。
薛姨走时说的那句话总是不经意地从脑海中飘过。
“小言,你要是得空了就给夫人打个电话吧。夫人真的她真的很爱你,还有大小姐,他们就是实在是太忙了。”
我到现在都觉得有些可笑,他们也会想自己吗?他们也会爱自己吗?公司在他们心里排上的地位怕是比我还要高吧……
低叹我心中尚存的天真,逼迫自己要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节目上,不要再去想其他有的没的。
时针滴答转,慢慢指向了晚上十一点整。
到头来还是败下阵来,把电视调成静音,在书桌上找到手机。
通讯录里的人寥寥无几,很快就翻到了母亲和姐姐那两栏,然而我并没有去选择给母亲通电,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平日里待我还算好的姐姐。
指尖停顿片刻,终是拨了过去。
本以为这么晚打过去,公司那里会有事,所以要等上一会儿对方才能接,却不想听筒里的“嘟”声马上就断了。
“喂,言言,是言言吗?”姐姐的声音里带着不符合夜晚的轻快明亮,甚至还掺着点激动兴奋。
我蹙了蹙眉,压下心中的疑惑,淡漠道:
慕言嗯,薛姨说公司忙,今晚还回来吗?
慕夏:公司出了点状况,就不回去了。哦对了,明天你生日,有什么需要的?
慕言……
就知如此,忙,那就继续忙去吧。本来就早已习惯了的。
电话那边的母亲一把抢过被姐姐攥在手中的手机。兴奋地说:
慕母:小言啊!明天你生日,你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就打给我,我买给你带回去。
慕夫人在办公室里拿着手机晃悠着,一会站着,一会又坐下,一会又在办公桌前看着电脑,就是闲不下来,而旁边的慕大小姐就站在那办公桌前看着。
见对面的我没有回答,她只得继续说道,
慕母:没有什么想要的吗?那妈妈往你卡里打钱好不好,有喜欢的就去买,过生日嘛,就不要太省了。
生日?没人陪过,在我眼里也只是个提醒自己又老一岁的日子罢了,没什么特别的。
慕母:过生日还是要热闹一点比较好,你可以把班上新认识的同学约到家里办个派对、聚会什么的,我通知薛姨在那天让仆人来一起过去帮忙。
我眉眼无波,只是挑了挑眉,听到这里也不由出声打断,
慕言不必了,平平淡淡,简单过一下就好,别把你那套无用的贵族思想放我身上,派对是你们豪门圈子里的活动,寻常普通人还吃不消这一套。只是有钱罢了。
还记得自家母亲第一次要白手起家搞创业,公司建起来了,钱也有了,富了,却总感觉有个什么东西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那是平凡人的生活,记得有一次我过生日,那一次母亲还在一家公司里打工,每月收入也就几千块钱,但也足矣了,足矣来让我每年生日吃一碗母亲做的长寿面,足矣来让我每年生日都有家人陪伴。
自从父亲走后,母亲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她励志要白手起家搞创业,结果创业了,钱有了,富有了,每天也都忙忙碌碌的,见不着几次,还记得那年我第一次参加富人家的聚会,那是母亲一个合作伙伴家的孩子的生日聚会,说是为庆生,其实也只是为了谈合作而已。
我还记得初入富人家的聚会时的震撼,金碧辉煌的大宅院,头顶上顶着的吊灯光陆流离,来往的男男女女身着正装与晚礼服,衣鲜亮丽,黑白衣侍者恭敬有礼,桌案上觥筹交错,恍若天宫。再一看那后花园辽阔的草坪,还有孩童嬉戏耍闹,旁边站着的是一些身穿玩偶服的人们。
在那一刻我就只觉得我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只跳梁小丑罢了,就算我再不懂得些什么礼仪,也是无需理会,或许在他们眼里,我就是如此的渺小、丑陋与不堪,不过是穿上了一件偷来的白色公主裙,就真以为能化身为天鹅。
当然,这些句话都只是他们的窃窃私语,声音自然都不会很大,可我却成为了他们饭后经常谈论的对象。他们看上的只不过是母亲公司的项目罢了。
而我,无非就是来给他们表演的小丑。
慕夫人哽了哽,装作没听出我口中的刻薄无礼,转开话题道:
慕母:对了,妈妈和姐姐这几天暂时可能没法回家,明天的生日就不能陪你过了……
我轻嗤了一声,
慕言呵,说的好像这么多年来,哪次生日是你们陪我一起过的一样?自从你有了公司。
慕夫人张了张嘴,知道自己无力反驳,
慕母:对不起……妈妈现在是真心想要弥补你。
慕言不必了,你扮演公司总裁的角色已经够累了,不需要再在我身上多花心思。
我想也不想就出声拒绝,
慕言没事的话,就把手机给我姐。
另一个声音,是我那早已成年的姐姐。
慕夏:言言。
慕言姐,公司的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你照顾好自己,我这边也就没什么事了。
言外之意就是,让你管好自己,我啥事没有。
慕夏:嗯,知道了。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慕言谢了,挂了。
“嘟嘟嘟”
挂完电话,站在窗前久久不能自已。
回想起刚才说的种种,心里其实还是挺过意不去的。毕竟那人是自家母亲,自家姐姐。是曾经对我那么好的亲人。
其实自己是想跟他们说,“照顾好自己,别太忙了,把自己身子搞垮了,会担心。”但这也不是自己的风格,显得太过矫情。明明挂在自己嘴边的话语,却依旧是说不出口。
电视上的画面依然在切换着,绚丽多彩,却是个无声哑剧,显得颇为滑稽。屋内安静的只剩下空调扇叶的呼呼声,宣告着主人无可诉说的孤苦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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