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了。
毕业典礼结束的那天晚上,我和我的哥们儿一起去学校后面的步行街吃烧烤。
有很多人。有董安贺,有孙一丞,也有肖宇竹。或许还有更多的人,大多数是男生,全年级每个班都有。他们一个班一个班地围成圈,坐在烧烤摊外面的圆桌前,别班人很难融入他们。或许也有那么一两个人,每个班都有朋友,走街串巷。
不过我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那是一个盛大的场面,几乎整条街的烧烤摊都被我们占用。不知道是谁的念头,就好像大家都不约而同,想要一起度过这个没有晚自习,却让人无比悲伤的夜晚。
烧烤摊和学校一样,紧临长江。夏天的江风不时吹来,我们就在路人讶异的眼光中疯狂。
一切气氛都恰到好处。暖风,星空,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了我们这届“英雄”。
伤感,悲壮。
有人在不远处,赤裸上身挥舞着被拧成绳子的校服短袖,拿起桌上的酒瓶当作话筒和身旁的人勾肩搭背,边流泪边唱“朋友一生一起走”。
即使是那些“坏”学生,也舍不得离开这个学校,舍不得离开大家。
这个学校给了我们太多让人哽咽的回忆。严厉,又温暖,从来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哪怕是那些所谓“无可救药”的“坏”学生。
所以这个学校里的学生,即使是上不了高中的“差生”,心里也藏着一份温暖。
女生们叽叽喳喳,商量着暑假什么时候去烫头发,什么时候一起出去逛街。商量着,什么时候回来看望老师,什么时候,再蹭老师一顿饭。
我们班当然也有自己的小圈子。
一众男生挤坐在一堆,有几个男生夹坐在女生们之间谈笑风声。将近一半的乖孩子们已经离席,在夜幕降临之前依依不舍地挥手道别。
他们开始玩“狼人杀”“真心话大冒险”。
果汁啤酒没怎么动,烧烤还剩着一大堆。
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此时不寻欢作乐,就再也没机会了。
以前我很喜欢玩这些游戏的,今天却没什么心情。
于是我站起来说“我就不参与了,你们好好玩”,然后拉走了董安贺。
董安贺有些不满,却也没说什么。人那么多,挤在中间总有点心累。
孙一丞从一班的人群里走出来,径直坐在我们的小桌前面。
我低头喝着果汁,一点一点地把签子上的烤肉剔进盘子里,用筷子戳了又戳,就是不吃。
董安贺刷着手机,屏幕上的光亮投射在他长长的睫毛上,眼睛里闪动着光芒。
孙一丞,他刚刚从一班那群疯狂的人里面脱身出来,坐在小塑料椅子上埋着头,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肖宇竹朝我们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众人的叫喊声:
“宇竹,我们去唱k,你来不来?”
肖宇竹回头:
“我就不去了!”
“那一丞呢?”那群人朝孙一丞看了看。
孙一丞犹豫片刻,拿起了地上的包,跟上他们的步伐。
肖宇竹目送着他们离开,然后笑眯眯地坐在孙一丞的座位上:
“嗨,你们这里挺安静啊。”
是啊,安静得都能听到树上的蝉鸣。安静得连人群疯狂的叫喊都能听出回声。
肖宇竹沉默了一会儿:“我打算追夏梨。”
董安贺猛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肖宇竹一眼。
我夹起一块烤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那挺好。”
“我想和她上同一个高中。”肖宇竹又说。
董安贺的手机屏幕依然亮着,但他却没有看它。他问:
“你怎么确保能和她上同一个高中?”
肖宇竹耸了耸肩:
“我感觉我考得还行,应该在460以上。”
“万一夏梨考得很差呢,你难道要跟着她去差学校吗?”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冒出这么一句。
肖宇竹被噎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董安贺把手机锁屏放进口袋里,一副看戏的样子。
我只好低下头,继续戳烤肉。
感觉这安静持续了很久,然后肖宇竹问:
“夏梨不是梦想去一中吗,460分应该考得到吧?”
“不一定。”我说。
我曾断言她一定能考到460分以上。但我现在不确定这个结论是不是对的了。
“再不济她也是六中的水平吧,市重点也挺好的。反正我爸妈不管我,上哪个学校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有很多很多话想说,比如“就算你爸妈同意,学校也不会同意你这么浪费自己的分数”;或者“如果夏梨连六中也去不了呢?万一她去职高你也要跟着吗?”。
可是我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肖宇竹和我不一样,却和夏梨很像。甚至比她更“傻”。
董安贺突然站起来,说:
“我该走了,回见。”
他朝他妈妈的车跑去,留下我和肖宇竹。
肖宇竹看了看我:
“你喜欢夏梨吗?”
我说:
“不……”
他又问:
“你知道夏梨喜欢你吗?”
我说:
“知道。”
肖宇竹站起来,说了至今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希望你不要去一中。”
我本来也没打算去。一直以来我只想去宜凌。
那天晚上九点,我独自搭最后一班车,从城里赶回我的家乡阳县。
一个半小时之后我回到了县城。夜晚县城很安静,很冷清,很渺小。
我在家门口,身边堆着我独自搬回去的被子衣服还有书籍,我坐在那一堆东西中间,无声哭泣。
手机没电了。我想可能我的爸爸妈妈也忘记我今天毕业回家。
我偷偷哭了很久,才敲门。
爸爸穿着汗衫打着哈欠来开门,看见我的时候一脸惊讶。
妈妈紧紧地抱了我很久,然后给我煮了一碗粥。
我让他们去休息,因为他们明天又要开始一天的工作,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八点,忙到足以忘记他们儿子回家的日期。
在这个小县城里,人丁稀少的小医院里缺不了他们两个医生。
二十三点五十九分的时候,我躺在我的床上,不到一分钟就睡着了。
我觉得在那天我睡着的那一瞬间,新生活就已经开始了。
在那以前的事,叫做从前,在那之后的事,叫做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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