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梨视角不需要回忆

7月3日，中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

我永远都不能忘记那一天。

那天在晚上十点以前所有的事情都像一个过场，匆匆过了，看不清。

早上我去上了素描班，中午回到家吃了饭，下午去上吉他课。

六点半的时候约好了和几个朋友去看《蜘蛛侠﹒英雄归来》。

九点多散场了，肖宇竹打电话来告诉我，中考成绩是今天出。

我愣了好一会，直到听见肖宇竹在电话那头说“喂”，才反应过来。

我以飞一般的速度奔回家，然后在肖宇竹的指导下查询中考成绩。

此时已经十点了。

身份证号、考号、学校、姓名……一个一个输入之后按下确定键，页面开始跳转……

那一瞬间我很想尖叫，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种可能。

我甚至开始思考如果我的分数只够上中专，我该选哪个专业。

但是，在我还没有考虑好的时候，三个巨大的数字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大到几乎占领了整个屏幕。

461。

这回我是真的尖叫了起来。

我整个初中阶段就没有考到过的分数。

妈妈闻声赶来：

“怎么了怎么了？多少分？”

我一把抱住妈妈的腰，激动地喊：

“461！！！”

妈妈也喜笑颜开：

“看来一中是稳了。”

按照往年的经验来看，就算不能正取一中，这个分数用分配生名额也是绰绰有余了。

我从小梦想着去一中，现在终于变得近在咫尺触手可得了。

我闭上眼睛，回忆起小时候躺在一中的操场上看漫天繁星，想起石板路两旁的参天榕树，想起夏日刮过的风都是清凉的，只因为那里是一中——我将会从那里走向我的光明璀璨的未来。

但一中迁校了。它迁到了遥远的江对岸，远离我的家，远离热闹的城区。设施很美很新，却少了那些独有回忆和古老的韵味。

不过，一中仍然是一中，省重点学校，承载了我未来的地方。

这一整个暑假，我都无法抑制自己想象高中生活的念头。

对一中的向往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脑海里出现。

直到爸妈办了一场升学宴。

不管何时回想起那场升学宴，我都只能用一个形容词来描述——虚伪。

461分刚刚好是一中的统招分数线，意味着我既不用额外交钱也不用花费分配生的名额，全凭分数考上一中。

但是刚刚好踩线的我，其实并没有欣喜若狂。

今年的分数线对比以往已经算很低了，而我扒着边凑到的正取并没有什么可骄傲的，自然也用不上办“升学宴”这种浮夸的东西。

父母把亲戚朋友请到酒店，十几人围坐一桌，为了庆祝我考上一中。

我很不自在。

这有什么好庆祝的？

庆祝我在全市最好的初中学习了三年，考的最好成绩却只是刚好扒到正取分数线的边吗？

别搞笑了，整个初中有至少一半的人都比我更努力更优秀，也比我更配得上一中。

他们只是输在运气罢了，我只是赢在运气罢了。

有什么必要向所有人宣告我的运气好呢？

爸爸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

“小梨啊，你现在可是咱们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了。你一定要争气啊。”

我看到表哥堂哥们的脸黑了下来。

跟我同辈的都是哥哥，无一例外的爱玩。在我之前学校成绩最好的哥哥，也只是出钱上了一中，然后考了个普通一本的水平。

其他几个，都是中专。

爸爸在他们面前说这番话，难道不是炫耀他的孩子有多优秀吗？

明明升学宴的主角是我，所有人却围着在一中当老师的舅舅打转。

妈妈举起酒杯敬舅舅，笑意盈盈：

“老哥啊，小梨到一中分班就靠你了。”

我很讨厌这样。

舅舅只是个普通的语文老师，既不是校长也不是年级主任，他没有义务也没有能力给我什么特别关照。

我也不想要特别关照。

比我家庭条件好的人在一中数不胜数，我有什么资格拼后台？

我不想在高中三年依旧像在初中一样，最后考试分数靠运气。

这场升学宴名义上是激励我学习，实际上却向在场所有人宣扬了一种观点——我很优秀。

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一点也没有自己和亲戚们想象的那么厉害。

众人的夸赞和过度骄傲只会让我存在侥幸心理，下一次依旧依靠运气而不是努力。

坐在众人中间，我却像一座孤岛。

无人知晓我内心的咆哮。

有时候自己想要看清事实，想要加倍努力，但年轻时的我们总逃不出老一辈世俗的观念。他们若不给予正确的领导，我们又怎能摆脱迷茫？

我陪着他们快乐的笑，接着一个又一个红包，面对那些“清华北大上定了”的言论，也只能附和。

夜晚九点的时候，醉醺醺的大人们终于走出了酒店。我戴着耳机低头走在浩荡亲戚队伍的最前面。

一只雪白的博美犬脚步哒哒地向我跑来，一下撞在我的小腿上。我蹲下来，看见它脖子上还挂着红色的狗绳。

我揉了揉它背部的毛，翻开狗牌来看，复古的铜牌上刻着两个苍劲的字——雪儿。

这个名字好听。

随后我听到了叫喊的声音：

“雪儿！别乱跑啊！”

我抓住狗绳，雪儿却一个劲往我身后冲去。我回过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肖宇竹？”

肖宇竹很惊讶：

“夏梨？”

我低头看了看疯狂往肖宇竹方向奔跑的小狗，松开了狗绳。

肖宇竹蹲下来，一把抱住冲进他怀里的雪儿。

“这是你的狗？”我问。

“是的。”肖宇竹抱着雪儿站起来，走近我，“你要抱抱吗？雪儿很乖的。”

我笑着接过小狗。雪儿在我怀里挣扎了一会儿，就安静下来。我顺着它长长的雪白的毛抚摸着，我感觉它连爪子都软了下来。雪儿窝在我怀里，一脸享受。

肖宇竹也笑了：

“看来雪儿很喜欢你。”

我感觉自己充满了幸福。

身后大人们的世界满是空虚，而我甩开那些空虚，只沉浸于这小小的纯洁而鲜活的世界。

它是动物，亦是我的心灵寄托。

我把头埋进雪儿柔软的毛里，抬头看肖宇竹。他正笑着，月光照亮了他的一半脸颊，另一半躲在夜色阴影里，只有眼眸中闪着星辉光芒。

他看着我，笑容里仿佛掺进了全世界的温柔。

当爸爸妈妈叫我名字的时候，我正和雪儿鼻子碰鼻子的对视。雪儿黑亮黑亮的眼睛里倒映着繁华市区的街灯，还有我的样子。

我依依不舍地把雪儿交还给肖宇竹，冲肖宇竹挥了挥手说“拜拜”。

我不知道那时候他抱着雪儿站在原地，看了我很久很久。

那时我也不知道，他喜欢我。

我想初中升高中的那个暑假有很多事情在悄然发生改变。

我对一中的向往在发生改变，我对陈也的怀恋在发生改变……

时长两个月的暑假结束的时候，感觉一切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好像所有的回忆都镀上了一层水汽，模糊而不连续。

这样很好，因为新的生活，不需要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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