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十年12

亭中又静坐了一会儿，她收到汤姆的信息，便要带着撒旦回了屋里。

花园里的小路蜿蜿蜒蜒，给人细长纤秀之感，她很喜欢在这里散步。尤其是如今雪落无声的季节，小路被施了魔法，没有雪花能飘落过来，因而在堆砌一地的纯白之中，黝黑而平坦，一望无际。

她穿着白色的毛呢，和旁边一袭黑袍的撒旦走在一起，就像这雪路一样黑白分明。

少年的手轻轻握着她，已经可以把她的手全部包裹起来，只是太凉了。她的热量正源源不断地传送给他。他们面色平静地这样走着，谁也没有对此做出什么反应。

她悄悄地窥探他一眼，被少年立即望了回来，眼里含笑，却默默无语。

“今天晚上吃饺子。”她打破了这奇怪的安静氛围。

“嗯。”撒旦很配合地应声。

“汤米和我一起包吧？”她道。

少年愣了一下，乖乖颔首道：“好。但是如果我学的不好，母亲可不要批评。”

话虽这样说，他却没什么担心的神情，看起来很有自信。

她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又说：“还有汤姆，等他回来，也会参与进来。”

撒旦听到那个名字，就皱起了眉，那淡粉色的唇也抿了起来，看起来挺不高兴。但是他没有吭声。

“你和汤姆啊，要好好相处。至少，不要一见面就打起来，让我总是提心吊胆哎……”她放轻了声音，柔声道。

撒旦不再看她，淡淡地把目光看向前方，并不回答。

“这个话我也会和汤姆说的，事实上我一直都在和他强调。”她叹着气，语调有点低沉，透出无奈。

“你要的自由——”她话刚说一半，就见撒旦扭头锐利地盯向她，脸色迅速冷淡下来，她吓了一跳。

“我的事你不要插手。”撒旦冷声道。看见她委屈的表情，心里一软，又解释道：“你既然不打算被我带走，就得和那个家伙生活很长时间，伏地魔可不是什么好招惹的家伙，不要因为我，你受了他的气。”

她默默地望着他，心里又是叹息。

“汤姆我还应付的来，事实上，或许我是唯一能应付他的人了。”她轻轻地道，神色淡然，“我不担心我和他的相处，我只担心你们之间的关系。”

她蹙起眉心，又道：“如果你们有一天，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杀死了，我都会心痛致死的。”

撒旦听到“死”这个词时忽然攥紧了她的手，脸色更冷了。“不要再说那个词。”他对她冷声，好像下命令一样。

“你懂了吗？”她执拗地看着他，坚持问。

撒旦一言不发。她又说：“你要的自由，我会劝服汤姆还给你的，你放心。”

少年冷脸雪白，在一身黑袍和这冰天雪地里，神情更显得凌厉而无情。一阵凉风突然刮过来，他抬手挡住了她的头。她在宽大的黑袖里抬眼看着他，板着脸，神色倔强，被冻的发红的脸蛋却看起来很可爱，让他晃神。

“……我知道了。”他放下了袖子，又牵着她的手继续前行。

他们到了厅中。此时已是傍晚，她找来艾娜，几个人开始准备弄饺子。

撒旦难得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们的动作，站在旁边手足无措，被她指示着打下手。艾娜瞅瞅他们，时而奇怪地偷偷笑起来，似乎很高兴。

当然，她也很高兴。自从那穿越十年的一梦之后，她经历了那么多纷纷扰扰的事，至今终于安定下来。看着撒旦倒面粉时因为动作太粗鲁，反被浮起来的面粉扑了一脸，她忍不住哈哈大笑。

撒旦被笑得脸都有点红，嗔怒地瞪她一眼，委屈地道：“母亲，这我又没有做过，不要嘲笑我啊！”

她掩饰性地轻咳两声，对他说：“好啦，接下来揉面团我和艾娜来，你先去一边待着，一会儿教你包饺子。”

撒旦如释重负地走到一边，看着她们动作。

有艾娜帮忙，面团很快就好了。之前他们每逢祖国过年之日，她就会做一顿饺子，所以艾娜也会包。正当艾娜和她教撒旦怎么包时，脚步声从厨房外踏踏而来。

汤姆回来了。

她抬头一看，汤姆正从门外进入，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然而她知道，汤姆这是还生着闷气呢。

心里讪讪，她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向他招手道：“汤姆，你来的正好。”

“不好，某个家伙还没走。”汤姆毫不客气地反驳她，顺便下了逐客令。

少年冷淡而嘲讽意味深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也觉得不好，某个老家伙都来了，这饭吃的真……无趣。”

他似乎有别的形容词，但是顾及她，停顿了一瞬，又换了“无趣”。

她咳嗽着，桌子下的手悄悄拍了旁边人一下，被他迅速抓住了。她不自在地要挣脱，撒旦反而握的更紧了。

“老家伙”汤姆，五十五岁中年男人，漆黑发丝下掩映的苍白而英俊的脸一片漠然。他原本酒红色平和的眼眸再度掀起腥风血雨，变得狰狞而可怖。她清楚地发现，那双血眼里瞳孔竖细，好似蛇瞳，有着非人的怪异之色。

他很生气。

她抿起唇，用力甩开了撒旦的手，绕过桌子快步走到汤姆面前，仰脸看着他，目光担忧，带着安抚。

“汤姆……”她轻轻唤他，却被他猝不及防地拽住胳膊，扯住就往外走。

她一脸懵逼地被拽得一个踉跄，急急地叫道：“汤姆，明明都答应好了的！”

“我见了撒旦恶心！”

“让他走，母亲，你留这儿！”

一低沉一清亮的男声同时响起，吵得她恨不得捂上耳朵。与此同时，另一只胳膊也被从后拽住了，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撒旦。

她似乎听到了什么电流交锋声，抬眼左右望望，哦，是汤姆和撒旦互相怒瞪的视线啊。

这是什么大型家庭伦理现场啊喂？！

她好像那个大儿子和小儿子天天不对付的老母亲，也好像那个在两个男人之间被迫左右摇摆的渣女。

勉强地露出一个微笑，她小小声地打断他们的愤怒：“咱就不能共存么？”

“不能！”异口同声。他们同时露出作呕的表情，互瞪一眼低头盯着她。

压，压力忽然山大。

汤姆眯起眼，神色危险，嗓音冰冷：“母亲，和我走。”

撒旦则是紧紧抓着她，满脸写满难过的恼火，声音很低：“母亲……”

她被两个人同时扯着，生无可恋地放空了目光。忽然，她的视线和墙角瑟瑟发抖的艾娜对上了，她眼睛一亮。艾娜表情僵硬。

“我谁也不跟着走，汤姆汤米，你们出去等着，既然你们不愿意陪我包饺子，就让我和艾娜安安生生地做好这顿饭吧。”她快速地说，语气不容反驳。

抬头左右瞪了一眼，她甩开了他们禁锢的手，迅速走到艾娜身边。向欲哭无泪表情状的艾娜微微一笑，她说：“我们继续吧，艾娜。”

两个男人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不知道是愣住了还是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汤姆面无表情地斜睨旁边男孩一眼，就大步走到母亲身边，木木地杵着。她抬头一看，没忍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汤姆一言不发赖在她这儿的样子，莫名透出委屈巴巴的意味。

“好啦，”她把手里的饺子皮递给他，温声道，“好歹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和小朋友置气呢？”

五十多岁大叔汤姆：……

小朋友撒旦：……

一句话得罪两个不好惹的家伙，好样的。艾娜不忍直视，埋头拼命地擀饺子皮。

看着他们一时之间都变得复杂的表情，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于是讪讪笑着转移话题：“我教你怎么做，汤姆。”

汤姆默默点头。

见安抚好了他，她心里松口气，又向撒旦招手笑道：“汤米，你也不要走，说好要一起做饭的呀。”

“……嗯。”撒旦慢吞吞地挪了过来。

教两个人包饺子是一件发展很奇怪的事。她刚示范好，他们就都迅速动作起来，眨眼间两只完美的饺子就出现在她面前。两个男人沉默地盯着她，好像在无声较劲，等着她对他们做出评价，分个胜负。

她只微笑着夸他们：“做的很好，今晚我们的饺子更让人有食欲了。继续包吧。”

汤姆和撒旦互横一眼，也只得低头继续了。

等包好的饺子被艾娜端走下锅，她在旁边看着锅中水起起伏伏，一时出神。

脸颊被人轻碰一下，她眨眨眼望了过去，是汤姆。他的指腹沾白，那大概是她不知何时把面粉摸到脸上了吧。

“累么？”他问。

她轻轻摇头，莞尔一笑：“不累，我现在还没那么金贵，可以做很多事的。”

汤姆伸手抚摸着她的肚子，似乎在静静感受着什么。

她的视线随意移开，又忽然和不远处的撒旦对上了。男孩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从内到外透出一种冷淡的安静。那双黝黑的眼没有一丝光彩，沉郁无声，被盯着时给人悚然诡异之感，此时正直直地望着她。

她心里叹息。抬眼看向汤姆，男人低垂的眉眼看起来很沉静温和，回望过来时满目柔情。

“我们出去谈谈吧。”收回视线，她轻声对他们说。

她率先走了出去，一只手强势地握住了她的手。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汤姆。

大厅待客区的沙发柔软而宽大，她有时会在这里坐坐。

汤姆一言不发就挨着她坐下，撒旦坐到了她对面，眼神冷冷地望着他们，她莫名品出了一种奇怪的情绪——像是委屈，也像羡慕和嫉妒。

心底酸涩的她却眉目盈起笑，左右看看，笑问：“怎么都板着脸？”

“今天难得团聚——”她一边向撒旦小小招手，示意他坐过来，一边笑道，“你们都不许搞砸好好的氛围。”

撒旦面无表情地望了她一会儿，还是起身坐到了她的另一侧。她抬起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男孩漂亮的眉眼像清水一般干净清冷，处处精致如画。

右手被握疼了，她无奈回头去看汤姆。这个老男人是徐娘半老犹有风情，比起少年的精致还多了份岁月沉淀的成熟和平静气质，虽然手下动作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冷静吧。

她笑着拍了拍汤姆握住她的手。男人的手随之一松。他酒红色的眼眸看似平静地望着她。

“我的心事，你明白的，对么？”她也直直地回望汤姆，轻声问他。

“你想怎样，母亲？”他反问。

她扭过头看了看撒旦，男孩安静地看着他们，苍白的脸一片漠然之色。

“放弃你对汤米的掌控权。”她直白地说，虽然说着强势的话，可是语气温婉，倒像是请求。

男人的眉头微微皱起，眉眼一时很是冷峻，颇起威严。她面不改色地看着他，目不转睛。

“……不行。”他拒绝了。

“那怎么样你才能放他自由呢？”她轻轻地问。

“不怎么样。”汤姆板着脸说。

撒旦冷哼一声，起身就要走。她急忙抓住了他的胳膊，把男孩扯的一愣，低头静静地看她。

她一只手被汤姆握住，一只手拽着撒旦，左右为难，一时不禁皱起了眉。转眼望着汤姆，她执拗地问：“真的不行么？”

汤姆抿着唇，一言不发，眼神深沉。

她生气地从汤姆那里抽回自己的手。

“那就算了。”她不再看他，只轻声说了一句，又抬眼歉意地看向撒旦。她松开了拽住男孩的手。

一切尽在不言中。

男孩平静漆黑的眼神像是要安抚她。然后，他冷冷地瞥她旁边人一眼。

一顿饭吃的沉默而压抑。

撒旦默默离去。在他走前，她喊住了他。男孩奇怪地扭头看她，怀里忽然扑入一个温暖而娇小的身体。他愣住了。

“相信我。”她埋头极其低声地说了一句，又迅速放开了他，噔噔往后退了两步。

很显然，她这个动作很是明智，光看身后人沉郁到咬牙切齿的神色，都让人不寒而栗。

她恍若不知地向撒旦微笑，轻声说着：“再见。”

男孩微微颔首，转身如黑雾消散。

肩头搭上了一只大手，沉重的像是想要压垮她。

她回头对汤姆笑得眉眼弯弯，只温柔地问他：“你生气了吗，汤姆？”

明知故问。男人的脸更黑了。

他沉默地将手下移，顺着她的脊背一把搂住了她的腰。然后忽然屈身，另一只手抄起她的腿弯，眨眼间就强势地将她抱起。

她惊呼一声，搂上他的脖子。缓了缓，见男人转身向楼梯走去，她凑近他的脸，言笑晏晏：“可是我也生气了，怎么办？”

“你为撒旦操的心未免太多了。”汤姆冷硬地说。

“他是我的孩子呀。”她这样说着，又蹭了蹭男人瘦削凌厉的脸庞。

男人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淡白色薄唇一张一合，吐出威胁的话：“我说过，我最恨母亲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

“你是想要教训我，还是教训汤米？”她轻轻地问他。

“现在教训你，回头再收拾那个家伙。”他冷着脸，一路拾级而上，最后一脚踹开了卧室门。

“你又要强迫我了么？”她被放在床上，仰躺着，安静地看着汤姆，即使暴风雨眨眼而至，也慢声细语。

他扯拽着她的衣服，动作强硬而神情冷淡，无声地回答着她。

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任他埋首在身前。她抬手温柔地抱住了他的头颅，一下一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像是充满了爱怜。可是她说：“我不想这样。”

男人沉默地，恶狠狠地，很是无情，似乎毫无怜悯。

见状，她于是像待宰羔羊，顺从地平躺着，等待残忍的屠刀。

直到他轻轻吻向她的脸，却吻到一片潮湿时，才猛然停住了。他擦拭着她的泪水，源源不断，望着她安静凄朦的泪目，汤姆咬了一口她的脸颊。

“你就这么伤心？”他嗓音低沉，满含幽怨。

她无声地哭泣着，不发一语。

等她被松开，又被轻拥怀中时，还清醒着，趴在他的胸膛前仰面问他：“你爱我吗，汤姆？”

“……你不该质疑我，母亲。”他被问的一时怔然，反应过来时紧皱眉头，瞪着她说。

“你爱我，可是为什么你做的事全都是让我窒息的呢？”她轻轻地说，这个疑问句倒像是陈述。

“……”

她叹了口气。

——正文完结——

感谢观看！

部分内容有删减。

ps：作者目前没有足够的灵感和动力，不能保证更新，因此在此完结。

后续再发一些番外就彻底完结。***********************

感谢大家的一路追随与支持，《养母》篇在此算是正式结束。

给大家比心(⑉°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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