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你加上这个世界再减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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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忱澈没去上学,每天都待在疗养院里。他很害怕,害怕自己再失去一个至亲。
她和姐姐,是这个世界上对忱澈最最最好的人了。
其实这也是父亲的意思,倒让忱澈有些意外。
邓锦纯经常一睡就是一整天。在她睡着的时候,忱澈就坐在房间的沙发里翻阅忱曦的日记本,母亲一直带在身边。
邓锦纯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也很少再犯病。最近的一次还是在上周,犯病的时候用头撞墙,忱澈不让医生打镇定剂,过去抱住她,然后邓锦纯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胳膊。咬痕现在依旧很明显,可当时忱澈一点都不觉得痛。
她清醒的时候精神越来越好,医生也没有隐瞒,告诉忱澈什么是回光返照,让他们开始准备后事。
他几近麻木,说不上痛,总之是一片空白,那种感觉他完全形容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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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像今天这样晴好的天气里,忱澈都会推着邓锦纯去外面转转,疗养院很大,环境很好。
可邓锦纯最喜欢去的是疗养院外面没有怎么打理的芦苇荡,轮椅在木质的桥上经过会发出让她踏实的声音。
“累了吧?”
在木桥上停留了很久,忱澈弯下腰轻轻将邓锦纯身上的毯子裹好。
长时间没说话,忱澈以为她睡着了。
“我们回去。”
邓锦纯摇头拒绝,将眺望的眼神收了回来,侧头看向忱澈。
“阿澈……”
“嗯?”
“你爸的新妻子怎么样了。”
忱澈抿了抿唇,淡淡道:“很好。”
“孩子快生了吧?”
“两个月。”
“嗯。”
漫长的沉默后,她开口:“有一件事,你姐姐死活都不让我告诉你。”
“沙拉……”
风吹芦苇,芦苇都倒向一边,等风过去之后又恢复原样,一遍又一遍。
她伸手将忱澈冰凉的十指握在掌心里,声音轻柔。
“其实,来北京以后我跟你姐姐一起去做体检,就已经查出她得了乳腺癌,是遗传的。我还没来得及让她住院治疗,她就……”
忱澈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颤抖着望向邓锦纯。
“阿澈,我知道自己因为心病也活不久了,我跟你姐姐真的很抱歉只能陪伴你十四年。她以前跟我说,等她长大找到工作,不用靠你爸的时候,要带你去迪士尼,带你去法国看埃菲尔铁塔,去很多很多这个世界上很美的地方。可遗忘是这个世界上最困难的事情。”
“你要改改你的性格。你千万不要恨那个女人,更不要恨她即将出生的孩子,他们都是无辜的。我知道你爸从小对你严加看管,逼你习武术弄特长,又学这个学那个,但是你不要怪他,他是为了让你更强大,有能力接手忱家的事业,有能力承受一句小西爷。”
“你的一辈子还有那么长,一个人走太孤单了。我知道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这么多事,你是没办法承受。可是……还是会过去的。人不可能一辈子活在回忆里。”邓锦纯说道,“等你长大以后,在刚刚好的年纪里,要去与人相爱。晴好的日子里坐在一起晒太阳,发呆也不会觉得无趣,滂沱大雨里彼此支撑,就不会太难熬。时光其实很快的,有一个深爱的人一辈子一晃就过去了。我多羡慕这种生活,虽然我跟了你爸,衣食无忧,但我感不到幸福。”
阳光有些耀眼,邓锦纯笑起来很好看,可是眼底还是有无法消除的苦涩和疲惫,“你姐跟我都没有这福气继续陪在你身边,看你成为真正的忱家继承人,看你娶心爱的姑娘度过余生……没关系,那就下辈子!下辈子我们还做母子,你俩还做姐弟。这辈子你不要为我们牵挂。”
忱澈早已泪流满面,哽咽得无法出声。心里仿佛被拉开了巨大的豁口,流出黏腻的血液,却如墨般深暗,蔓延全身,渗入骨髓。
“阿澈一定会幸福的。”
她闭上眼睛,缓缓开口。
“太阳快落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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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他十四岁,姐姐和母亲一前一后,永远离开了他。
或许死亡才是真正的开始,公平又公正。
他应该为母亲高兴,终于解脱了,不用每天都在病痛中被折磨,也不用在人心惶惶的社会中漫步,更不用被父亲冷眼相待。
可是他很痛,痛得他说不出一句话,痛得他不能在别人面前显出一点悲伤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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