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经是四月出头,北方的寒冬却似还没褪去般,大雪一场接一场地下。
少年缓步走在过膝的积雪中,身上各处的伤口在冷风的摧残中隐隐发疼。
现在回去的话,会死吗?
少年暗暗地想着。
毕竟他没能完成魔神的任务,不仅如此,还连着失联两天。
凭魔神的性格,单单只是前者,自己应该就离死不远了。
想到上次,他只是未能将战争损失降到最低,就被魔神关入水牢,全身的骨头被折断又被治好再接着折断……来来回回十余次,任凭少年怎么哭着求她,怎么道歉,怎么承诺,对方都不给予理会,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年痛苦的模样,大言不惭道:“希望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忆至此,骨头仿佛又一次被折断般疼起来。
干脆不要回去好了。
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可是族人还在她手上。
一群累赘,死掉也无所谓了。
这个冰冷的想法使得少年微微愣了下,脚步也随之顿住。
他在想什么啊……
他在想什么啊?!
他,想把族人杀死吗?仅仅是因为自己的恐惧……?
冷风吹在少年的脸上,如同一把把弯刀刮在心头。
少年抬起头呆呆地望了望前方一望无际的雪原,迈着有些沉重的腿又走了一步。正当他抬腿想要再迈一步时,突地膝盖一软,咚地一声跪在地上。
他弯下腰有些痛苦地蜷缩起来,拳头一下又一下地砸进雪地里,似是在宣泄着些年的不满。
恨呐,恨呐,恨啊!!!
少年的恨意太盛了,拳头砸在软绵绵的雪里,又穿透雪,砸在硬邦邦的地面,直到整只手变得血淋淋的。
少年颤抖着直起身子,抬头看向天。灰蒙蒙的天空飘着雪,雪落到他脸上,代替泪水滑下脸颊,冰凉的,没有任何情感的。
少年抬手摸了摸脸上的水,温热的血液与之融合,滴落在雪地上似一朵朵含苞待放的桃花。
他突然觉得有些可悲,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他连痛苦的泪水都需要向上天借?
于此同时,璃月上下正为即将迎来的战役忙得不可开交。
璃月城中一处宅邸外,重兵把守,透过院墙上的美观竹窗看去,隐约可见住宅檀木制的窗板中映着的人影,暖黄色的烛光下,摩拉克斯握着笔,在一张牛皮制地图的左上角画了个圈,淡淡的墨色晕染开来,在土黄色的牛皮纸上更加醒目。他抬眸看看屋内众人,淡淡道:“根据姚笙提供的大体位置,梦的藏身之所大概在雪域再北,一处山林之中。”
“此处虽地狭人稀,却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外加上我们不知晓东宫具体位置,梦又是一个十分胆小之人,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语毕,他又顿了顿道,“对方的疯癫程度不容小觑,真正开战时我们无法预测出她会干什么,希望各位能做好觉悟。”
屋内的蜡烛融化着,蜡油滴在下面的托盘中,又慢慢凝固。
屋内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应下,后又齐刷刷地将目光落在摩拉克斯身上。
了见众人的意愿,摩拉克斯便接着开口道:“首先,浮舍和伐难带领一番队和三番队深入雪域,封死东宫外围一切出口。”
“接着,二番队和四番队对东宫发起正面进攻。”
“这里梦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跑,二是应战。”
“当然,如果她足够无耻,她也可以丢下一些人应战,自己跑走。”
“如果她选择逃跑,一番队和三番队就直接将她拦截,应战则反之。”
“她的军队不会很强,诸位不用担心人数方面的问题。但必须要注意,对方的手下与计谋可谓是毫无人性,请各位务必小心。”
“在开战时,除非迫不得已,不要离开自己的岗位。梦擅长捏造各种梦境与谎言,如若被其欺骗将是一大损失。”
“另外,梦手中所掌握的知识与力量皆是可用之物,只可惜她以杀戮为荣,这也是只能来战的原因。如果能将她活押,就不要下死手。”
“此为初步的作战方针,有异议吗?”
语毕,方才还剩有大半的蜡烛此刻已全部化为蜡油,最后剩余的火苗也在那一碟油水中缓缓熄灭。
午后的烈日躲入厚云之中,天色瞬时变得阴沉一片。街边本在叫卖的小贩抬头看看一阵压一阵的黑云,连忙收拾起东西准备去避雨。
不出所料,在商贩离开后不久,天上便淅淅沥沥地落下雨滴。
摩拉克斯只身撑着油纸伞站在庭院一处小片竹桃林下,雨滴顺着竹叶滑落在伞上,发出不规律的“噼啪”声。
“梦所掌握的力量,是什么?”
清脆的雨声中,一道女声陡然响起。
摩拉克斯没有回头,而是缓步走入竹林,抬起手在才结出花苞的桃树中这下一根细枝。
棕色的枝丫上长着嫩绿的小芽,枝顶,还结着一朵粉红色的桃花。
男人转过身,握着伞向发问那人靠近一步。一把短小的油纸伞就这么为二人挡住梅雨。
来者是一个美艳的女子。一头齐腰的棕发中缠着一缕白,青玉制成的发簪上挂着一朵琉璃百合样式的青金石,在朦胧的雨中发着淡淡的蓝光。青绿色的抹额上镶着金边,淡雅中又透不出朴素。她眉头微蹙着,白皙脸颊上的一双杏眼透着求知的欲望。
“你想知道?”
摩拉克斯,盯了女人半秒。抬手轻轻挽起对方捶在肩膀被雨打湿的碎发,在手中摩挲了半秒,才不紧不慢地问。
对方点点头。拍开前者玩弄自己头发的手,刚想开口训斥几句,又被对方淳朴而带着疑惑的眼神给噎了回去,只得红着脸推了对方一下:“不乐意说便作罢,摸我头发作甚?”
“好奇。”单单两字,怼的女子哑口无言。
迎着对方鄙夷又无语的目光,摩拉克斯眨眨眼睛,一脸认真道:“真的。”
“我一直在想,你是如何做到把头发打理成……”
“够了够了,打住。”
女子有些无语地揉了揉太阳穴,“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摩拉克斯淡淡点头应下,又抬手伸出伞外接住几滴雨水,白皙纤细的指尖因为气温的低迷微微发红。
“先回屋吧。”
萧瑟的春风中,绵细的雨水被吹斜,如根根细丝,缠在绿色枝叶中,缠在满是瓦片的屋顶,缠在街道上游人的纸伞间。
银丝细线间,是悠然的人间。
摩拉克斯将那支桃花插入一个白色素瓶,又将那素瓶放上窗台,才转身看了眼坐在床上无聊地晃着腿四处打量的女子,道:“归终,你刚刚问我梦所掌握的力量是吗?”
名为归终的女子点点头,冲着摩拉克斯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我很好奇,是什么能让堂堂武神如此耗费周章。”
“一个族群,”摩拉克斯向后靠了靠,倚上了窗台延伸出来用于放置物体的台板,神情懒散接着道,“准确来说只剩一个孩子了。现在被囚于梦旗下的孩子。”
“一个孩子,值得吗?”归终挑挑眉,问。
闻言,男人嗤笑一声,耸耸肩如是说:“你应该听说过百年前突然灭亡的金鹏一族吧?”
“略有耳闻。”
“想必金鹏一族的灭亡,是梦对外扩张的产物。”
摩拉克斯平静而冷淡的声音,此刻却似一道惊雷,猛地在归终耳边炸开。
她微微愣了下,好看的杏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后又归于平静,“这怎么可能?金鹏一族善战,饶是璃月与其应战也未必能有几分胜算。”
“怎么可能…?”
“但事实确是如此。金鹏难育,被逼无路时甚至由男子孕子,以至于人数稀少。”说到这,摩拉克斯顿了顿,似是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道,“不过落得灭族的下场,似乎是因为与梦的一场交易。”
“什么交易?”归终连忙追问。
“不知道。”摩拉克斯摊摊手,有些无奈,“一场导致全族灭亡的交易,对于我们来说也并无意义。”
“…你说的对,金鹏一族对于武艺的追求与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都是不可估量的。如果能归入我方,或许能彻底终结这场战役。”
“不可,”摩拉克斯摇摇头,迎着归终疑惑的目光,解释道,“他被困于魔神旗下百余年,对方不知用了多么残忍的手段,将那孩子变成了为战争而生之人。失去了情感与肉体的痛楚,所有的意志都集中于战斗,这种人在战争中,只会留下杀戮与血恨。”
“那这次与梦的交手,又有何意义?”
“意义有二。其一,解放北方,让人民不再受迫。其二,上次我与那少年一面之缘,隐约可觉他情感并未被完全摒弃,他还在恨着魔神。如果能利用这一点,让他做出些改变,或许当真可以改变局势。”
“风险太大了,万一他疯了怎么办?”
“那便杀了他。”
摩拉克斯冷着脸,偏头端起刚刚放置于窗边的桃花,轻声道,“但愿,不要让我动枪。”
那朵粉红的花苞粘了些雨,大颗的水珠压在嫩粉的花瓣上,几乎将那花压得少了几分生气。
仙无味(岩魈)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