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阿依朵那回去后,裕昌隐去了阿史那阙的存在,只是告诉霍不疑针是阿依朵自己放的,至于马有问题是漠北的人告诉她。霍不疑虽疑惑漠北的人何时跟阿依朵熟捻了,但解决这件事要紧,便没有多问
没想几日后都城突然传出阿依朵坠马受伤的谣言,罗格本不在意可好几日没有见到阿依朵了,而且去找她,她总有千奇百怪的理由推脱,霍夫人也由着她,才是最怪的
正在罗格想要强行见到阿依朵的时候,文帝下旨举办家宴,所谓家宴不过是托词,不过是为了找个理由消除最近几日的流言,你看谁家家宴还把外人一起叫上
天气有些热,宴席便开在了承明殿,丝竹管弦乐声不止。正中帝后并肩而坐。余下左右分席,左手下是亲贵与女眷的座位。右下为漠北漠南的座位
阿依朵难得没有穿着漠南服饰,而是穿了一身汉家女儿的衣衫。拖地湘妃色散花裙,身披薄烟翠纱。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只镶珍珠碧玉步摇,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打扮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
文帝看了眼前一亮,他拍手笑道“这准是裕昌打扮的”
“陛下怎么知道的,许是昭华也说不定”阿依朵笑盈盈地说道
文帝摆了摆手“昭华她只喜欢金灿灿的东西,要是她来你头上只怕都没地了”
同样眼前一亮的还有文思景,他本以为娶个外族新妇,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今日一见,这么好看的新妇怎么也要宠在手心里啊。他坐在阿依朵身旁,听着她和罗格,霍夫人的交谈。觉得人有几分任性,但后面想想这都城中有些家世的女娘谁不任性。长的好看,性子也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他就更有兴趣的和阿依朵交谈起来,两人也算是相言甚欢,在场众人无不乐见其成
漠北使团虽不愉漠南和汉家的婚事成了,但场面上的话还是恭喜恭喜。唯有阿史那阙他一心看着宴上美人起舞翩缱,目不转睛。天知道他花了多少气力,才让眼睛盯着前方,不看心上人与别人笑颜相待,他不能望她一眼,哪怕她就在最显眼的位置。
宾主尽欢,阿依朵在席上的表现也是无可挑剔,这让罗格放下了心。两人一齐出宫,本想让她这两天回驿馆去,但阿依朵执意不肯,罗格无奈只好由着她去。
阿依朵一路上没少听罗格在那里唠叨,翻来覆去两句话,还没完没了。她一脸不耐地听着,突然罗格撇了眼左右悄声道“阿史那阙已是漠北最年轻的特勤了”这让阿依朵大吃一惊,特勤的级别仅次于叶护与设,意味着可以统兵在外,奉使外邦,难怪同龄王子中只有阿阙来了
罗格见阿依朵呆在原地,他上前一步,抓住了阿依朵的手臂
臂上的疼痛很快把阿依朵给惊醒了,坠马受的伤并没有好,不然她也不必特换了汉家衣裙掩饰。但这事不能让罗格知道,她只好不着痕迹地挣脱开
罗格注意到了阿依朵的不适,但现在他有更重要的话说“阿史那阙能登上特勤之位,固然脱不开乌日图的提携,但光凭这个大可汗是不会将特勤之位给他。这一切最终还是他自己的手段”他叹了一口气“你懂我的意思吧,他不是我们小时候认识阿史那阙了,那时他无权无势只是任人宰割的质子,如今不同了”
阿依朵低着头默默不语,她当然明白罗格是怕自己为了阿史那阙做出不利于和亲的事,这是告诉自己阿史那阙会借自己巩固他的权势,或许他已经这么做了。半晌后她轻声道“哥哥,我明白”
罗格放缓了语气道“阿依朵,是哥哥对不起你。但为了漠南的将来,哥哥也只能对不起你了”
两人正说话间,白术提着宫灯携了披风而来,她面上堆满笑容,行礼道“少首领,时辰不早了。”然后她把披风搭在阿依朵身上,柔声道“郡主,少女君还等着您呢”
阿依朵朝罗格说道“哥哥,我先回去了”
“嗯,我送你”
罗格陪着阿依朵慢慢往宫门外走,白术在一旁打灯。宫门外等候的是霍府马车,裕昌站在车旁,远远见罗格陪着阿依朵来了
罗格满脸笑容的朝裕昌说道“阿依朵顽皮,有劳霍夫人了”
裕昌也含笑说道“少首领哪里的话,郡主规矩有度,极好的”
两人寒暄几句,罗格再次拉住阿依朵的手臂,“照顾好自己”
阿依朵点点头,就急忙把手臂给抽了回来。裕昌被白术扶上车,阿依朵也随后上车,只是她抬手臂时,动作一顿,同时也露出了伤口。她赶忙将衣袖拉好躲进车内
罗格目力极好,他本来就怀疑阿依朵手臂受了伤,现在直接看到了擦伤,更加确定坠马一事是真的,难怪好端端的穿了汉家衣裙,看来是因为款式宽松,不会勒到伤口。只是此时不能详细询问,他要跑一趟霍府了
阿依朵掀起帘子朝罗格道:“哥哥,你也早点回去吧”
罗格点了点头,挥手让她们先走,自己马上就走
就在阿依朵放下车帘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是阿史那阙的身影,她一愣了下,随即朝他勾出来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然后缓缓放下车帘,转身搂住裕昌眼中现出一缕浅淡的哀伤。裕昌无奈的长叹,抚摸着阿依朵瘦弱的脊背
暮色的天空半是如滴了墨汁般的黑,半是流金幻彩的霞云,界限分明却又相互融合,一如此刻有心无缘的男女
阿依朵手臂上的伤不仅被罗格发现了也被一直观察她的阿史那阙发现,他在房中来回踱步,为什么会受伤,明明不是告诉她了吗。还是说卓力格图又想了别的法子,破坏和亲。他越想越乱,终于是忍不住了。他要见到阿依朵,他要确定她没有事才行
阿史那阙刚打开房门,就被早就守在门外的苏合一把拽回了屋,压在了座位上。苏合是阿史那阙的副手,或者用朋友来形容更合适。他从一个小奴隶到被阿史那阙看中成为他的左右手,看着阿史那阙一路艰难的走到这个位置,更知道阿依朵对阿史那阙的重要性。可此刻他也不得不劝道“阿阙,不管你想去哪。跨出驿站大门,你就会被卓力格图抓到把柄”
“可阿依朵出事了,她受伤了”阿史那阙激动的说道
“未必是受伤,也许只是,只是你看错了”苏合也只能强行劝解道
阿史那阙却不能接受这个解释,他一刻都等不下去,他要确定阿依朵的平安,他一把推开苏合,大步向前
“阿阙,你想她死吗”苏合的话,惊醒了阿史那阙,他止步不前,无论用何种理由他都见不到阿依朵,反而会给她带去麻烦,更有甚者会害死她。他颓然的又跌回座位,垂头不语
时间像是被寒气所凝,过得格外缓慢。阿史那阙无力的问道 “她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朝苏合求的肯定的答案
“阿阙,漠北同样需要休养生息,小可汗就是我们的指望,我们也同样打不起仗了”
“我知道,我知道”阿史那阙抱头,闷闷的说道
定亲的日期很快就确定了,裕昌也能感觉到霍不疑比之前忙碌了很多,不仅是漠南他似乎也在忙漠北的事情。
这一日狂风大作,似有暴雨倾盆。昏黄的铜镜,倒映出阿依朵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容。她打开房门,如果要走只有此刻,霍夫人说霍侯今日去与哥哥交涉盟约的事,再将三日后定亲的规程在过一遍,不在家中。这个时辰灿灿和几个小的该在霍夫人房中玩笑,她特意吩咐了不让人来打搅自己。阿依朵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霍府。
白术上前禀报时,裕昌正在绣一副花开富贵的刺绣,一针落下她头也不抬的淡淡说道“知道了”
灿灿听到动静来到裕昌身边,问道“阿母,阿依朵她怎么了”
裕昌停下手,望着前方道“她去寻自己的梦了”
“梦,什么梦”
阿依朵寻到阿史那阙时,雨泼天泼地的下着,如利箭直冲向大地,反溅起无数雪白的水花。两人相视对望,一言不发。有时女子比男子更加勇敢,她们为了对方可以不顾一切,舍去所有。
阿依朵的衣裳被大雨冲得紧紧裹在身上,狂风贴着地面席卷而来,她无知无觉的一步一步徐***如同一片浮萍般左右飘忽。阿史那阙不想别的,下意识的说道“阿依朵,回去,你会生病的”
阿依朵双眸炯炯有神,声音一如往常“我来只为一件事”
阿史那阙神情有瞬息的凝滞,他明明下定决心,将自己的心冻如坚冰般,可这一切都在看见阿依朵的瞬间轰然塌碎。今生今世,只要她想要的自己总会捧献到她面前
“阿阙,你当时是利用我的情意,破坏这门亲事吗”
“不是,没有”阿史那阙急忙解释道“我是希望你平安,我发誓”
阿依朵的欢喜不过一刻,心底却越来越凉,凉到自己也知晓得无可转圜,含泪笑道“足够了,以后的日子里,我回想往事我们总不是面目全非的”
“阿依朵…”
阿依朵满身满脸的雨水纵横,平静如波澜不兴的水面“阿阙,替我取个名字吧”她摸了一把脸上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姊姊说,汉家女儿有起小字的习惯,你替我取一个吧”
“念安”阿史那阙踉跄的走上前,手勘堪抚上她的脸颊,又无力垂下,轻柔的道“怎么样”
阿依朵灿烂一笑,转身离开。阿史那阙心中有一股滚热的力量激荡汹涌,他想要抓住阿依朵的手,却手足酸软,一动也动不得,回不去。他眼神暗淡无光,面容更似一张白纸,望着阿依朵离去的背影。他们都没有任性的权利,若是能生于同一片土地上该多好啊
雨夜中罗格如一只沉默傲立的兽,看着独立于门前的裕昌。那扇门黑森森的阴沉。耳边只闻风雨之声,吹得人摇摇欲坠。罗格知道阿依朵必然是不在屋中的,可真强闯进去,就是撕破脸告诉所有人,阿依朵逃了,她逃婚了。这个责任他担不起,漠南数万子民都在等着他们带来和平的消息,他们在战火之下生活太多年了。阿依朵的本事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霍府,唯一的可能就是霍府的女主人默许了她的离开,甚至是帮助了她。
罗格被迫缓下极怒之色,暗暗握紧双拳,低低道“霍夫人,阿依朵在哪”
裕昌仍旧面不改色“她身体不适,在休息。休息好了才能出席定亲宴”
罗格漠然冷笑,看向霍不疑“霍侯你说呢”
霍不疑坚定地走到裕昌身边,不容置疑地说道“我夫人说了,她在休息”
“你们……”
罗格就要暴起,裕昌向前一步,轻声道“少首领放心,阿依朵”她停一停,叹息道,“她一定会出席定亲宴的”
“霍夫人如何保证”
“因为她认命了”裕昌遥遥望向远方,平心静气道
“霍夫人,不能仅凭你的两句话,就说阿依朵她…”
“少首领,我理解你为阿依朵余生的打算和对漠南的责任,但也请你不要忘记,阿依朵为此所付出的,她从未有一日忘却过肩上的责任”裕昌神情凝重的说道“她只是想在看一眼她的少年郎而已,少首领她会回来的”
这话如惊雷一般炸在罗格耳边。他脸色苍白,心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要从喉咙口蹿出来一般。他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猜想,只是他总以为阿依朵还小,对那个人,可能就跟喜欢霍不疑一样“霍夫人慎言”
“少首领放心,她藏得很好,但少年男女有心有意就会露出马脚”裕昌望向身旁的霍不疑,眼中蕴起泪意,不避他的目光,“多年前我也曾期盼能见我的少年郎,哪怕只是一眼”
霍不疑怔怔良久,裕昌是在阿依朵的身上看到了多年前嫁往南越的自己,所有的纵容,照顾,都是因为她也曾在独自异乡挣扎求存。他的声音有一丝难察的哽咽,“嫣嫣”
裕昌转过脸去,看着罗格道“我们都希望她尽快长大,却都忘了她原本生活的自由,并不需要她长大”
“哥哥”阿依朵叫脚步虚浮的回来了,她“扑通”一声跪到了冰冷坚硬的地上。
罗格上前扶住了阿依朵,靠在罗格怀里,极力昂首看着罗格,一字一顿道“哥哥,对不起。不关霍夫人的事,是我自己任性”
“阿依朵,哥哥对不起你”
阿依朵在罗格的怀里,哭尽所有的艰难与委屈,不甘与愤恨。
霍不疑也将裕昌揽进怀里,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衣服无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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