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兜兜转转来到这一年的上元灯节,裕昌的郎婿都选了大半年了,汝阳王不止一次的问过,她是真心想择婿吗。不然多少好人家,何至于挑到现在都没个信。
裕昌好容易逃脱了汝阳王的穷追猛打,来参加灯会。灯火阑珊一如往昔,人却不同,终究只剩她孤身一人。她漫无目的的随处逛着,忽的一阵琴声,传入耳中,她不通音律,勉强分的清七弦,所以这曲子对她来说本没有什么意义。可这曲调和多年前听过的十分相像,于是情不自禁的寻声而去,见有一男子席地而坐,沉浸在曲调之中,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舞弄着琴弦。音止,抬头,裕昌呼吸一紧,她认错了。
她慌张的想要离开,却被人群挤的不能动弹,台上几个人还在调侃着那名弹琴的男子,“冯兄说要觅知音,不知觅到了没有”
“自然是觅到了”那人放下琴,拿起身旁的花灯,朝台下走去。
裕昌被挤着不得离开,忽的身旁空出了一条路,她想都没想就走,正撞上朝她而来的冯骏,他递上花灯道“女公子,觉得我的琴声如何”
“很好”裕昌勉强微笑应答
冯骏笑着看向裕昌,再次将手中的花灯递出,“女公子,曲有误,方回顾不是吗”
裕昌一时愣住了,半晌方接过花灯,徐徐道“公子的琴,真的很好,妾文嫣”
冯骏清隽容颜上有明耀温柔,望向裕昌的目光似温软恬和的春水,“在下冯骏”
一月后,晴朗日光,万物发芽,裕昌在汝阳王安排的一次宴会上,再次见到了冯骏。他置身于花叶下,清澈皎洁的容颜,有着夺目的光华,缓缓向裕昌走近。“公主,喜欢杏花吗”
裕昌温然一笑,“还好吧”
冯骏随着裕昌抬头望向杏树道“以我的身份挤进这场宴席实在艰难,不知下一次还能不能在和公主见面了”
裕昌的笑颜在春日花锦之下愈加娇艳,温言道“莫欺少年穷,冯大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借公主吉言了”
两人看着杏花树,一时两下无言,默默而坐
裕昌倚在窗前,任夜风吹卷衣裳,灯会上的琴声,和今日宴上的琴声虽无甚差别。但灯会的曲比今日即兴之曲的随意开怀,刻意为之的感觉更强一些,而且过分注重在技巧和模仿上,失去了他自己的味道,彻彻底底的变成了另一个人
阿素悄声进来把一件狐毛披风搭在了裕昌身上,伸手打算把窗子关起来,被裕昌拦住,她叹道“公主,这么吹风会头疼的”
裕昌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明日替我送东西给五公主,顺便请她帮我个忙,再查一下冯骏”
阿素低首眉头微拧“公主,想好了吗”
夜凉如水轻拂过裕昌的脸庞,她沉吟许久道“我总要成婚的,不能老拖着”
阿素看了一眼裕昌,黯然叹息道“西北传来的事,未必是真的…”
裕昌自嘲的笑道“管他真的假的,我都不能这么耗下去”她趴在窗框上,望着阿素“他耗上五六年,照样炙手可热。我耗上五六年,可就老的没人要了”
几日后一张满是字迹的纸条,静静躺在裕昌掌心,她烧掉了那张纸条,面无表情的说道“可以了,就他吧”
阿素恭顺的道“是。”
裕昌叹一口气,一手支着腮,一手拔下头上的银簪子挑了挑烛芯,夜还很长,路也很长
裕昌开始频繁的冯骏见面,带着冯骏有意无意的在汝阳王面前晃悠。汝阳王是敲破脑袋都没有想到最不可能的一个人,被裕昌选上了。他倒是想来个打死也不同意,可万一裕昌除这个以外又不选了,那怎么好。真是左右为难,进退维谷之际,汝阳老王妃带着灿灿赶来回来。一听裕昌选了这么个小门小户的,老王妃一口气差点没上的来,冲到公主府先哭闹起来
“你是想要我的命,是不是”裕昌跪在地上想要扶起老王妃,反到是被打了一下,老王妃厉声道“你想干什么啊,都城那些好的都死绝了吗,你选这么一个拿不出手的”
“大母,这都城中要寻一个合你意的世家子弟,人家能看上比他大两三岁的我吗”
老王妃一时无言,停止了嚎啕大哭,被裕昌扶回了榻上。她端上茶盏,柔婉轻声道“大母,像袁善见那样不成婚的合适人选掰着指头都数的过来。再者要是真挑一个合我心意的,大母你能任由我等下去吗”
“不行,想都别想”老王妃立刻严声道“可不能白白耗着你”
“既然如此大母你有何必挑三拣四”
“可总要找个好的嘛”
“若论权势都城中谁能与他比肩”裕昌握住老王妃微微发颤的手,轻声道“不过是搭伙过日子,不用想那么多,能把日子过下去就行了”
短短数月裕昌定下郎婿的消息就飞出都城,进了西北军中,高兴的是骆济通,不高兴的自然是前两日迎战,几乎杀疯了的霍不疑。明明是主帅,可到最后他自己满身是伤的回来,最近这几天要不是崔侯压着,恐怕还要出战
“大兄,你最近为什么整理少主公的私库啊”
“准备等公主大婚的时候送过去”
梁邱飞吞咽了口水,这么多,家底都掏空了吧,嘟囔道“送了,公主也不收”
话音刚落,头上就挨了梁邱起一个暴栗,“这样的话给我咽到肚子里头去”他朝主营的方向望了望道“少主公好不容易有点精神,不许乱说话。还嫌马厩没扫够”
梁邱飞无奈的挠挠头,他不过是随口说了句,骆娘子贤惠,将来做少女君也会照顾好少主公的。没想到这话被传到了少主公耳朵里,罚他扫马厩,整整一个月,他是再也不想去了“这话又不止我在说,骆娘子还到处宣扬呢”
“笨”梁邱起翻了个白眼给他,可也不得不掰开来揉碎了讲给梁邱飞听“你见过营中传过这样的话吗,崔侯那里可有说过这样的话,从头到尾都骆娘子在自说自话。她是能进咱们的营地不错,可她别说少主公的面了,就是靠近营帐都不行。你还看不懂”
“那少主公干嘛,任由流言传出去啊”
“若没有这流言,只怕公主成婚还有些麻烦。陛下这几年没少跟少主公说公主的事,左右是想让公主在留几年,等到回心转意和少主公再续前缘是最好。可,难啊”
梁邱飞叹了口气,也拧紧了眉头,“公主一心向前,放下过往。连嫁衣都退回来了,少主公看册子的时候差点一口气没上的来,后来少主公托了三殿下把嫁衣又送了回去”他晃了晃脑袋,心有余悸的说道“幸好公主收了,不然只怕就没有少主公了”
“既然知道,还敢乱说话”
梁邱飞自知有错,赶忙堆起憨笑,求放过
而此时,在不远处的军营门口,却有一个女子站立着。
“骆娘子”梁邱起和梁邱飞发现骆济通以后,行了一个礼。
“梁邱将军,不知将军在吗,我准备了些衣物与小食…”
“少主公不在”骆济通话还没说完,就被梁邱飞打断了,他打了一下自己的嘴,让你嘴快
明明场面十分尴尬,但是骆济通还是神情自然的说道“那可否请梁邱将军转交”
梁邱起照旧和骆济通打起太极,不动声色的推却此事“辛苦骆娘子了,只是少主公从不吃外面的东西,也不穿外人做的衣裳”
骆济通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她撑着笑容还要在说,但梁邱起直接做了个请的手势
“骆娘子,请”
骆济通只好离开,她被婢女扶上马车,行至不远处,就吩咐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婢女答应着退下
骆济通望着前方的营地,明明霍不疑放任了那些流言,但依旧和自己保持着距离,不管是谁只要问起流言,他都会矢口否认。或许他是觉得只要这样自己就能知难而退,但绝不可能。她会把流言变成真的,这是她重新回到都城,回到权力中心最快,最省事的方法
被人交口称赞,贤良淑德的骆济通露出狰狞之色。只一瞬间她又恢复到了笑容可掬的模样。裕昌已经定下了人家,只怕快则半年,慢则一年,汝阳王一定会让她成婚,而霍不疑身边却是她日日夜夜陪伴着,真或假有什么重要的,没有什么能阻止她往上爬,谁也不能。那该死的贾家郎君就是例子
其实每个月越皇后都会已各种理由诏裕昌入宫,意在向所有人表明她恩宠如旧。二公主也时常邀她一起入宫,裕昌猜大约是受陛下和皇后暗示。五皇子妃嘛,是看人家怎么做她就怎么做,见二公主和她要好,她也跟着。
五公主自那次吃了苦头,也听进去裕昌几分劝,时常蹭着一起入宫拜见越皇后,但大多数时候都是说了两句场面话以后告辞,一个人去长秋宫呆在。这倒是让文帝和越皇后越发觉得五公主长大懂事了,之后越嘉再来告状,或小越侯说五公主不是,比之从前两个人都要训斥,文帝和越皇后更加偏向于五公主,毕竟人家都安生成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好几次都是越嘉自己吃亏,先是被越皇后骂的狗血喷头,在后又被文子端教训,五公主可谓是春风得意,虽然忍得难受,但能看见小越侯夫妇和越嘉处处吃瘪,她就开心,忍一忍也就不算什么了
倒是三公主变成了嫡出公主,那头昂的不知有多高,交际往来的也从商贾贵妇,变成了世家宗妇。越皇后,太子几次训斥,她都是前脚听完,后脚继续。直到有一次逼急了越皇后,教训的狠了,她才收敛不少。可没了那些贵妇夫人,三公主朝哪里显摆自己高贵的公主身份,裕昌就成三公主显摆的对象,在她心里霍不疑不护着裕昌了,裕昌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说两句话刺刺寻常,偶尔让裕昌站站太阳也正常。动手是不可能的,裕昌的身手她知道,十个自己都不是对手。再者真要带伤见文帝和越皇后,十成十都是自己倒霉,裕昌反而是被宽慰的那一个。
比如今天太阳正好,三公主在长乐宫门前遇见了裕昌“裕昌,今日又来见母后啊”
裕昌行礼道“见过三公主,皇后今日命小黄门诏我”
三公主掩嘴轻笑着,拖长了尾音道“母后见你都比见我勤快,终究还是裕昌你好。不然从前也不能让子晟宠在手心里了”她刻意在“从前”二字是说得腔调十足,讽刺裕昌如今的状况。
一提从前,裕昌就知道三公主是来找麻烦的,可在长乐宫门前不能招惹是非,于是神色愈加谦卑恭谨,任三公主随意发挥
三公主说了一阵子,觉得没趣就抬头看了看日头,挥手做扇风状,“这个时辰母后应该在歇午觉,我替你进去看看吧”
裕昌行礼目送三公主离开,然后就在宫门前站着。要说三公主是真蠢,好歹让裕昌站进长乐宫里面啊,在外面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宫人经过,用好奇的目光看着。真是把柄送给人抓
五公主从长秋宫出来,到了长乐宫打算和越皇后说一声,就出宫去。正看见裕昌站在日头底下,她凑近一瞧,见裕昌已经汗流浃背,面上红潮,看来站的有一会了
“还不进去,她让你站,你就站啊。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蠢啊”五公主毫不在意的说着
裕昌跺跺站酸的脚,整理衣裙仪容,声音嘶哑的说道“五公主尚且有要忍的时候,我又怎么能例外呢”
五公主仔细的上上下下打量了裕昌一会,最后冒出来一句“裕昌,你很识时务”
“多谢,五公主夸赞”
两人一起进去拜见了越皇后,越皇后正奇怪裕昌一向准时今日怎么迟了,“裕昌今天怎么迟了”
“请皇后恕罪,妾走的慢了些”
五公主轻笑出声,眉眼含笑道“母后这话问错人了,三姊最知道裕昌为什么来迟”
三公主眼神飘忽,在越皇后的注视下低着头
越皇后拧着眉头,道“下次别有事没事就进宫显摆”她指着三公主的穿着,“你看看你穿的还像一个公主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花孔雀”
“母后”三公主脸上挂不住了,被越皇后骂穿的像个暴发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倒无所谓。问题是今天当着小五和裕昌的面,也不给自己好脸色,活像自己不是亲生的
五公主掩面笑的开心,裕昌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
几人说了一会,越皇后就命她们出宫了,她揉着眉头听宫令,回禀今日裕昌和三公主的事,脑袋瓜子都要疼过去了
文帝来时,见越皇后这般模样自然是要问清楚的,气的他是捶胸顿足。好不容易小五有脑子不折腾了,她又来了
“要朕说还是门第太低,要不再给裕昌换一个”
“陛下您能不瞎折腾了吗”越皇后蹙眉“裕昌都耽搁到这个年岁了,她既喜欢为何不顺着她呢”
文帝叹了一声,也不满殿乱晃,坐在塌边道“你知道越嘉前两日在外头说了冯骏靠着裕昌衣裙往上爬的事情”
“什么”越皇后立马从榻上起来,厉声道“反了他,早知道当年我就不该把文婵送到三兄家去,不愧是一家养出来的表兄妹,文婵前脚说完,后脚他就来说”
“等会,阿姮”文帝磨过味来,道“什么叫前脚说完,后脚就说”
越皇后坐在榻上,略有几分无奈,“她和那些夫人聚会时说的,小二告诉了我,我哪容得下她这么嚼舌根,下了狠手,不然她还要折腾呢”
文帝拍着手,满脸不解道“从前她们是合不来,但也没到这个地步啊”
“还不是子晟闹的”越皇后横了他一眼,道:“子晟在时,事事护着裕昌,她无所顾忌事事依赖,如今子晟离开都城,那些直接间接得罪的人,自然是往裕昌身上撒盐了”
文帝听完沉默良久,最后站起身来,道“不行,这个郎婿还是不太拿的出手,朕要想个办法”说完任由越皇后在后面询问,也头都不回的往宣室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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