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姈匆匆来,又匆匆去。裕昌看着桌案上墨迹未干的手书缓缓的闭上了眼,说道“有消息了吗”
“袁大人去北军狱后不久,凌将军便被陛下诏入宫中了”
“阿素,备车”
“咱们去哪”
“北军狱”
裕昌望着北军狱大门,几缕残阳照在里面却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在残破的泥墙上泛不起一丝涟漪,那里像是一副棺材坐落在这偏僻的角落,矮矮的,充满着压抑,那里就是无人关注的监狱。身旁是狱卒还在喋喋不休“公主,少主公说了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能见彭坤”
“请公主不要为难我们”
裕昌知道北军狱是凌不疑的地盘,她到这里的消息很快就会被传到凌不疑的耳朵里。所以裕昌转头看向狱卒说到“我不为难你,你现在就去请示凌不疑”在狱卒刚要松下一口气时,又说道“但是,我进去等”说完就径直走进了北军狱的大门
“这……”狱卒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先派人禀报凌不疑再说
“带路”裕昌见狱卒不肯挪动脚步,叹了一口说道“你总不会希望我一间一间地找吧”
“是”
裕昌见到了彭坤,衣着囚衣,满身伤痕,早没有昔日在寿春的风采,有的只是连叫花子都不如的落魄。
裕昌挑了挑眉,面带微笑“彭将军久见”
“怎么凌不疑刑讯不成,遣你来利诱”彭坤满脸不屑
“彭将军请看看这个”裕昌也不废话,她深知彭坤犯的是谋反重罪,已是死人一个什么都不在乎,唯有朝他最重要的东西下手才行。说着便将手中的盒子递了过去
彭坤也不理会。只继续闭目养神
“彭将军不在乎王姈母子的性命吗”裕昌一击即中,彭坤按捺不住冲上前凶神恶煞地隔着栅栏去够裕昌。阿素,役卒反应过来想要制止,却被裕昌示意停下。只见裕昌自顾自地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封书信和一份路引。路引不需多说彭坤自然是认识的,只是他疑惑裕昌这个女人难不成真有这么大的本事,把他从谋反罪里摘出来在送他出去,还有这信是怎么一说
“彭将军,我自然没有本事把你从这谋反重罪里摘出来”
彭坤冷哼一声,想想也是一个女人能有多大本事,还不是靠凌不疑
“信是彭夫人的手书,路引也是为彭夫人准备的”裕昌轻描淡写,仍是眉眼含笑。
可落到彭坤眼中活像来自地狱,他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怎样”
裕昌一个抬手,阿奴将准备好的纸笔送上“一夜的时间,明日我郎婿若能得到他想要的,我保王姈母子一世周全”
“需要你保,王大人不会护他女儿吗”
“彭将军,王大人自然能护王姈,但是他的外孙就未必了。王氏宗族若希望王姈发挥她那仅剩的价值再次联姻,孩子便是拦路石”
彭坤的脸色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他知道裕昌说得对。王姈还年轻,纵然她不愿再嫁,王家也总是有法子逼她的。王淳未必能周全王姈母子,只是要信她吗。彭坤抬头看向裕昌
“一个落魄无为的王淳,一个如日中天的凌不疑,将军还是会选的”裕昌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便离开了。只余彭坤一人在牢中独自沉思
等凌不疑收到消息赶回北军狱时,裕昌早已等在了军狱内堂。他吩咐众人离开,疾步走向裕昌,语气中隐隐带有一丝迫人的意味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裕昌看着向她走来的凌不疑,耳边回荡着王姈的话。
“公主你是个很好的人,为何非要选凌子晟呢。他可是这个世间,最深不可测,最心思可怖的男人。我夫君在都城多有耳目,他曾与我说过……”
幽咽风声,游走于她和凌不疑之间。曾经熟悉的面容在脑海里瞬间变得遥远而陌生,心底只有绝望在哀凉的恣意生长。她目光澄明,望向凌不疑缓缓道“王姈来见我了,她的手书和孩子,彭坤肯定是心动了,我给了他纸笔,明早王姈会来,有劳你让她见见彭坤”
凌不疑见裕昌掺和到里头了,心头一急。口气冷硬道“这些事情不该你管”
裕昌哽咽难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她很想好好和凌不疑说话,她不想吵架,一点也不想。于是极力平复着心绪,行礼婉声道“妾知错,请将军宽心,妾即刻就走”
凌不疑一滞,他知道自己是迁怒了裕昌,也担心她在这件事里越陷越深,他拉住裕昌的手,放缓了语气,“嫣嫣,我是担心你。刚刚是我太冲了,对不起”
“将军言重了”裕昌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轻声道“是妾该摆正自己的位置,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妾逾矩了”
凌不疑只当裕昌为刚才的事情生气,笑着抚摸裕昌的脸颊,道“不生气了,等事情处理完,回府打我,骂我都行”
裕昌面上的笑意轻如烟云,“将军若是喜欢妾会做”
“嫣嫣,你这是什么话”
“将来将军权势依旧,荣华依旧。莫要说温柔似水,就是风情万种,体贴小意,只要将军喜欢,妾都能守在院子里给将军做出来”
凌不疑靠近裕昌,强忍着怒火,逼视她。哪怕当初为南越王的事情吵的那么厉害,裕昌也没说过这样扎心的话,“把刚刚的话收回去”
“是”裕昌回答的恭敬,却并无退让之意
“嫣嫣,不要这么跟我说话”
裕昌默然片刻,无奈的道“那你想怎么样,我按你的要求,什么都告诉你,什么都顺着你,你反而不高兴了。不如这样,等你想好希望我成为什么样子,你告诉我,我最识时务了,不会让你失望的”
凌不疑听得心如刀绞,面上流露出一丝焦灼“是王姈和你说了什么吗。不管是什么事情,你问,我就说,我对你也是毫无隐瞒,事事顺从”
“既然如此我斗胆一问,她说你为了让小越侯露出马脚,眼睁睁的看着他与梁遐勾结,杀死梁尚,再栽赃嫁祸给太子殿下,是与不是”
裕昌直直的看着他,向前一步“文修君被小越侯设计,在寿春私自铸币,你其实早就知道,但你没想过要告知皇后,更别说是阻止,你希望圣上对皇后、储君失望,是与不是”
凌不疑沉默相对,裕昌看着他,唇角挑出一丝冷笑,“三公主之事替我扫尾,应该是顺便吧。你打上御史台,是将五公主之事闹大的其中一环,五公主名声扫地,小越侯忍不下这口气,当然率先东宫倒霉,是与不是”
裕昌盯着他,似乎要逼到他的心底,“凌子晟,其实我不是很蠢。你做的事情我也能理解,毕竟德不配位后患无穷。如果储君能走的到最后,也许会有更多像我这样的宗室女送出去换取和平”
裕昌长叹一声,垂下双眸,“我不是想和你吵架,只是突然感觉有些陌生了。”
凌不疑嘴角微微垂落,似有苦衷,“嫣嫣,你是懂我的。但我对你所做一切都出自真心,绝无半点虚假利用。”
裕昌定定望着凌不疑,突然卸了气力,淡淡的道“有时我安慰自己,人要知足,既然得了你的人,得了你的真心,就不能贪心想要全部”
凌不疑紧紧捉住裕昌的手,急切道“我是你的,嫣嫣一切都是。我会把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他强压下冲向喉间的甜猩,裕昌眸光转低回避着他的目光,就在凌不疑准备开口说出一切时。
梁邱起来了,打破了僵持的气氛,“少主公,太子殿下有请”
凌不疑沉声说道“我知道了。阿起明日彭夫人来看彭坤”
梁邱起一愣随即答应,听凌不疑继续说道“你送公主回府”
凌不疑握着裕昌的手,抚着她的头发,低声道“嫣嫣,回家吧”
裕昌看着他的离开的背影,发现自己眼底干枯竟流不出一滴泪来。她被困住了,进退两难。进,灿灿怎么办,阖家性命如何为他一人舍去。退,他孤苦无依,霍夫人又是这般模样,更何况他的身份,身上压着无数血泪的过往。她不忍他一人独行于这条路上
裕昌的心口一阵阵绞痛,痛得她失去了力气,完全不能动弹,无知无觉地落下泪来
梁邱起急忙上前扶住裕昌,“公主,我去请医士”
“不用,梁邱将军子晟的事拜托你们了”
闪电割开夜幕,照得整个夜空忽明忽暗,而同样如此的还有裕昌的心。哪怕是从冰冷的文字间,裕昌也能感受到孤城之战是何等惨烈。这个理由沉重,重到裕昌都无法想象凌不疑究竟是如何背着活过这十几年的,从腥风血雨中拼杀到如今
“公主”阿素急急忙忙的冲进屋子里“彭坤死了”
裕昌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袭来,她勉力扶住桌案,缓过劲来。听阿素说道彭坤被人杀害,而最重要的是彭坤确实被劝动了,他在因喘症死前,已经写下了几行字。只差一点凌不疑就能得到他想要的证据,可也只差这一点
“子晟在哪”
裕昌撑着伞刚到酒楼附近,便看见陪着凌不疑淋雨的黑甲卫,还有满地的酒罐碎片,以及跪在雨中咆哮凌不疑,他此刻如孤单徘徊在世间的幽灵般。
大雨狠狠地砸向大地,而他跪在地呆呆的抬头望天,任由风吹雨打。
裕昌上前为他遮挡风雨“嫣嫣,人人都说,我凌子晟无所不能,但其实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都做不到”凌不疑望向她的眼里带那不可说的悲伤,那是他最深处的痛,对任何人都不能明说
裕昌轻抚上凌不疑的脸庞,看着他的泪水无声地滴落在自己的衣袖上,她强忍着眼中的泪,听凌不疑继续说道“我闭上眼,他们都盯着我,浑身是血。他们一直在质问我,为什么,为什么还不报仇,为什么还不报仇”
在凌不疑的嘶吼声中,天上又响起一道道响雷,冰冷的雨水
裕昌唯一能做得只有撑着伞抱紧了凌不疑,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我本不该活着,我等了十几年,我忍了十几年。可最终,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了”凌不疑抱着她,像是个孤独无助的孩子
裕昌轻声抚慰“不是的子晟,你还有我,我们在想其他的办法好不好”
在黑夜雨幕下,那冰冷潮湿又绝望中凌不疑低声呢喃道“没有办法了,没有办法了。我想尽了所有的办法,我做尽了所有的事,没有办法”
一把纸伞遮不住两个人,雨水还是打在凌不疑身上顺着他的黑发滴下,裕昌的衣裳也被雨水染得深一块浅一块。她索性扔掉了伞,任由雨水落在身上,她的脸上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但声音却坚定的没有一丝迟疑,“凌子晟我告诉你,不管发生任何事,你我都一起扛。所以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情”
“眼下此局,已是死局。嫣嫣,我没有退路了,你真的会一直陪着我吗”凌不疑艰难地回答着裕昌,她能看清凌不疑眼底的悲伤与惶惑,裕昌抚上凌不疑的脸庞,郑重许诺“此生君不离,我不弃”
凌不疑听着裕昌的话缓缓靠在她瘦弱的肩头,裕昌用尽了自己全部的气力,支撑着他随时会倒下的身体。
“嫣嫣,其实,我不叫……”
“大事不好了,少主公”此时梁邱起焦急的声音,打断了凌不疑的话。
“少主公,夫人她,快要不行了”梁邱飞的话,像一只面目狰狞的怪兽向凌不疑袭来,他毫无反抗能力的被击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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