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的军训不只是大一新生的噩梦,大二大三也受到了一万点伤害,早午晚饭的一二三餐满眼都是绿色的“小王八”。
不吃饱了哪有力气站军姿,这是实话,可当韩信看到东方曜在恶狠狠地啃肉夹馍的时候,还是笑了起来。他绕到东方曜身后,伸手拍那男孩的后脑勺,男孩猛地抬头,顶着油亮的嘴唇就笑,接着他看到了韩信身后的女孩。
“韩信,你做什么啊?”东方曜扬起的嘴角僵在了脸上。
“来吃饭啊我,”韩信拍拍东方曜的后背,“走了啊。”
东方曜点点头,咬了两口肉夹馍,又回头看了韩信一眼,应该是同学吧。
“哎,那师姐摄影系的吧,我在宣传栏上见过他拍的照片。”
“操,摄影系的,学艺术的就是叼啊,女朋友都不是一个档次的。”
“他妈的闭嘴吃饭吧。”
东方曜抬手抹了下嘴,撂下话,起身离开了。
太阳底下无新事,军训和学生会二面同时进行,韩信总是神出鬼没的,而东方曜每次面试,沈召必定会出现。
她趴在阶梯教室最角落的桌子上,眼神望着讲台那处。东方曜正在参与无领导小组讨论,情形尴尬又滑稽。有的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这种形式主义的腐朽,好钢用在刀刃上,哪个孩子肯吃苦肯干活,分明打眼就能瞧出来,又在这装什么呢。
二面完了是三面,三面完了是导员面试,沈召照旧等东方曜面试结束,带着东方曜出去吃饭。两个人也挺玩得来的,东方曜虽然比沈召小三岁,可为人处世颇灵活,甚至比韩信还自来熟,和这孩子相处,沈召只觉得松快。
“韩信最近谈恋爱了嘛,怎么一直神出鬼没的啊?”
东方曜夹了两块鸡肉放进碗里,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着,他今天才知道,韩信最开始请客吃饭的小馆子,是沈召带韩信吃过的。
沈召盛汤的手僵了一下,笑道,“那该让他请客的。”
东方曜也跟着笑,说,一定要狠狠宰他一顿。
韩信把女朋友送到宿舍楼下,女孩转身冲他笑了笑,白净的面庞,一双微微下垂的眼睛,乖巧极了。韩信挥挥手,见那女孩进了宿舍楼,整个人才松下来,沉了口气,摸出盒烟来点上一根,边抽边往操场走,他想吹吹风。
说来也巧,操场离沈召的宿舍很近,韩信抽着烟,就看到路灯底下走过一个人影,那头亚麻棕的发色在路灯下泛起琥珀般的光晕,怕什么来什么,韩信心里骂了一句,身体却没有犹豫,迈步向前,吹了一声口哨。
沈召猛地抬起头,愣了一下,“你最近干嘛去了?”
韩信也愣了,因为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不会是搞地下恋了吧你?”沈召开了个玩笑,表情不咸不淡的。
韩信听了就笑,摆摆手,绕过了恋爱的事,“这两天一直在忙作业,我准备参加个比赛,过几个月可能要去外地采风了。”
“可以啊,韩信,”沈召招招手,示意分一根烟,“你当初还和我聊,说后悔没学音乐,现在不也做出名堂了吗?”
韩信直接把烟盒递过去,沈召抽出根烟叼在嘴边,韩信护着打火机,橘红色的火苗簌得冒出,沈召偏头去点火,夜色中,这小小的火苗映衬着沈召的脸庞,棱角褪去,只余温柔。
“不是一回事儿,”韩信收回手,摇了摇头,“怎么说,去操场上走两圈?”
沈召看了眼手里的烟,点点头。
沈召的事,韩信也知道一些,那会儿是大一下学期。
“你跟工商的沈召走得挺近啊。”
韩信这局LOL跪得很惨,心情不太好,“啊,怎么了?”
“那女的什么来历你知道吗?”
“有话直说呗。”
“操,”舍友来了劲,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手机,“她啊,是学院的,咱们大学的专科学院,你知道吗?”
韩信眨了眨眼睛,“然后呢?”
“然后?她背后有人啊肯定是,从专科直接调到咱们大学了不说,还是工商管理专业,她高考那分,乘以二都不够。”
韩信歪了一下脑袋,动动鼠标,只回了舍友一句,“厉害。”
沈召没什么朋友,也不怎么上课,上个大学跟服刑似的,不开心的时候总比开心的时候多,没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了。可这是沈召的事、沈召的人生,韩信自觉没什么好评论的,该去台球厅还是去台球厅,该蹭吃蹭喝,也还是蹭。
现在回想起来,韩信是喜欢那段时光的,两个人一起吃吃喝喝,总是畅快。
那次是沈召的生日,她再有两个多月就大三了,于是牵头请舍友出来吃饭。
一群准大三学生里坐着一个准大二的韩信,韩信挺高兴的,可是推杯换盏之间,学姐们愈发话里有话,韩信有些生气,言语夹枪带剑的,无奈多吃一年饭不是白吃的,几个学姐随口扯着,便要灌韩信喝酒,韩信又不太能喝,最后遭殃的还是沈召。
由傍晚喝到半夜,沈召烂醉如泥,韩信本来就喝得少,到现在酒都醒了一半了,他让沈召的舍友们先回去了,剩下他们两个坐在包间里愣神。
沈召歪在韩信的肩头,昏昏沉沉地嘟囔着什么,韩信听不清,他只是转着茶杯哼歌,小破店的高沫茶渣沉在杯底,韩信眨了眨眼,仰头喝净,接着沉了口气。
“喂,都说你家有钱有势,怎么你总是惨了吧唧的。”
正逢考试周前最后的狂欢,小店包间外吵嚷声不断,左面墙上的钟表时针恰巧转到12,童话中所有的魔法顷刻间归于无形,南瓜马车和水晶鞋只是故事的杜撰,漂亮的伪装转瞬剥落,徒留一颗斑驳又疲惫的心,韩信摸过沈召手边的烟盒,点了一根,呼出的烟雾散在空中,那吵嚷声中该有欢笑,也该有悲伤。
“你猜我的梦想是什么?”
“我想当歌手来着,操,不是芒果台的综艺啊。”
“我是真想唱歌来着,I'm singer!哈,可我不敢,老怂蛋了,我就给自己找借口呗,告诉自己家里条件不行,何况学声乐又不是个个都能成的,我没准也成不了,再说了,这一辈子也不是非干这个不行——”
“可是,人怎么就骗不了自己?”
“摄影艺考到底是比学声乐成本少点,我还是赚了的,是吧,沈召。”
“你那帮朋友太操蛋了,往后别跟她们玩了,我和你一起玩不就行了。”
“妈的,我在说什么啊,烦,不该喝酒的…”
“哎,对了——”
“生日快乐,沈召。”
沈召仍旧靠着韩信的肩膀,韩信不敢伸胳膊,只好一边默默向老板道歉,一边把烟灰点到茶杯里,接着又抽一口,仰头呼出烟雾,他瞥见天花板掉下了一角的墙纸,脑子就又开始出神了,身旁的沈召攥起拳,泪水洇出紧闭的双眼,转而打湿了眼睫。
人怎么就骗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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