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乙女堆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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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梦归

一、

女帝宣旨赐婚的时候,朝堂之上响起了窃窃私语,百官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我虽然也十分讶异,但面上依旧冷静,只是心紧紧的拧在了一起,我并不在乎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抬头往诸葛亮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微微垂着头,不卑不亢的拱起手,行了个礼,接着他的声音就盖过了其他人的漫天私语,在这大殿里显得那么铿锵有力:“谢陛下。”

一颗心随着他的话尘埃落定,我满心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悦,恨不得掀开帷幔冲到他身边,告诉他我有多开心。

退朝后他被女帝叫去,我便在外面等着他。

金碧辉煌气势恢宏的宫殿之下,除了来往的宫人,连只飞禽都看不见,漫天的孤寂在这里弥漫,我向来不喜欢,但今日,我等在这里,却看不到那份独属于皇宫的寂寥,因为我心上开了一朵热闹的花。

诸葛亮不多时便出来了,看到我时也不惊讶,只弯唇笑了笑。

“等很久了?”

我点头,理直气壮:“是啊。”

他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把狐裘给我。”

他打开白色的狐裘,系在我的脖子上,暖暖的毛贴着我的脸颊,被他伸手捋顺,紧接着,他又揉了揉我的头发,弄得我耳朵都热了起来。

“走吧。”

其实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比如女帝赐婚,他是如何看待的,比如他为什么答应,比如他是否真的想要娶我?

我的胆量大概是混着良心被狗吃了,因此我一句话也没有问。

马车在颠簸中前行,车轮碾过古旧的街道,偶尔有凌冽的风吹进来,我打了个颤,诸葛亮把帘子放了下来,然后将炭火往我的方向推了推。

“赐婚一事,你先前可知道?”

我摇摇头:“我也是殿上才知道。”

“那,你可愿意?”他虽然尽力克制,可神色间的闪躲和犹豫却悉数落入了我眼里,我心中没由来的一阵刺痛,他再次开口,“你知道,他们有他们的打算,我也有我的打算,所以若是你不愿,我明日便找陛下说。”

他一番话说的绕口,明明白白告诉我这婚约不像明面上那么简单,明明白白给我留好了退路。

可我满心满意想的却是:怎会不愿呢,你可是我的梦啊。

“我……我愿意的。”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情绪已悉数掩去,变成了惯有的平淡无波:“那便成亲吧,召唤师。”

二、

我很早便听说过诸葛亮,这人才华洋溢赫赫有名,也不懂掩藏锋芒,他是不少人手中宝,自然也是很多人心头刺。

而我很向往这个人,想成为他,甚至想超越他。

我初次见他时他还只是名满天下的稷下天才,那时他正在被人追杀,狼狈的不像样。

他一身衣裳凌乱,武器上已见了血,正顺着剑身滴落,他靠在参天古木下,听到我的脚步声后立刻带上了面罩。

他举起剑,厉声呵道:“谁!”

我往后退了退,和他保持安全距离,解释道:“我路过……”

大概是我的样子太没有威胁性,疲惫的少年沉默着放下剑,他头靠在树上闭上了眼,喉结滚动:“走。”

他下了驱逐令,我理应赶紧离开,可我偏偏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他腰间那把扇子独一无二,世上绝无第二个人拥有。

我鬼使神差的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他缓缓睁开了眼,即使面对我如此唐突的询问,他的神色也没有松动半分,他看向我,面具下的一双眼淡蓝凌冽,眼底一片漫不经心,像极了世人口中描述的那个天才——薄情寡义,睥睨万物。

他不答我的话,我只好再次开口:“外边有数十人在找你。”

“不过他们大部分人往另一方向去了,只留了一些人守在这边,如果你要走,最好现在就动身。”

“你认路吗?这林子绕雾气也重,天再晚些,就更不容易走出去了,哦,对了,你要去哪里?”

……

他闭口不言,我自讨没趣了一番,只好垂下眼,心中虽有些不甘,但还是打算同他作别。

少年突然撑着剑站起身:“长城往哪里去。”

我一愣,连忙指了去长城的方向给他看:“那边。”

他道了声谢,向着我指的方向走了几步后,他突然停下步子,说:“诸葛亮。”

真正确认这个人是诸葛亮时我还是又惊又喜,眼看着他要走远,我连忙上前两步,追问了一句:“诸葛……诸葛亮!我要如何才能再见你?”

诸葛亮身形一顿,留下冷冰冰一句:“不会相见。”

他说不相见,我偏不随他的意,数日之后我便去了长城,在守卫军的驻地见到了他。

诸葛亮很惊讶,我站在风里,大风把我的衣服吹的猎猎作响,吹的我吃了满嘴的沙子。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我,我心中有些小得意,大风刮的脸生疼也全然不在意,诸葛亮终于忍不住了,他依旧端的冷漠,内心有疑惑也不显露,只淡淡的问我:“你究竟是谁?”

我还没说话,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木兰姐不知何时来了,她一脸讶异的朝我招了招手:“召唤师?小丫头你怎么来了?”

诸葛亮一愣,他的完美面具仿佛被我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一点点属于我的诧异,他偏了偏头打量我,语气有点不可思议:“召唤师?”

“外边风大你们在这里干站着干什么?”木兰把我往里推,“进去说。”

木兰姐拉上了门:“你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我们默契的选择闭口不谈那日林中初见,又听见木兰姐说:“孔明,召唤师想见你很久了,今日也算是缘分。”

我愣了愣,接话道:“是、是。”

诸葛亮甚至不问我为何想见他,他消化信息的能力极快,这会儿已经心如止水不动声色了,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递过来一颗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糖果:“见面礼。”

那颗糖果被包在糖纸里,看起来很诱人,我小心翼翼的接过,又慌里慌张的打开口袋摸了半天,最后只找到一块月牙状的小石头,那还是我从前在云梦修习时无意间捡到的。

我有模有样的递到他手里:“见面礼。”

听木兰姐说他是受稷下之托给守卫军送一份边防图,这才被人一路追杀,说罢,木兰姐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她一脸怀疑的看着我:“你呢?怕又是偷偷跑出来的吧?”

诸葛亮跟着看过来,我点点头,理直气壮:“昂,是啊,本来打算这次跑了就不回去了。”

木兰无奈的摇摇头,像是对我三天两头的逃跑行动习以为常了,她点点我的额头:“不回去了?那你怎么到我这里来了,不怕姐姐把你抓回去?”

我看了看诸葛亮,刚好和他视线撞在了一起,他收回目光,盯着桌上那杯茶,我为何来此,他大概也是心知肚明。

“我后悔啦,本来在云梦吃香喝辣,逃亡路上颠沛流离,我才刚刚出发就后悔了,木兰姐你把我抓回去吧!”

木兰伸手赏了我一个爆栗:“乖乖呆着,过几日派人送你回去。”

这天下午风便停了,我坐在城头上,脚下是看不到头的大漠黄沙,风和沙裹挟在一起,呼啸着奔向远方。

那远方,是我曾经、现在、未来都无比向往的梦。

诸葛亮站在我旁边,他突兀的开口:“你想离开?”

我沉默,算是做了回答。

“我以前没见过你。”

“我太笨了,东神说我是有史以来最顽皮最笨的召唤师,不敢带我见人。”

他毫不客气的说:“有所耳闻。”

“……”

“那天谢谢。

“不谢。”

我们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一人一句旁人听了只怕会是云里雾里,因为这点与别人都不同的特殊,我有些无法言明的喜悦,话也多了起来。

“我很喜欢你来着,”诸葛亮听罢有些愕然,这还是我同他见面这段时间里第一次看他露出这样的神情,我连忙解释道,“那个那个,崇拜的意思。”

“东神他们总是提起你,说你很聪明,跟一般人不一样,所以很好奇……”

“嗯,”诸葛亮停顿片刻,又觉得不妥,于是说,“还好。”

对话仿佛被人掐断,我们双双沉默,却奇怪的没有感觉到一丝不自在,我只觉得这个人是如此耀眼,那双眼睛比起云梦泽中历经岁月淬炼日月抚照的蔚蓝宝石还要夺目,只需一眼,便能让人再也无法忘怀。

几日后他便要回稷下去了,而我也会被送回云梦,这次回去不知何时才能和他相见,想到这里,我握了握拳头,低声问他:“我要怎样才能再见你?”

诸葛亮微微偏了偏头,他的目光扫过,落在我身后,我半晌没等到他的回答,想到他那日说的话,我哈哈一笑,像是在宽慰自己:“不相见就算啦。”

诸葛亮顿了顿,语气很认真:“做召唤师吧。”

“成为真正的召唤师,我等你。”

他的声音很快消散在大漠的风里,被带往了不知哪里的远方,不知道它有没有把这些话带到什么人的耳朵里,我好请他给我做个证,可天地辽阔苍茫,能见证的除了我们彼此,就只有大漠里来去汹涌的风。

足够了,我想,我暗自做了决定,仿佛从这一刻开始,我过往的追求被彻底掩盖,我的梦里,不再有远方,只剩下一个挺拔的身影。

三、

我从回忆里抽身,看了看眼前的铜镜,身后绾发的阿婆分出一缕青丝,轻轻的用发簪固定在我的耳后,不知为什么,镜中人有些陌生,我看了几眼便扭过头去,盯着窗外。

“我们家姑娘真是好看,就是太顽皮了些,”阿婆轻声说着,“嫁了人,可要消停点。”

我笑笑:“阿婆放心。”

阿婆从我在云梦时就照看我,对我了如指掌,大概是我过往战绩太过辉煌,闯过的祸受过的罚能装一箩筐再提一袋子,阿婆明显不相信,她摇摇头,手中的木梳又一次从头滑到尾。

“我可不放心你,我放心的是孔明先生。”

我气呼呼的回头看她,质问道:“阿婆你这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阿婆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胳膊肘往外拐的不知道是谁呢,”她比划了一下,“才这么大点的时候就嚷嚷着想见稷下天才,见着他之后简直像变了一个人,虽然还是调皮捣蛋,但是在修习上也总算是上了点心,乖乖的成了召唤师,先生别不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笑着摇了摇头不再答话,因为我知道,他什么也没做,是我自己要去寻他。

诸葛亮估计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成为召唤师会经历多少折磨,他也不需要知道。

门外有人轻轻扣了扣门,小童朗声道:“姑娘,诸葛先生来了。”

诸葛亮推门而入,他一身蓝色锦袍,腰间系着白色长穗,手里则拿着一束细心扎好的玉兰花,我看着他,发现那随着他动作摇头晃脑的小花意外的和他很相称。

那双摄魂的眼睛又望了过来,我没有闪躲,看见他嘴唇张张合合,诸葛亮道:“来时路上看见大片的玉兰,记得你喜欢,便采了些来送你,借它讨讨你的欢心。”

我的心跳又一次乱了拍,随着他走向我的步伐而起伏跳动,他把花递到我面前,玉兰花的味道传了过来,我轻轻接过,低着头拨弄了一下。

“很好看,我很喜欢,谢谢阿亮。”

说完,我有些讶异的小声惊叹了一句:“玉兰已经开花了吗?”

诸葛亮皱眉:“你这是几时没有出去看看了,总是闷在家里干什么?”

“我跟你学的,”我笑笑,“你以前不也总是一个人在书房里。”

他伸手,在我额上贴了贴:“怎么这么没精神。”

阿婆答道:“前几日回了趟云梦,回来就这样无精打采了。”

“云梦?出什么事了吗?”

我摇摇头,安慰道:“没事,舟车劳顿,不过现在好多了,要不,我们去看玉兰花吧。”

诸葛亮愣了愣,他说:“好,我带你去看。”

那树玉兰离得有些远,他叫人牵了马匹来,下人只牵了一匹,他一愣,吩咐道:“再牵一匹来吧。”

我提着裙子,利落的翻身上马,长鞭一甩,马就飞奔了出去,诸葛亮很快就追了上来,我一拉缰绳,马慢悠悠的停下了,诸葛亮跟着停在我身边,他下马后朝我伸出手,那双眼睛仿佛闪着光:“走吧。”

玉兰花开的正好,一朵一朵立在枝头,仿佛是一个个优雅舞蹈的仙子,我伸手拂过,才发现枝桠上的冬雪都还没有化开,我被冻的收回了手。

诸葛亮突然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温热,驱赶走了一些冬日的寒意。

“我记得你最喜欢云梦的雏菊,开了春,我们去看。”

云梦的雏菊……我一下子晃了神,上一次看,居然已是两年前。

这值得期待的约定和未来让我雀跃不已,我拉住他的手,兴奋道:“拉钩。”

他笑了笑,宠溺的伸出小指勾住我的,道:“拉钩。”

大拇指轻轻的碰在一起,承诺在此刻生了效,可我们谁也没有松开手,两只手就这么带着彼此的体温紧紧碰在一起。

“婚期定在这月十四。”诸葛亮说,“今日之后,我怕是不能来见你了。”

我心中突然一跳,我点头:“嗯,我知道,我来见你就是了。”

诸葛亮笑出了声:“习俗说,成亲前不能相见,”他顿了顿,“不过,你我从来就不是会被规定束缚的人,我想见你,自会来寻你。”

他站在树下,说这话时刚好有白雪飘落,落在他的肩头发梢,诸葛亮抬起手,替我遮挡住纷纷扬扬的雪花。

“下雪了。”

我在他沉静的目光中躲开他的手,任由白雪肆意落了满身,我看着他,笑道:“我们这样算不算白首?”

他怔愣的看着我,目光变的意味不明,良久,他才轻声道:“我们不必用这种方法白首。”

——欲问霜雪借白头。

——我们不必白首。

四、

诸葛亮那把扇子颇有些来历,据传言,武器有灵,不会轻易认主,而诸葛亮拿到那把扇子的时候甚至不到幼学之年。

从那时起,天才这个词就几乎贯穿了他到目前为止的整个人生。

“那当然是真的了!”新来长安的小剑客兴奋的说,“我师哥当年在学院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关于他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召唤师,要不我给你讲讲?”

小剑客是刚从稷下来的,诸葛亮看我无聊,干脆把他带来托我照顾,小剑客剑术不错,却是个小话唠,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我撑着头,听他一路从稷下变态的入学考试,讲到自己如何组建星之队,再说到他们如今各奔东西各赴前程。

我突然想,诸葛亮他一定是嫌小剑客烦才把他放到我这里来。

“我还听说,以前有一位叫秦未的师姐待师哥极好,可就在前些年,师姐突然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对了,师哥扇柄处的白玉吊坠就是那位师姐送的,虽然我不曾和她见过面,但也觉得这位师姐是很温柔的人……”

我心中猛地一跳,诸葛亮有一位师姐我是知晓的,她无故失踪,我自然也知道。这件事当时闹的沸沸扬扬,我远在云梦也有所耳闻。

秦未与他,原来这般要好,那块白玉,他从未离身过。

“你说是不是,召唤师?”

“啊?”

东方曜不满我走神,他气鼓鼓的说:“又走神,我先前说,师兄是不是十分重情重义?”

我笑了笑,点头应道:“自然。”

我轻轻拍了拍小剑客的手,他看向我,我便递过去一瓣橘子:“小话唠,你再给我讲讲你师兄的事,好不好?”

“好啊,召唤师想听什么?”

我偏了偏头,撑在石桌上:“什么都想听。”

他眨眨眼:“那我给你讲讲我刚入学时师兄带着我们几个去历练的事吧!那日我们去山下小村……”

这天傍晚,我坐在窗台处发呆,窗台正对着落日,余晖洒满了整个房间,却一丝温暖也没有。

窗棂被人轻轻敲了三下,一下重两下轻,我立马反应过来,收起自己略显荒凉的神情,轻声道:“我在。”

“召唤师,”来人轻纱遮面,是云梦惯用的装束,“云中君托我转告您,时日不多,需尽快动手,对方可能会在近日有所行动。”

云中君同我一样在云梦泽中长大,他如同我的兄长,此刻我却无法和他站在同一边:“你帮我转告师兄,就说我,心志不坚,恐难从命。”

他愣了愣,一只手猛地抓住了窗户,凌冽的风随着他的动作灌了进来,他急切的问道:“这是何意?”

“……”

“召唤师,”见迟迟等不到我的回答,他低声道,“箭在弦上。”

箭在弦上……可又是何时何地,我这把箭被放上了弓拉满了弦,然后才到了如今这不得不发的地步。

我一只手紧紧扣住窗棂,木屑挤进指甲缝中,很快就渗出了血丝。

“况且,大局为重,我们不能让您有任何闪失。”

我松开手,突然有些乏力,我轻声道:“我知道,可我……我还想去看看云梦的雏菊花田。”

“看便是了,”他不明所以,只是安慰我说,“云梦泽永远是您的家。”

五、

大婚这日难得的晴朗,冬日里许久未见的太阳露了出来,我呆呆的靠在窗台,眯着眼晒太阳。

“姑奶奶,”铃铛从门外跑进来,看见我就急的眉心直跳,“您快把盖头盖上,这都什么时候了。”

我顺从的让她帮我整理,她替我补了些脂粉,又准备把那大红的盖头盖在我发顶,我问道:“好看吗?”

她不厌其烦的回答我:“虽然姑娘这一日已经问了百八十遍了,但是还是要告诉姑娘,姑娘十分好看,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子。”

我努努嘴:“你也没见过几个新娘子。”

她乐开了花,我问道:“嗯...诸葛亮呢?”

铃铛理所当然的答道:“先生自然在来的路上。”

我心下一动:“他,来了?”

“您这说的什么话?他是新郎官,自然要来的,您就乖乖等在这里,做好新娘子,”她说着往外走,又不放心的转身叮嘱,“可不要乱动了。”

我自然是不敢再乱动,我双手交叠,乖乖放在膝上,活了二十年,头一回坐的这么中规中矩,像个等糖吃的小孩子。

我心中既是喜悦又是不安,以至于他牵过我手时我还有些恍惚,我捏了捏诸葛亮的手,小声道:“是你么?”

那镶嵌着明珠的凤冠又大又沉,我走的歪歪扭扭,被他小心翼翼的扶着,他低了低头,声音里满是宠溺:“是我,我来接你了。”

“我好看吗?”

他继续答:“好看。”

“骗人,掀了盖头才知道好不好看,”我低着头,只能看见他的靴子,“你呢?我也想看看你。”

“等会儿就看的见了,乖。”

铃铛在另一侧扶着我,这一番你问我答的悄悄话她听了个一清二楚,把我扶上花轿后,她坐在我身侧,无奈的叹气:“待会儿拜堂时,可不能再这样说话了。”

“一句话都不能说么?”

她重重地点头:“一句都不能说!”

我闷闷的应了声,又听见她小声的嘀咕:“先生真是比谁都惯着姑娘,这么宠着以后只怕会更加无法无天。”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在摇摇晃晃中到了,我一身礼服繁复,行动不便,诸葛亮干脆上前,一个弯腰将我抱了下来。

我们牵着红绸,走向了大厅。

等拜完天地高堂,许下此生誓言,我们就真的可以属于彼此,不再分离。

我们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周围的人争相祝贺,喜庆的丝竹声不绝于耳,可我好像只能听见双足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他的,我的,一声一声。

我们并肩站在一起,我往他身边靠了靠,拉住了他的手,我总觉得这样的场景该对他说些什么才好,毕竟我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什么温情的话。

我决定忘掉礼俗,我拉拉他的手,确认他在听才低声道:“阿亮,我喜……”

那边一声高呼打断了我,那人中气十足的喊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我一句话才开了个头又被吓了回去,我急急忙忙转了个向,又匆匆忙弯下了腰。

“二拜高堂!”

“夫妻……”

“诸葛亮!”

人群突然一阵骚乱,有人高呼一声后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他喘着气,声音有些熟悉,我一时辨认不出,他片刻不停歇的说:“诸葛亮,她不见了。”

我愣了愣,身边人僵硬了片刻,诸葛亮松开了我们紧握的手,他有些急迫的对我说:“你等我。”

我掀开盖头,只来得及看见他转身跑走的背影,大红色的礼服在风中翻起衣角,他穿上,真是极为好看。

我有些苦涩的扬起了嘴角,甚至连出声叫住他都不想开口。

诸葛亮,我喜欢你。

你曾是我的梦,而如今,这个梦正在一分一秒失去它的意义。

六、

其实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并不算太意外,早在赐婚那日不久后我就被召回云梦,那时稷下贤者和云梦众神齐聚,说是有大事相商。

众人神情十分沉重,我却一头雾水。

夫子说那年他们用天书推算出多年后大陆恐有灭顶之灾,能阻止这场灾难的只有上古造物东风祭坛,而东风祭坛需要活人献祭,只有召唤师的血才可以开启。

百般无奈下,他们想了一个十分可怕的法子,他们找到了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孩,请神医用我的血液替换掉她身体里的血,把她变成了另一个我。

然后那时不过四五岁的我们被抹去了记忆,一个被云梦的人带走,一个交给稷下监视看管,取名为秦未。

我本该一生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可秦未在两年前失踪,稷下、云梦和长安三方动用无数方法都没有把她找到,直到如今,离天书预兆的时间越来越近,这段往事才被我知晓。

我这才知道,我认识秦未的时间,其实比诸葛亮早的多。

我气的全身都在发抖,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只对我听得到一切觉得不可置信:“为什么?”

东神说:“你有更重要的使命,东风祭坛不该是你的结局。”

我痛苦不堪,强取豪夺别人人生的感觉让我感到恶心,我咬咬牙问道:“为什么要现在告诉我。”

“秦未两年前失踪,我们以为她逃了,但是凭她一己之力我们不可能找不到,可是现在期限将至,她还是不见踪影……”

我生生压下内心无处宣泄的不安,问道:“期限将至?那祸事可有显现?”

“现在看来,或许是司马懿,他带领魏都军队南下,一路如势如破竹无人可挡,这一战,民不聊生,而且司马懿的目的远不止于此,他的目的,是知识和文明。可如今秦未不知去向……”

我不知为何松了口气:“找不到就不必找,开启东风祭坛,有我就可以。”

“我说了,东风祭坛不需要你的命,”有人怒斥道,“况且我们已经查到此事可能与诸葛亮有关。”

我惊恐的抬起眼:“诸葛亮!”

“诸葛亮和秦未都是稷下学生,关系十分要好,而且解读天书他最是擅长,他很有可能知晓此事,秦未失踪和他的关系很大,召唤师,我们不能保证诸葛亮接近你没有别的目的。”

“所以,请你留在云梦。”

我震撼至极,心神震荡间人都有些恍惚,我不曾想过,我们之间会牵扯出这么多。

我皱了皱眉:“你们不觉得这样的方式过于恶毒吗?”

云中君默然,良久,他才沉声道:“圣人有时也会用见不得光的方式成就大义。”

这世间,一半光明,就有一半落在黑暗里。

我无法接受,我宁愿陷入黑暗的是自己,也不要别人替我承担,可我无可奈何。

我只能佯装妥协:“我不能留在云梦,既然如今诸葛亮最有可能知道秦未在哪儿,我就更应该留在他身边,更何况我们婚期将至,他只要有什么打算,我们就说不定能有什么机会找到秦未。”

他们同意了我的请求,我那时再见他,心境却大不相同,我怀揣着那个不可见人的秘密,而他恐怕也早已心知肚明。

我依旧怀着一点侥幸,我拿最后的尊严去赌,我赌他或许不知情,他也被抹去了记忆,怎么会知道这些?

但如果他早已知晓,那现如今他做的一切,都是步步为营处心积虑。

他陪我看的花,赏的雪,为我拼过的命,给我许下的承诺,只怕都是为了,要我的命。

七、

我静静的站在岸边,等待云梦安排来接我的船,身侧跟着几个云梦派来的人,方才也是他们帮我我才能在一片混乱中逃出来。

一场备受瞩目的婚礼,新郎新娘先后逃走,恐怕也是奇闻一件,而那边多半已经乱了套,我也无心去想。

码头边有小儿在嬉戏玩耍,其中一个小丫头居然不怕我身后几个黑衣人,好奇的凑了过来。

她拉了拉我的衣摆,奶声奶气的问:“姐姐,你是新娘子吗?”

我点头,想想自己的处境,又皱起眉,扯起嘴角摇了摇头。

小姑娘咋咋呼呼,兴奋道:“那姐姐一定是唱戏的娘子!”

我哭笑不得,心中一片酸楚,我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头,低声答:“是啊,姐姐陪人唱了场大戏。”

可笑的是,这场戏直到快落幕时我才知晓自己是戏中人。

船近了,我伸出手,被人轻轻一拽拉上了船,船夫一撑船蒿,船又丝毫不停歇的飘走。

云中君递过来一套衣服,望了望船舱:“换下吧,礼服多有不便。”

我接过,道了声谢,却迟迟没有动,他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拉着我坐下,帮把我头顶上繁多的饰品一件一件取下来:“按照你的吩咐,我们今日没有行动。”

我点点头:“我相信你们,但是如果带走秦未的不是你们,会是谁?那个人说,她不见了。”

“会是司马懿吗?一旦东风祭坛开启,他就再无胜算。”

“司马懿,”我摇了摇头,“他自顾不暇,就算在长安有他的暗探,诸葛亮也不会没有防范,而且他与她也算同窗,怎么会加害于她?不过,司马懿那人深不可测,也很难说。”

云中君却不像是想和我讨论这件事的模样,他欲言又止,我只觉得好笑:“师兄,有什么,你就说。”

他摇了摇头:“那个,诸葛亮……”

他提到这个名字,我还是心中一颤,我垂着眼,盯着翻涌的江水出神。

我和他初识到如今,不过才四个年头,他离开稷下,我告别云梦,像那日在长城上的约定一样,我们终在长安相逢。

他处处让着我,处处为我着想,不怎么开窍的榆木脑袋也会努力为我制造浪漫,他待我那样与众不同,以至于我越陷越深,甚至产生了他也爱着我这样可笑的错觉。

我忘了从始至终都是我在追着他的脚步,我天真的以为我们之间可以没有那些纠葛,所以哪怕得知真相,我还是努力的相信他。

直到他毫不犹豫放开我的手。

我明明知道我们就注定分道扬镳,还是把他放进了我的梦里。我做好了牺牲所有的准备,我甚至早就把整颗心交了出去,可他还是松开了我的手。

他让我明白,这世道,人命比草还贱,真心不值钱。

他亲手打碎了我的梦。

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在长城知道我是召唤师那一刻,还是长安城里朝夕相伴的岁月,亦或是面对生死那些瞬间?

我心动的时刻,都是他的谋划,都是他的自得。

我摇了摇头,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我原以为,他待我,总有一点真心。”

八、

“回云梦吧。”

“对不起,师兄。”

“什么?”

“我要去东风祭坛。”

云中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他下意识的扣住我的手腕:“秦未的下落我们已经知道了,现在陛下正派人追捕,他们逃不掉,你去干什么!你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你吗!”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秦未送死。”

“那是她的命!”

“可那本是我的命!”我看着他,“我没法装作不知情,我心难安。”

他长时间的盯着我,良久才叹出一口气:“我就知道,云梦教不出贪生怕死独善其身的人。”

我靠在船舱里,跟随着江水摇晃,好像自己也变成了一叶扁舟,只是这一次,我知道自己即将去往哪里。

“你不阻止我?”

“这世上没人有资格阻止你,”他转过身,递给我一颗珠子,“东神猜到了,要我把这个给你。”

那颗蔚蓝的灵珠躺在我手心,发出隐隐的光:“关键时刻,或许能救你一命。”

我笑笑,把珠子按在心口,郑重其事的发誓:“我会开启东风祭坛,不论生死。”

云中君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空气里只有风吹过水流动的声音,我静静的看着他,他闭了闭眼。

“不要死,只要生。”

他说完,站起身:“我帮你拦住要阻你的人,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

不知在江上走了几天我才到达赤壁,时值冬日,寒风肆虐,江上的风吹的人都站不稳。

祭坛就近在眼前,威严的立在那里,它好像历经了无数岁月,显得古老沧桑。

台阶一眼望不到头,我靠近他,极大的压迫感袭来,狂风涌起,我被迫闭上眼,却听到宛若山川般雄浑又苍老的声音不知从何方传来。。

“你才是真正的召唤师。”

我想睁开眼,却被莫名的力量控制住了身体,我感觉自己正在被牵引着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好在声音依旧属于我自己,我回答道:“召唤师只我一个,何来真假。”

那个声音笑了笑:“有个带着你气息的人来过,问我怎么才可以放过她。”

猜到这个声音属于谁后,我声音开始打颤:“你怎么说?”

“我告诉她,除了真正的召唤师,没人能打开东风祭坛,我也便不要她的命了。”

“她一个人来的?”

他沉默了片刻,好像在回想什么:“忘了,跟你没关系的人,我并不在意。”

我好像离那个声音越来越近,我尝试操控自己身体,发现毫无用处:“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不再说话,我的耳侧只有呼啸的风。

“秦未在哪儿?”

“秦未?”他停顿了片刻,才笑道,“她就在这里。”

我终于能动了,却仿若一脚在高空中踩空,哪怕站在地面也觉得身体脱离掌控,我睁开眼,只来得及看见秦未一闪而过的衣角。

锋利的刀尖划过我的脖子,我往后退去躲避,刀锋险险擦过,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

她冰冷的声音传来:“抱歉,召唤师。”

血液触碰到空气的瞬间,仿佛有什么力量挣脱出来,瞬息之间,天地失色,周围的空气仿佛扭曲了,我什么都来不及想,好像被拉扯着进入了一个陌生的空间与世界隔离开来。

我努力的想要保持清醒,意识迷糊间手腕被人用力的扯住,我仿佛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召唤师!”

九、

睁开眼的过程漫长且艰辛,一双眼沉重的仿佛不是我的,让我差点以为自己到了什么阴曹地府,我动了动身体,仿佛从万丈高空落下粉身碎骨般的疼痛提醒着我自己还活着。

我觉得好笑,竟然突兀的笑出了声。

我自言自语:“现在是何时了?”

远方中有声音传来:“已经三日了,你还要守到什么时候。”

这是云中君的声音,我猛地抬起头,惊讶的四处望了望,半空中竟然慢慢的浮现出了东风祭坛的模样。

祭坛之下赫然站着两人。

诸葛亮抬眼看了看他,并不作答,他笔直的站在那里,沉默倔强的仿佛在与谁对峙。

我的呼吸仿佛停滞住了,我用力的按住心口,那里疼的快要了我的命。

“我要救她。”

云中君淡淡的看着他:“秦未活得好好的,你要救谁?”

诸葛亮愣了愣,云中君又轻声道:“云梦中属于她的命盘已经停止了,她已经死了。”

诸葛亮神色终于有了片刻动容,他扯了扯嘴角:“她没有死。”

他顿了顿,又重复道:“你们都错了,她没有死。”

云中君扯着嘴角笑了笑:“不是你亲手将她送来的吗?此刻东风祭坛开启,魏都军队溃散,司马懿被你困住,不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你何必在这里自欺欺人。”

“她若是死了,你怎么还不动手杀了我?”

“那是她的抉择,与你无关,就算秦未不动手,她也会献上自己的生命,她从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你千算万算,算漏了她到底有多果决。”

“呵,”诸葛亮自嘲般嗤笑一声,“没有人是无辜的,她来长安,不也有目的。”

云中君罕见的有了些怒气:“她幼时受人摆布,后来也一直被瞒在鼓里,秦未失去记忆她就记得吗?你以为她剔骨重生成为召唤师,千里迢迢来到长安是为了找到秦未吗?她是为了你!”

诸葛亮愣了愣,他眼底染了些疑惑:“什么?”

“什么叫剔骨重生?什么是并不知情?什么是,为了我?”

云中君摇了摇头:“此时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她本就是这样的人,她选择这样的路,和你的谋划没有半分关系。”

诸葛亮猛地抓住云中君的衣领,他怒道:“告诉我!”

云中君皱了皱眉:“召唤师是在你们定亲后才知道此事,她到死都没有恢复那段记忆,在遇到你之前,她每日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跑出去,在长城时,你同她许诺日后相见,她便一改往常,勤学苦练,要成为召唤师,需要进入云梦湖,剔除凡骨,犹如凤凰涅槃,一样辉煌,一样痛苦,她都做到了。”

“她满心满意奔向你,你却想着如何取她的命。”

诸葛亮眸光大震,他好像很难接受般待在原地,我静静的看着他,仿佛这一眼会是最后一眼,于是一点也不舍得移开。

“我从未想害她。”诸葛亮喃喃道,“我知道后,便查看了天书,天书告诉我,东风祭坛并不取人性命……”

他突然举起手中的剑,毫不犹豫的割开自己的手心,我眉心一跳,看见他手心的伤口处鲜血流出,四下风起,那些血液被卷在空中,很快消失不见。

诸葛亮回头:“我要救她。”

十、

冷。

冬日的风从不吝啬,带着刺骨的寒冷侵袭而来,我打了个颤,即使蜷缩在一起也无法抵挡寒冷。

“小丫头……”

我抬起眼,诸葛亮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着我,浑身发冷让我反应迟钝,我缓缓眨了眨眼,朝他伸出了手。

他匆忙的走上前,牵住我的手,把我扯进他的怀里。

我触摸到他掌心还未愈合的伤口,他一声不吭,好像感觉不到什么是痛。

我颤抖了一下,诸葛亮轻声道:“别怕,是我。”

周围空荡荡的,安静的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我只记得那时祭坛突然启动,我被卷入其中,东风祭坛说要一件东西,其余的我一概不知,秦未也不知去向。

秦未……

脑海里突然闪过她的面容,没想到时隔多年我们再见,竟是这样的场面,我苦笑了一下,问道:“这是哪里?你怎么在这儿?秦未她……”

他身上还穿着那日的喜服,我如今看来只觉得扎眼,我侧过头,静静地盯着自己的衣摆。

“这里是东风祭坛,天书上有进入东风祭坛的方法,”他急切的询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根本无暇回答他的问题,我从袖口拿出那颗珠子,发现它早已碎成了齑粉:“当真是救了我一命么?”

诸葛亮不解的看着我,我对他笑笑:“你……为什么要进来,如果我已经死了,你来又有什么意义?白白搭上一条命。”

“你不会死,是天书的预兆。”

我心如刀绞,疼的不知所措,我努力让自己不至于太过失态,我推开他,冷静道:“因为知道我不会死,所以选择了我,如果是我我也这么选。”

他神色一动,眼底染了些慌乱,他轻声解释:“开启祭坛的方法不是献祭,就算进来的是师姐,东风祭坛也不可能打开……”

“所以,设计骗我,让她亲手送我献祭。”

我静静的看着他,看见他露出无措的神情,看见他红了一双眼:“对不起,我,我以为……”

“你以为你的师姐被我派人带走了,于是你着急,你想找到她。”

诸葛亮没有否认,他低声道:“她是自己走的,她骗我……”

我把那颗碎的无法拼凑的珠子给他看:“如果不是这颗珠子,我现在大概已经死了,我其实不怕死,真的,阿亮,我不怕死,我在云梦就知道,死不算什么。”

他露出难过的神情,我心里疼得厉害:“可是,我每次想到,从我们初次相识到如今种种,竟、竟都是算计,我比死了都难受,你何必设这么大的局骗我,又何必,为了这件事同意和我的婚事,若是你多了解我一点,就会知道我并非苟且偷生的人。”

“我曾经是有过那样的打算,但那是曾经!”诸葛亮猛地抬起头,原本清澈的双眼此刻布满血丝,我心中猛地一颤,紧紧的抓住了自己的衣摆,“是我的不对,我本以为你知情,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我想……”

诸葛亮咬了咬牙,他没有说完剩下的话,只是轻声道说:“现在我只想带你回家。”

他小心翼翼的笑,笑容里有些讨好的意味,他朝我伸出手,期盼我也伸出手和他十指相扣。

身体疼的要命,心脏也疼的要命,好像下一刻就要在这无休无止的疼痛里死去,我伸出手,指尖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害怕。

“阿亮啊,”我轻轻牵住他的手,“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喜欢你。”

诸葛亮瞳孔猛地一震,好似听到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我闭了闭眼,不再看他。

“这话,本打算成亲那日和你讲,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境况里,我想说,我会出现,从来就没有算计,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十一、

云梦的雏菊花田美的不像话,我站在花田中央,四下全是盛开的小花,随着微风摇头晃脑,我手里还捏着刚刚扎好的花束,散发着一点似有若无的香味。

我呆站在原地,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姑娘,”铃铛跟在我身后,她神色间有些担忧,“今日风大,你身子还没好,要不先回去吧。”

我摇摇头:“我自己待一会儿,你放心吧。”

身后人气息变了,我回过头,铃铛已经晕了过去,诸葛亮站在我身后,静静的看着我。

“诸葛先生不请自来,所为何事?”我皱了皱眉,“不过就算天大的事,也不该伤我的人。”

他顿了顿,好一会儿才干涩的开口:“我来,赏花。”

我好笑的看着他:“长安连赏花之地都没有么?先生千里迢迢来云梦赏花?”

诸葛亮一动不动,他放轻声音:“我那时说,陪你看云梦的雏菊,我今日来赴约。”

我微微瞪大了眼睛,好像才想起这么回事,我转头盯着花田:“不过是些不重要的约定,不值得先生这么记挂在心。”

“我来,还有事想问你。”

“先生问。”

他突然紧紧抓着我的手,眼里的慌乱一览无余,他的视线凌乱无形,没有一丝运筹帷幄的自得。

他低低的问:“你是如何成为召唤师的?”

我避开他的视线,他便强迫我看着他,他的目光一遍一遍在我脸上滑过,他咬着牙,声音有些发抖:“说!”

他语气不容拒绝,我只好淡淡道:“在云梦湖,剔除凡骨,以湖水洗去一身俗世中的杂乱肮脏,便得重生。”

“剔除、凡骨……”

他的神情太过难受,我心口闷闷的:“我不过也是凡夫俗子,总得付出些代价,先生不是早已知道,何必非要听我亲口说一遍。”

诸葛亮红着眼:“还有一件事,你是怎么打开祭坛的。”

我顿了顿,心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我定了定神,希望没有被他看出任何破绽:“与先生无关。”

“祭坛拿走了什么!”

“与先生……”

“有关!”诸葛亮吼间发出低沉压抑的吼声,他又用那双蕴涵着浩瀚星空般的眼睛看着我,信心十足的等着我举起白旗向他投降。

我不答话,诸葛亮慢慢的走近,他手里拿着那把扇子,只是扇子上的白玉消失不见,他目光灼灼,我却感受不到什么压迫感,他放轻声音:“我与你初识,对此事并不知情,后来长安再见,我便以为你是来寻人的,我承认我任由你靠近,是存有私心,但,我并未想过要害你,从未。”

“我与你朝夕相伴,早已无法割舍,定亲那日我问你是否愿意,只是怕这段感情夹杂太多纠葛,最终两败俱伤,你说你愿意,你的眼睛,不会骗我,是我做错了。”

“但成亲是我心甘情愿,我真的想和你共结连理,想一生一世。”

他突然举起手,衣袖滑落,腕间系着的竟是我们初识时我赠予他的“见面礼”,那块普普通通的石头被他绑在手腕上,贴着脉搏,听着心跳。

“召唤师,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喜欢你。”

我心中只觉得苦涩,这是我求了这么久的真心,当他来到我面前,我却已经没有力气好好接住了。

“诸葛亮,你有梦吗?”他愣了愣,不解的看着我,不等他回答,我又问,“梦里有我吗?”

“你不是问我祭坛拿走了什么吗?”我看向他,脑海中浮现出祭坛内那个神秘声音对我说的话。

“我要拿走你最重要的东西,”我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我要你赤忱的真心,要你热烈的梦。”

我的眼泪哗的落了下来,心里是空的,痛起来也找不到落脚点,我告诉他:“我的梦,是你。”

十二、

我背着前夜收拾好的行囊,怀里被塞了些七七八八的小玩意,瑶还嫌不够,要把自己的小鹿送给我当坐骑。

我连忙伸手阻止她:“你那小鹿娇生惯养,哪适合跟我到处跑。”

小姑娘撇撇嘴角,眼眶红的像兔子:“那你路上小心。”

我捏了捏拳头:“放心,没人打得过我。”

她破涕为笑,问道:“那你要去什么地方?”

我摇了摇头:“东神说,我以前想去的地方很远,后来想去的地方很难,可我都忘了,可能要很久才能找到。”

瑶噘着嘴,念道:“很远……很难……听起来好像比刀山火海还可怕,若真是那么可怕,你就早点回来。”

我忙不迭的点头,摸了摸她的头:“好,那我走啦。”

我往山下走,山门处站在熟悉的人,我走上前,客客气气的冲他打招呼:“诸葛先生。”

他眼眸太过纯粹,冷清的让人觉得疏远,我却生生从里面看出几分柔情来,他笑了笑:“好久不见。”

“你怎么在这儿?”

他接过我手里的东西:“我听东神说,你要出去,”他顿了顿,“我想同你一起。”

我诧异的看着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你不必如此,过去的事我已经……”

他并不管我说了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在他的目光下闭了嘴,他轻声道:“我们也算夫妻,你不能……”

我如今想起那些事,并不会有多余的情绪,我只觉得荒唐,连声道:“礼未成,不算的。”

诸葛亮失落的低下头,他轻轻哦了一声,又像没事人一样笑了笑:“走吧。”

“去哪?”

他认真的看向我:“去找你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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