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稷下学院的招生比赛已经有些年头了,最广为人知的一次招生是在两年前,那次招生考试涌现出了一批极强的天之骄子,而那次比赛也让诸葛亮周瑜司马懿等人一战成名。
今年的招生考试比以前提前了些,热火朝天的举办了半月有余,又一批新的学子通过考验进入了稷下学院。
只是外头的人并不清楚,通过招生考试进入稷下学院的学子,若是成绩优异者,有幸入了几位老师的眼,还有机会进入稷下几位老师的门下学习,成为门内弟子。
但是想要成为门内弟子,不比去长安城入朝为官容易,比如那大名鼎鼎的老夫子先生近些年来就收了诸葛亮一个门内学生,但是偏偏今年入学考试后,老夫子破天荒的又收了一个弟子,还是个女弟子。
他们口中的女弟子就是我。
这事传的沸沸扬扬,走哪儿都有三两人群聚在一起谈论,说的也无非是些惹人厌烦的话,明明不是我哭着求着又或是贿赂师父收我为徒,可那些尖酸刻薄的话却一字不落的落到我身上。
“咱们都不曾见过那位,听说入学考试一结束她就被接到了致远阁去住,同我们分开了。”
“也不知是有什么能耐,能得到老师的如此赏识。”
“能有什么能耐,会些手段罢了。”
我有些不耐烦,而且对待这样的事,我本就不是会隐忍的性子,于是也没顾忌什么脸面,张口道:“喂,说够了吗?”
那人猛地转过头,面上还惊讶着:“你是谁?”
“背地里讨论了我这么久,却是连我是什么样子都不清楚?”我打量他一眼,那人穿着崭新的稷下校服,是今年入学的学子,“既然这么了解我,不如过来跟我单独聊聊?”
刚刚还说我会手段的人此刻有些尴尬,他干笑一声:“原来你就是......”
他话没说完,身侧另一位倒是先开口呛声了:“听这位同门的意思,是要动手了?”
我挑眉。
他继续说道:“可诸位皆知,你乃夫子选中的天才,而我等不过是侥幸通过考试的普通学生......”
我翻了个惊天大白眼,天下谁人不知稷下学院入学率极低,能通过考验的又岂能是泛泛之辈,我并不在意:“行啊,你们一起来。”
我坐在竹林里的石凳上,面前摆放着些瓶瓶罐罐,都是方才从稷下医者那里拿来的外敷的药膏。
手臂上多了些伤口,连脸上也被划伤了,细小的伤口细细的发着痒犯着疼。刚刚忘了拿个铜镜,现在脸上的伤口看不到,想抹些药膏倒是麻烦了,我正想回去找块镜子,眼前突然站了个人。
他步子很轻,几乎是走到我跟前我才发现。
我连忙抬头,看见来人后脱口而出:“师哥……”
诸葛亮闷闷的应了一声:“嗯。”
他目光扫过我的脸,脸色以光速难看起来,他向来面沉如水,生的也是眉宇冷冰,生气的时候更是有一股子冰冷肃杀之气,我站起身,顶着他的目光乖巧的站着。
“他们说你同人打架,我先前还有点不信。”
他并不问我缘由,估计也从其他人嘴里听了七七八八,前因后果早就知道了,我倒是不怕被他知晓,罚便罚,骂便骂。
我不答话,他看见我身上的伤口,又说:“什么人还能伤了你?”
我不以为意:“他们人多罢了,但是我不曾吃亏,虽然受了些伤,但是他们都被我打成了猪头。”
诸葛亮冷冷开口:“这么得意?”
我立马微微弯腰:“是我忘形。”
诸葛亮叹口气:“坐下。”
我乖乖坐下,看见他拿起药膏,弄了些到自己的指尖,然后轻轻的涂到我脸上的伤口上,他指尖冰凉,触及那些细小的伤口,仿佛轻而易举的就平息了热辣的疼痛。
我睁着眼,仰着头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诸葛亮直视我的目光,片刻后移开,一心一意的做着自己的事。
弄完后,他收回手,用手帕擦净手指,然后教导我:“勿要与人树敌。”
“是。”
“去戒律堂领罚。”
“是。”
二、
我从戒律堂领罚,戒律使罚我去扫门前长长的几千级的台阶。
我问:“那几位呢?”
戒律使翻了个白眼:“被你打的站不起来了,还怎么罚?”
我尴尬地笑笑,摸摸鼻子正打算告辞,戒律使突然道:“按着稷下规矩,本该罚你几大板子把你打的皮开肉绽,不过你师哥当真是可怕,跑来拿些陈年往事威胁我,不许我罚你板子,你那师哥当真是阎罗王转世,可怕可怕。”
我听的发愣,正打算问问清楚,戒律使已经嘴里碎碎念着“可怕”走回内室了。
我握着扫把,心不在焉的扫着台阶上的树叶,心思早就飞远。
我有些惶惶不安,我出身卑微,从小摸爬滚打长大,从未有人待我好过,更不曾有人正眼瞧过我,如今突然之间知道有人这般想着我,这份好意让我有些受不住,总觉得是自己偷来的,哪怕已经死死捏在手里也会觉得不该是我的。
我出着神,突然听到一声激动地叫喊声:“师妹!”
我一抬眼,台阶一位少年正飞快的奔跑着,他手里握着一支扫把,背后的披风被吹的扬起来,他一脚踩在我刚刚扫好的树叶堆上,站定后笑着看着我。
“你怎么在这儿?”我问。
来人正是东方曜,少年不识愁滋味,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心怀天下胸有大志,整日咋咋呼呼,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东方曜说:“几位师哥说我心不够静,让我先来扫扫台阶静心。”
“……”
还不是这货天天缠着师哥要他们加入什么星之队,这才被那几位人精联手坑了。
果然,那人的嘴就像闲不下来一样在我耳侧喋喋不休:“师妹师妹,我看你骨骼清奇天赋异禀,是个好苗子,不如加入我们星之队吧!”
我颇为无奈,纠正他:“我与你同时考入的稷下,是同辈,不是师兄妹,不要总想着占我些口头上的便宜。”
东方曜道:“话虽如此,可你比我年纪小上数月,年龄来算自然是师妹。”
我懒得与他争辩这些有的没的,随他去了,低下头用扫把拍了拍他的小腿:“让开。”
东方曜往旁边一蹦,道:“若你当真不愿意,那便帮我劝劝诸葛师哥成不成?你们走得近,他说不定愿听你的呢?”
“你又打我师哥的主意,”我摇头,“师哥性子冷,你太吵了,而且我与师哥并不熟识,我帮不上忙。”
东方曜一脸不信,他凑过来,压低声音,仿佛生怕被谁听去:“怎会不熟识?今晨我还在戒律堂遇见师哥,他在替你求情呢。”
我被这事惊得手忙脚乱,一时竟不知作何应答,连忙一把推开他,然后随便找了个话头掩饰自己的慌乱,道:“你干什么这么鬼鬼祟祟,声音小的像苍蝇。”
“还不是师哥说不能让人知道他替你求情,还说要是我让旁人知道了便要罚我去抄书!”
我一楞:“为何?”
“说是你本就遭人妒忌,要让旁的人知道了这事,免不了又要被人说,按照你的性子,不会处理问题,只知道用拳头把人打服气,然后又得挨罚。”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远方有铜钟的声音传来,浑厚悠长,自山巅滚滚而下,又奔涌至山川湖海,久久不歇。
东方曜一把夺过我手里的扫把,把我往台阶上推:“敲钟了!酉时了!师妹我们去五谷堂吃饭!”
我吓得一个激灵,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台阶:“可是台阶……诶!”
“不管了不管了,先去吃饭!”
三、
夫子常常行踪不定,因此我入学数月都只见过他寥寥数面,我通常都是自己去跟着学各式各样的课程,与一般学子无甚不同,而作为门内弟子,我唯一开的小灶就是诸葛亮会时不时的教我些别的。
他是一个好师哥,哪怕自己忙的不可开交,也一定会分出时间问问我的情况。但他性子太冷了,我也是个难和别人亲近的人,因此相处起来,总显得生分。
倒是东方曜,性格大大咧咧,自来熟的性子让人根本无法对他板起脸来。
我刚刚做完上午的日常训练,早过了饭点,五谷堂里只有零星的几个人,我打了些饭菜,找了个角落坐下。
刚刚落座,面前就又多了人,我抬眼,便看见东方曜瞪着眼睛看我。
少年拿起竹筷,塞了一筷子五花肉进嘴里,气鼓鼓的嚼着,仿佛和这五花肉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没事!”
“什么?”
“不过是被师姐拎着丢出去了而已,不丢人,你不用安慰我!”
“我又没想问你,”我看他气的很,又问,“哪个师姐?”
“还能有哪个?钟无艳师姐啊!力气比男子还大!不想加入就算了,还打我!”
“是嫌你烦吧。”
东方曜抬起眼:“我烦!你居然说我烦!小师妹!你……”
他话说一半,突然笑了起来,东方曜扬起手,大声招呼道:“师哥师姐!这边这边!”
我疑惑的转过头,一眼便看见了诸葛亮,他身侧站着的人是叶知意,也是和诸葛亮同期进入稷下的。
我和东方曜齐齐起身,道了声 “师哥师姐”。
刚刚坐下,东方曜就拉着叶知意东扯西扯,诸葛亮坐在我身侧,我微微侧过头,轻声问:“师哥怎么这么晚才来用饭?”
“和知意一起在藏书阁整理些古籍,有些麻烦,耽搁了不少时间,你呢?”
“我?老师新教的魔道术我有好些都不会,一个人琢磨了一会儿。”
诸葛亮点点头:“那午后便来找我,本就不聪明,别自己为难自己。”
“......好。”
我偷偷抬眼看了看他,他侧着脸,脸上的线条更加明显,明明是本质温柔的人,偏偏生了一副凌冽的面容,加上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眸,便更加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小师妹,”东方曜突然叫我,“你怎么吃得这么素?”
“是呀,”叶知意也道,“看起来没什么营养。”
我看了看自己的打的饭菜,果然都是些蔬菜,再配上一碗白米粥,总觉得有些可怜。
“我习惯……”
我突然看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越过我,直接端起了东方曜眼前那一碗还未动过的小排骨,然后放到了我面前,诸葛亮面不改色:“吃这个。”
“师哥!”东方曜哀嚎,“那是我让大婶特意给我留的,最后一碗了!”
诸葛亮充耳不闻,道:“吃干净。”
致远阁后有一大片竹林,听说是稷下兴建之初便种下的,算起来也有些年头了。
这里满山的翠竹,远望时林间的屋舍阡陌都被遮盖住,林海总是随风而动,漫天竹叶飞舞,声势浩大。
“懂了吗?”诸葛亮问。
我点头:“明白了。”
我说完抬起头,把目光从晦涩难懂的书本上移开。一片翠绿的竹叶正稳稳的停在诸葛亮的头发上,我抬手,又缩回手,只是指了指:“师哥,头发。”
诸葛亮呆了一下,抬起手拍了拍额前的碎发:“嗯?”
“有竹叶。”
他干脆甩了甩头,把那片叶子甩了下去,他动作轻轻的,像一只乖巧的小狗在甩干身上的水珠,我被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惊到了,连忙拍拍脸颊,把注意力从他身上拉回来。
“怎么了?”诸葛亮抬起眼。
我胡扯:“有点犯困。”
“困?”诸葛亮看了看天,“都还未入夜,怎的就困了……罢了,你去休息吧。”
“谢谢师哥。”
四、
稷下的藏书阁以阁楼高耸入云、藏书浩如烟海而著称,有“汇天下之智慧”的美誉。
叶知意如今负责的便是管理藏书阁的书籍。
诸葛亮帮我列了张长长的书单,说是必读书目,嘱咐我按照顺序读,若是没在他规定的时日内读完,便要罚我,若是读完答不上他的问题,还是要罚我。
“叶师姐。”我打了声招呼。
叶知意问:“师妹来拿些什么书?”
我拿着诸葛亮写给我的书单,念道:“《魔道集注》、《简明魔种史》、《魔种广记》,嗯,先就这些吧。”
叶知意看了一眼我手里的纸,笑着问道:“诸葛写给你的?”
我一愣,答:“嗯。”
“我倒是少见他这么对后辈上心,”叶知意回过身找书,“估计你是这么些年他第一个同师的师妹,宝贝的很。”
我被她说的面红耳赤,叶知意转身往里走,我跟上去,她又道:“不像我,只能来藏书阁干些杂事。”
她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抱在怀里:“我当年本也是可以进入夫子门下的,只是……”
“罢了,不提也罢,”她转过身把书往我怀里一放,温柔的笑了笑,“都是些往事了,不值一提,见着你总是想起我初来稷下时,便情不自禁同你讲了这些,你莫见怪。”
“不会,”我说,“师姐多虑。”
她噎了一下:“那……”
“师哥还吩咐了我些事,我就先走了,麻烦师姐帮我记录。”
我捧着厚厚的一本书,看的很犯困,奈何身边有一个人肉提神醒脑仪,吵得人脑仁疼。
手上的书又翻了一页,我点头,听见东方曜说:“幻境考验是专门为我们新入学的学子设的,为的是借此考验我们面对危急情况时的处理能力,如若通过考验便可以由师哥师姐带着下山做委托了,想想便觉得有趣极了,不过听前辈说,里面幻境万千,捉摸不透,想要通过考试恐怕不易,我自是不担忧的,毕竟我可是武道学院第一名的天才学子,倒是你,可要好好想想要如何通关。”
我满不在乎的点头:“倒是劳烦你操心了。”
“不谢不谢,不过你倒不像是担心的样子,也对,经过这数月的学习,你的身法一定更上一层楼了!何时和我切磋切磋?”
“稷下学宫禁止私下斗殴。”我淡淡道。
“呵。”
身后传来一声冷笑,我和东方曜齐齐转身,看见了那抹蓝色的身影。
两人齐齐道:“师哥。”
“师哥!”东方曜立马蹦起来,“师哥我错了,师哥慢慢聊,师哥再见。”
“……”
那人仿佛一只兔子,一蹦三尺高,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跑远,我回过神,诸葛亮问:“可知道梦墟之境?”
“知道。”
“知道便好,虽然旁人都说很难,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每次给新生开放的幻境总是最低级的,不过如同小儿游戏,如果我的师妹被这么低阶的幻境打败,那也不配说是我的师妹了。”
我一时无言,被他一席话噎的说不出话来,我偏头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师哥来就是说这些的?”
诸葛亮突然支吾起来:“也、也不全是。”
“那……”
诸葛亮正色道:“梦墟之境内设有机械鸟,可以传送里面的景象给外面的人,我会在外面看着你,所以,不必害怕。”
他话音刚落,一阵轻风卷起,竹海被风吹的哗哗作响,而我恍惚间像是听到了藏匿在其间的我不安的心跳声。
桌上的书页被风吹的扬起来,哗哗的飞速翻动着,我迷糊间伸出手去压住它,与此同时,又一只手也伸了过来。
我们同时摁住那本书,小指无意间碰到了一起。
我仿佛被烫着了一般,只觉得指尖发烫,耳尖发烫,连心尖也在发烫。
诸葛亮自然的收回手,沉默片刻才说:“你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我跟你说这些反而显得多余了,你这般要强的性子,以后也是要改一改的。”
我低头道:“是。”
五、
梦墟之境设在稷下学宫的最东面,那是一个偏僻的角落,安静舒适,且常年灵气环绕,庄子老师大手一挥,这里便建造起了梦墟之境。
诸葛亮把我肩上的箭袋往上提了提,嘱咐道:“当心点,别被伤到了。”
我点着头,突然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我转过头,看见叶知意正盯着这边。
她冲我一笑,我便也朝她点了点头。
“去吧。”
我现在应该是已经进入了梦境之内,距离我进这间黑漆漆的屋子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了,如果我猜的没错,考验已开始了。
我正犹豫着是推开门去看,还是原地不动随机应变,屋外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用力推开门,被屋外的景象惊到了,我身后是一片小小的村镇,而面前则是满世界已经魔化了的飞禽走兽。
我心底一凉,此情此景,实在太过熟悉。我猛地捏紧拳头,掐住手心妄图保持清醒。
“应当是巧合,这里是老师做的梦境,断不会与……与那时相同。”
我迅速拈弓搭箭,端直箭尾,用力拉开弓,羽箭呼啸着飞出,宛若流星,快若闪电,这些箭上都施放了魔道术法,击中目标后便迅速爆炸,我每射出一支箭,便在远处炸开成淡蓝色的烟雾,空气中全是魔道法术的味道。
羽箭一支又一支的飞出,幻境中的魔物只增不减,要成功通过,恐怕是要我找到出去的方法,而并非和这些魔物纠缠,我将弓箭收回乾坤囊中,取出一把普通的银剑来。
为了防止自己陷入幻境,我用剑戳破自己的指尖,血珠流向剑身,那把本来普通的银剑霎时绕了上一股人气。
我挥剑斩杀了一头魔兽,正打算往身后的房屋里退,突然听到了人声。
嘈杂的,喧闹的,男女老少,哭喊声,叫嚷声,四面八方而来,我双腿开始发软,险些站不住。
“阿姐,跑……”
我猛地转头,几步之外站着个不过我腰身的女孩,我双手发颤:“小妹……小妹……”
我仿佛落入了现实与回忆的缝隙,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只能用力的捏紧拳头慢慢的迈开步子朝她走去。
转瞬之间,我身侧又多了几个人,我转头,看见了我阿爹阿娘,还看到了另一个我。
那是一个尚且年幼的我,生的瘦弱,仿佛一只手便能拎起来,“我”手里紧紧拽着阿娘的袖子,躲在身后。
他们满眼慌乱,无助的四处张望,阿爹突然掰开“我”的手,把“我”整个人拧起来,放到了一旁。
“女儿,你在这里等等爹爹,爹爹先送你阿娘和小妹出去,过会儿就来接你。”
“爹爹,我怕。”
“不怕的不怕的,”男人松开手,开始往后退,他一把抱起小妹,“等着爹爹。”
看到亲人跑远,小小的“我”掀开水缸,将自己整个身子泡入了水中。
我的眼前幻影消散,突然陷入了一片昏暗,我伸出手,碰了碰四周,摸到的是一片潮湿粗粝的陶土,仿佛我也被放进了封闭的陶缸中。
我浑身冰冷,如同浸入凉水中,耳侧的声音不曾停歇,魔兽在我身旁嘶吼着,我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谁,又在何方。
过往的记忆裹挟着血腥气扑来,听不清的呓语在我耳边响起,我头晕目眩,冷汗淋淋,恶心的直想吐。
我瑟瑟发抖,疯狂的挥动着手臂:“滚!滚啊!”
“别过来,别过来……”
“哟,这不是我们的天之骄子小师妹么?怎么落得这个样子了?”
我被这声音拉回了些许神智,抬起头,眼前终于恢复了光明,来的居然是那日和我打架的人,我急急地喘着气,双目通红的盯着他。
听见他说:“我刚刚看见了什么?是小师妹你的回忆么?当真是精彩万分啊,你那爹爹,是不是,不要你了?”
“你做的?”我问。
“正是,”他道,“我在幻境上动了些手脚,如此……啊!”
我猛地扑过去,那人猝不及防,被我一脚踢翻在地。我像一只发狠的小兽,撕咬着,怒吼着,要把所有侵犯我埋藏之物的人啃噬干净。拳头砸在血肉上,血腥味刺鼻难闻,我机械的挥拳,来人已经满脸是血,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直到突然被人抓住了小臂我才被迫停住了动作,我双眼通红,神志并不清醒,我回过头,看见了诸葛亮。
他眉宇间竟写满了担忧,我猛地甩开他的手,疯狂往后退,直到毫无退路,背脊全靠一堵墙撑着。
他目光深深的看着我,并不管躺在地上的那人,眼底的忧虑浓的散不开,我突然想到他的那句话。
“我会看着你,不要害怕。”
六、
“第一,是谁动了低阶幻境,换成了操控人心窃取人记忆的梦魇之境?第二,幻境之中为何会有旁人,是谁放那个蠢货进去的!”
诸葛亮的怒吼声传来,我头痛欲裂,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外面又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那名弟子本在幻境中承认是自己动了手脚,但是方才审问他,又说是别人让他这么说的,他进入幻境不过是因为那个人告诉他可以看小师妹的笑话,而他也不曾看到那神秘人的相貌。”
诸葛亮吐了口气,道:“罢了,你先走吧,我待会儿亲自去审问。”
脚步声渐进,我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诸葛亮走到床榻边,站的笔直,目光不加掩饰的落到我身上,我突然有些后悔方才装睡,现在睁开眼恐怕会更加尴尬,我正不知所措间,突然听到一声叹息。
“我们学魔道、机关、武道......,你却只管拳打脚踢,今日磕破头,明日断了手,连打人也要把自己伤到。”
我的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大抵是在幻境中打人时也伤了自己。
“我总说你要强,性子刚烈,只知道喊打喊杀,原来不过是只小刺猬,没了壳便不堪一击了。”
诸葛亮说完,俯身碰了碰我的脸颊,他盯着我看,那目光宛若利剑,让我无处遁形。
他仿佛隔着这层皮肉,看到了我身体里蜷缩着的那个不堪的真实的灵魂。
不管怎么审问,那人也只是重复的说是一个黑衣人让他进入幻境的,他的说辞不似作假,只能从幻境本身下手调查。
我已经在屋子里待到发霉,可诸葛亮还是不肯让我出去。
我翻看着上次未读完的书,东方曜一口一个芙蓉酥,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的在说话。
我无奈道:“你歇一歇吧,不累得慌吗?”
东方曜一口吃下手里的糕点,又端起面前的茶水灌了几大口,等温凉的茶水下肚后,才气喘吁吁的问:“你到底去是不去?”
“什么?”
少年立刻大喊大叫起来,满脸委屈:“什么?我方才说了那么多,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吗!”
“抱歉。”
“罢了罢了,”他扬了扬手,“我再说一遍,你这会仔细着听。”
“老师收到山下人送上来的委托信,说是流民过多,分布太散,山下魔物活动频繁,要请稷下派人护送流民进城,老师说学生自由组队,两两一组,每队负责大约五十余人的流民,我看过了,路不算远,小师妹你同我组队好不好,我们强强联手,一定能比其他队伍完成的更好,我们赢定了!”
“曜。”我合上书。
“在!”
“第一,事关众多流民的性命,马虎不得,而你我刚入稷下,老师若是要派遣人,也会选师哥师姐们,不可能让我们毫无经验的两个人组队,第二,此事又不是我们在学院里切磋比武,哪里有胜负之分,让老师知道了,你又要挨骂。”
“那你是不去了?”他问。
“师哥许我去,我便去,师哥不许,我便不去。”
他无奈的叹气:“怎么总得听诸葛师哥的,你看我,我就并非事事都听师哥的呀。”
“老师不在,师哥便是我师,我自然听他的。”
东方曜一掌拍在我的发顶,然后指着我手边的书:“你跟着师哥念这些书,迟早有一天也会读成木头脑袋死脑筋!”
“你若是闲得无聊,也坐下来读一读。”
“不要,”他立马拒绝,“我平时路过藏书阁都绕着走,遇见叶师姐也绕着走,诶,对了,说到叶师姐……”
我无奈:“你这思维也太跳脱了点。”
“这不是突然想起了,我跟你讲,你知道叶师姐为何待在藏书阁么?”
也不等人回答,他自顾自的讲了起来:“我听人说叶师姐本也是同我们一般修习,不过一年前一次魔种入侵,叶师姐在那次混乱中伤了灵核,从那之后便再怎么修行也无法前进半步了。”
我突的想到在藏书阁时叶知意说的话,一时无言。
“那次诸葛师哥也在,我还听说,叶师姐是为了保护诸葛师哥才受的伤……”
“……”
“听说那日当值的人被人抹了脖子,诸葛师哥正好到山门处,被众多魔兽围攻,叶师姐为了保护他,就被打伤了。其实你有没有觉得叶师姐是喜欢诸葛师哥的?师哥对她也不是没意思吧,否则为何总是一起。”
我抬起眼:“好了,别谈论这些了,若真想去保护流民,那便去准备,不要浪费时间了。”
东方曜猛地从石凳上一跃而起:“你说得对!我这就去!”
我看着他跑远,心下却压抑无比。这种心情,仿若幼时上元节心心念念的纸灯笼,知道注定不会属于自己,因此,每一次看着那束光亮,便在心里演练了无数回灯火熄灭时的样子。
不可妄想,不可多想。
七、
“如若途中有流民伤亡,你们便自去戒律堂领三十戒板,明白了吗?”
“是。”
诸葛亮回身看我:“当真要去?”
我咬咬牙:“若师哥不许,我不会强求。”
不知想到什么,他眼眸暗了暗:“没必要次次考虑别人的想法,你想去便去,但你必须同我……”
“诸葛。”叶知意突然走过来,打断了诸葛亮的话。
我望过去,她今日竟穿着稷下战服,一身白衣轻铠,腰间配着把短剑,长发被束起,显得英姿飒爽。
诸葛亮一愣:“你这是?”
叶知意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声音轻柔:“我也要下山去,与你们一起。”
“可是……”诸葛亮不解,“此行危险,如果遇到什么情况,你应付不来。”
叶知意轻轻地笑:“所以我来找你了,能不能麻烦这位同门和我组队?一起完成任务?”
我一惊,有些不安。诸葛亮皱了皱眉,他看向我,视线相对,他仿佛知晓了我的不安,于是轻轻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师妹她今日也要跟着下山去,她身体尚未完全康复,我刚刚说了要和她一起。”
叶知意脸色有些难看,她嗫嚅两声:“那、那便……”
“我另外找人和你一起,注意安全。”诸葛亮说。
我们接收到的这批流民总共五十三人,大多是些老少之人,流民中有一位姑娘,名叫周柠。她并非流民,不过刚好路过,又略通医术,便留下来照顾这群老弱病残了。
我们走了几里路,为了照顾老幼的步子,找了个地方稍事休息。
周柠替一位年轻人包扎好破开的伤口,这会闲下来坐在我身边。
“小仙子。”
我转头,被她的称呼惊的不知说什么好。
“那天上是什么?”
我抬眼,天上飞着的,正是鲁班大师造的机械鸟,与上次在幻境中的一样。
“那是机械鸟,可以把我们的情况反馈给稷下学宫。”
周柠笑着点头,又问:“你是如何进入稷下学习的?我原先也想去修行,可惜一直没寻着机会。”
“姐姐说笑了。”
“我说的是真的!你看我怎么样?你们稷下收不收啊?”
我一愣,她一脸认真的盯着我,到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了,我道:“这事须得问老师,我不知道的......”
“哈哈,”周柠笑起来,“我不过和你打趣,你怎么这么认真,真是个小木头桩子。”
她说完,朝诸葛亮的方向努了努嘴:“同那个大木头桩子一模一样。”
我跟着她的动作看过去,一只送信的机械鸟刚好飞落到诸葛亮的面前。诸葛亮取下机械鸟口中的纸卷,飞快地读完后脸色猛地沉了下来。
他飞快念起术法,在纸上回了些话,放走机械鸟后,朝我走来。
“师哥......”
“知意刚刚传信来,说探查到有魔兽在他们附近活动,她怕应付不过来......”
周柠道:“不是说有机械鸟么?怎的不向稷下学宫传信,要来找这位公子?”
周柠这话虽是无心,却也恰巧问到了点子上。
“......恐怕是来不及。”诸葛亮道。
“那师哥便去吧,”我想了想,还是担心那边的情况,不管到底怎么回事,如果被魔兽钻了空子,或许会酿成大祸,“我写信通知稷下,师哥去叶师姐那里看看,等稷下派人去了,你再回来与我汇合。”
诸葛亮罕见的犹豫了:“你......”
“不必担心,这里离城中已经不远了,”我顿了顿,“不会有事的。”
“在流民区等我,我解决完那边的事,来找你。”
八、
“你那个什么、什么叶师姐?”周柠说,“一看就没什么好心思,也就你和你师哥,傻子两个,看不出人藏着什么心思。”
我怀中抱着一堆流民的行囊,走在人群的最后,听见她这么说,转头呆呆看了她一眼。
“小木头桩子,要是喜欢你师哥,可不能藏着自己心思,毕竟你师哥是个大木头桩子,两个木头桩子总得有一个先发芽开花。”
我被她看穿心思,只心慌了瞬间,又冷静下来,今日一别,她与我便不复再见,知道了也无妨。
“姐姐说笑。”
她摸摸我的头:“我去看看那几位受了凉的大爷。”
她才刚刚迈出步子,一声凄厉的哀鸣声响起,我猛地转过身,身后居然出现了一大片魔化了的老鹰!
老鹰乌压压一片,遮天蔽日而来,天空霎时暗下来,那些老鹰仿佛翻滚的乌云,伸长利爪,直接冲着人群扑了下来!
机械鸟已被魔鹰破坏掉,不知稷下那边是否看见了。我扔掉手里的东西,大声道:“周柠姐!”
周柠方才吓得动弹不得,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在这儿!”
“让壮年人围住老幼妇孺,往前头的村子跑!到了后让村民关好门窗,谁都不要出来!”
“好好!你怎么办!”
“我很快追上你们,不用担心。”
我架起弓箭,取出一支稷下特制的雨矢箭,那支箭猛的飞出,在空中变成数不清的箭影,为首的群鹰被射中,魔鹰的阵形被冲散,魔鹰们在空中盘旋片刻,又重振旗鼓冲了过来。
身后流民的脚步凌乱杂沓,一只鹰伸出利爪,抓住了一个男人的肩膀,那男人痛的嚎叫起来,却也没有松开环抱着妻儿的手,我立马弯起弓,以灵力造箭,一箭扎在魔鹰的心脏上。
我从乾坤囊中取出些短剑,扔给年轻力壮的人:“保护好他们!”
拿到短剑的人开始抵抗魔鹰,我终于能分出心去找魔鹰中的鹰王。鹰王很好找,他的羽毛漆黑,没有一丝杂色,此刻正在鹰群的后方。
耳侧突然传来幼童的哭喊声,我循着声音找去,一个小男孩站在原地哭着,身后一只魔鹰正在扑向他。
我来不及思考,猛地冲过去抱住他,魔鹰的利爪立刻抓破了我的肩膀,肩膀上瞬间多了几个血淋淋的窟窿,我摸出腰间的短剑,回手一刀斩了下去。
肩上的伤口血流入柱,痛意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我忍着疼,把孩子带到了安全地带,嘱咐一位男子。
“大哥,拜托你照顾一下他。”
“姑娘!你的伤口!”
我又取箭搭弓,一支雨矢箭冲向鹰王在的方向,鹰群迅速合拢,用身体挡下箭雨,一连射出好几支箭,都被这样挡了下来。
我只好拿着弓箭射向逼近人群的魔鹰,如果无法射中鹰王,只能靠近它再杀了它,我隐约记得诸葛亮教我魔道术时,里面有一法子,可以短暂的隐藏人的气息,飞禽走兽皆不能察觉。
我放下弓箭,取了把匕首,指尖聚起点点荧光,我隐去自己的气息,快步朝鹰王的方向冲去。
我飞行术学的并不好,支撑不了太久,于是并没有迂回,直接冲了过去,周围魔鹰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逼近,鹰王察觉有异,正欲逃开,我一把拽住他的鹰爪把它拽住,手中匕首割断了鹰王的脖子。
我支撑不住,落地时狠狠的摔在了地上,肩上的伤口受到撞击,撕裂的更大了。
鹰群失了首领,无头苍蝇般原地徘徊片刻后飞走了。
我松了口气,转身跑向周柠。
“周柠姐,”我四处望了望,“可还好?”
她神色沉重,伸手把我转了个向,看见我身后的伤口后紧紧皱着眉:“走,去给你包扎伤口。”
我抓住她的手,问:“可有人……”
她叹了口气:“两人死亡,一人受伤。”
九、
周柠替我包扎好伤口,我换下了身上的轻铠,换上了普通的稷下学子服。
“绷带一缠上去,血就渗了出来,给你上了些止血和消除疤痕的药粉,但我也只是半吊子,你千万记得,回去之后要让你们稷下的医者重新上药包扎伤口,切不可再让伤口裂开了。”
“嗯,”我转过身,流民区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他们正在搭帐篷,我顿了顿,提高了音量,“大家,很抱歉,因为我的失职,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自会回稷下领罚,但依旧抱歉。”
“姑娘,你已经尽力了,我们还要多谢你拼命保护大家,莫要再自责了。”
“姐姐。”我的衣角突然被人扯住用力拉了拉,我低下头,瞧见了今日救下的那位男孩。
“这个送给你,”他伸出手,递给我一只拨浪鼓,那个拨浪鼓看起来很旧了,拨浪鼓上的花纹都已经褪去了,应当是主人很喜欢,多次把玩过,他说,“谢谢姐姐。”
我坐在流民区前头的巨石上,手里握着那只拨浪鼓,身后人声鼎沸,远处夕阳沉落,天快黑了。
诸葛亮还没有来,是遇到麻烦了,还是路上出了事耽搁了脚程,又或是……不会的,要是连他都应付不来,不可能没有消息传来。
天有些凉了,周柠替我披了件衣裳:“回去,处理伤口去。”
“可是……”
“可什么是,你师哥要是有事来不了,你当真要一直等下去,回去处理伤口去!”
我有些无奈,但的确到了回去复命的时候,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回去。
我把衣服还给她:“那我走了。”
东方曜见到我,拉住我的手臂,他动作太大,扯着我背后的伤口发疼,我闷哼一声,他发现的倒是快,问:“怎么了?”
“没事。”
“我听说你那边出了事?”
我点头:“遇到魔兽了,死了些老百姓……师哥呢?”
“哼。”东方曜哼了一声,有些不愿开口。
“怎么了……”
“他现在还在叶师姐那里呢!叶师姐不过遇到几只游荡的魔兽,就把师哥叫去了,等解决完那几只魔兽,自己还被抓伤了,突然发起热,师哥送她回来后照顾了一天了。”
我抓紧了衣袖,言不明的情绪在胸腔内发酵,酸酸涨涨的压得我心口发疼,我步子一转,换了个方向。
“去哪儿?”
“戒律堂。”
一直到我跪在堂前,东方曜还在说话:“你这是何必!又不能全怪你!三十戒板啊,就你这小身板怎么可能受得住!”
“犯了错,出了事,大家都一样,”我低着头,“老师,打吧。”
戒律堂外围了几圈人,戒律使拿着铁杖,不敢手软,他几棍打下来,打在我的脊梁上,震得我耳膜发疼。
旧伤瞬间复发,伤口撕裂开来,鲜血染透衣袍。
“住手住手!”东方曜喊道,“没看到她身体不舒服吗!师哥!你快些过来!”
人群分开一条路,余光中看见诸葛亮走了过来,他一言不发,面色沉如水,突然跪在我身旁。
“师哥……”
“要罚,先罚我。”
东方曜哀嚎一声:“木头!两个木头!”
戒律使三十戒板打下来,我只觉得半条命快没了,诸葛亮一把揽过我,我背后鲜血淋漓,疼的发昏,听见诸葛亮怒道:“你这老头子究竟用了多大劲!”
戒律使也愣住了:“不、不会啊,我已经收了劲了,你不就没事!”
诸葛亮声音发抖:“你,你背后,怎会有伤!”
十、
耳畔有窗扉转动的声音,我用力睁了睁眼,勉强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的看见东方曜和孙膑站在我床前,竟是翻窗进来的。
门被人推开,接着传来一声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你们两个!给我出去!”
“唔……”
孙膑喊道:“师哥!小师妹醒了!”
诸葛亮听了,也不计较两人翻窗的事了,他走近,看我动了动,立马伸手把我从被褥里扶起来,他轻声道:“醒了?饿了吗?我去吩咐给你弄些吃的。”
我没有力气说话,于是摇了摇头。
东方曜道:“睡了几天几夜,居然还不饿?”
他说完,略带责备的看了一眼诸葛亮:“受着伤还外边傻等着,若不是周姑娘劝你,你是不是要等到第二日天明?”
“你很闲吗?”诸葛亮道,“闲得无聊便去藏书阁,稷下新收了一批书,你去把它们分了类。”
他说完,自己也站起身:“我先去给你弄些吃的来。”
东方曜一脸苦大仇深,看着诸葛亮走远,我叹气,说话时声音沙哑:“你冲他呕什么气,就算他在,我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话是这么说,但我就是气,叶知意也不是什么好人!”
“怎么了?”
“让师哥跟你说去,我走了!”他气鼓鼓的拉着孙膑转身就走,“下次再来看你。”
我捧着米粥,喝的心不在焉,我抬眼,诸葛亮正盯着我,我们四目相对,一时相对无言,他突然道:“你,生我气了吗?”
我突然有点冲动,从小到大,我对珍视之人,从不敢踰矩半分,不敢冲撞半分,忍着爱着宠着,把心思压在心底,自己如何并不在意,唯愿我珍视之人好。
若有人待我好一分,我便要小心翼翼收好,生怕他把这一分收回去,哪敢多求。
可如今,面对他,我却有些贪得无厌。
“师哥,那日,是你说要来找我,我便等着,”我慢慢道,“如果你有事,不能来了,至少请人带句话,或是送封信,跟我说要去陪着叶师姐便好,不要让我白白等着,行吗?”
“师妹……”
太疼了,背上疼,心头疼,我鼻尖发酸,哽咽着,肩膀不住的颤抖,眼泪也簌簌滚落:“师哥,我饿,我那日领罚的时候就饿了。”
他沉默良久,憋出一句:“是我错,以后,绝不会了。”
叶知意被赶下了稷下。
幻境之事后,诸葛亮一直在调查,那日去她寝屋照料她时,发现了一本小册子,小册子上赫然写着如何更改梦境。
在逼问下,叶知意供认不讳,稷下废去她一身功法,将她赶下来山,如今已然成了人人喊打的街头老鼠。
“去远游?”夫子有些惊讶。
诸葛亮站在他身侧,面色铁青,紧紧抿着嘴唇一句话不说。
“不走远,只是四处看看,老师不必担心,您若是同意了,我即刻便走。”
夫子斜眼看了看站着的诸葛亮,有些为难道:“那我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我干干脆脆转身,看着诸葛亮:“师哥,可以吗?”
诸葛亮也脱口而出:“不可以。”
“为何?”
“因为我抽不开身。”
“师哥抽不开身,与我要远游有何干系?”
“自然有干系。”
“我不明白。”
“无须明白,不许就是不许。”
“你!你不讲道理!”
“跟你不需要讲道理。”
“师哥!”
“两个呆子,”夫子突然怒道,“这都说不清楚,你情我愿的事,在你们这儿怎么能绕这么大的弯子!气死我了,说不清楚不许出山门,我走了!”
夫子吹胡子瞪眼的迈着步子走远,一跨出门便一溜烟的跑远,估计是早就想走了,这会儿一转头就没影了。
诸葛亮还是板着脸看我,我叹口气,后退一步:“师哥不许,我不去便是了。”
他神色一动,道:“我不是……”
“我回去读书了。”
“等等,”诸葛亮突然道,“我,我有话跟你说。”
“师哥讲。”
“不让你独自出去,是因为我不放心,想陪同你一起,你若真想去,等上些时日可好?我陪着你。”
我双腿仿佛被定住,我很感激他待我好,不求多的,可他,可他却要把更多的好往我怀里送,我不敢接,因为但凡哪一日他收回了这些,我是万万无法承受的。
“师哥,别待我这么好,我虽是你师妹,但你不必这般……”
“待你好,不是因为你是我师妹,”诸葛亮走向我,“是因为,我心悦你,喜欢你,心甘情愿待你好。”
“怎、怎么会……”
“不要自卑到得到一点点好意便觉得自己不配,你很好,我喜欢你,决计不会放开你,”诸葛亮眼底仿若星光闪烁,“你呢,你……喜不喜欢我?”
我整个人都是混乱的,一向冷静的头脑里此刻一片乌烟瘴气,我该做些什么,才能确认眼前的人不是幻影。
我迷迷糊糊的伸出手,抓住了他白皙修长的手指,诸葛亮一愣,立马紧紧的捏住我的手,我回过神来,又惶又急,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捏的紧紧的。
“别怕。”他轻声道。
“我……我并不好,没有朋友,亲人不要我,我不是什么值得喜爱的人,师哥,你,你弄错了。”
他突然笑了,语气却透着心疼:“我喜欢什么人,还会自己弄错?你很好,我要你,我想要你,我喜欢你。”
他与我十指紧扣,他用的劲太大了,仿佛不捏着、拽着、紧紧握着便不安心。
胸腔被暖意填满,我终于鼓足了勇气,轻声送上那句彼此都在等待的话。
“我也,也喜欢你。”
多谢你,带我偷渡至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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