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会情愿随同我长久停留于‘某一天’,这是既定的事实。确实,我不被给予选择的权柄,但别人不一样。他们没有理由遭受这样的折磨,我无权将他们挽留,也不该去阻拦他们,乃至她,去追求自己所渴望的。”
—·《一日将尽》·—
Part 7.
—你对堕落的理解是什么?
—不再具有对未来的憧憬?彻底放弃了当下的自己?
—对尘世万物,不同人总是有着不同理解,但大多数人对堕落的诠释都是出人意料地一致。
—他们认为,堕落者若未陷落太深,亦仍有回头机会。但不可否认的是,即便选择回首,他们也仍不得不去面对一些自己造成的"烂摊子"。
—毕竟,要转变,就得做好付出等量代价的准备。无论这所谓“转变”是正面或否的。
……
谁把还未完全毁坏的收音机丢弃在了这里?
略嫌恶地将布满斑驳锈印的铁棍扔下,埃尔莎漠然地绕开了在地上呻吟着的几具躯体,无视不知是由雨还是方才那场殴斗带来的腥臭,循声,在巷尾的垃圾桶旁发现了聒噪不停的电子设备。
如果埃尔莎够机敏的话——甚至她只需要小小地倾听语音的一小段内容,大概都能够反应过来,正播放着的这不知名节目所谈论的就是她正面临的一种——状况?
但她只是在摸索到它的开关在哪后将它关闭,此外并无更多。
高大围墙投下的阴影掩饰了她脸上的神情,当她再度起身,回头凝望虽伤残但仍胁迫性地瞪视自己的几个人时,微蹙的眉中不觉又覆上了几分懊恼。
——好啊,怎么解决他们,又成一个棘手的问题了。
不过…反正他们到了“明天”还会重新出现不是吗?不妨让她试试些——别样的手段。
“命不该绝”?
要怪就怪他们在小巷口拦了不该拦的人吧。
—
“薇拉——?”
埃尔莎原以为一切都万无一失,毕竟类似的、被她戏称为“打发时间的小游戏”她没少做——在将她禁锢着的“每一天”里。
但当她注意到桌面长时间被冷落的花瓶中缀上了几抹鲜亮,当她发现平日里总昏暗着的居所中亮起了略显刺目的灯,当她觉察到本静寂的厅堂中正弥散着留声机放出的悠扬乐曲——
埃尔莎才终于得以感知出内心的颓丧,以至不免由此衍生出的、些许无处安放的零落思绪。她知道那些情绪早就潜藏,乃至滋生在自己心底了,但直到今天,她才有将它们宣泄的契机。
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席卷了她,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就此毫无防备地瘫坐下。
惶恐而试探性地叫唤着调香师的名字,她抱着一丝侥幸祈祷着少女此时最好别在这幢阴暗的屋舍中。
而在对方作出回应后,她又不得不计划着绕开应答者所在的阳台,努力做到不被人看见,潜回自己房间中。
然而和往常的许多次一样,她没能达成自己的愿望。
Part 8.
“但你不该永远这么堕落,埃尔莎。”
轻轻撩起埃尔莎凌乱的头发并灵巧地将它们扎在女孩脑后,薇拉本淡然的语气中分在明显地掺杂了一声轻叹。她最近叹气的次数似乎特别多,尤其是在两人相互了解并短暂相处之后——埃尔莎敏锐地觉察到,但她并未将这点挑明。
薇拉并未怪罪埃尔莎,在听闻后者对前因后果的叙述后。但埃尔莎此时表现出来的窘迫却又是比她自己预想的更深切的,比起薇拉这种态度,她觉得还是把自己狠狠地骂一顿,或者——将自己对待那群无赖的手段再在自己身上复现一遍让人更好接受。
“…虽然我没有你这样难熬的经历,但请你相信,我能够理解你的痛苦,或者——悲戚。”
见埃尔莎迟迟没有回话,薇拉顿了顿,接着往下说。那双棕色的眸中不知何时染上了些悲哀:
“不敢说我非常了解你,但我大概能知道你所做的一切,毕竟你没有刻意隐藏不是吗?你的作为或许并没有错,毕竟是命运将你推入了渊中,但你有考虑过吗,埃尔莎,这为你带来了什么好处?”
片刻的沉默。埃尔莎依旧未去回望薇拉,她好像突然对阳台上在雨幕的衬映下略显晦暗的那盏灯产生了浓厚兴趣,走了神般,久久地注视着它。
她知道薇拉正注视自己,亦能猜测这目光中蕴含的情感——专注而怜悯地。
但她没想到接下来闯入自己耳中的话,会是如此出人意料的。
“…我想你一定也好奇过为什么我会和你一样被留在了循环中吧?很简单,因为忘忧之香。我始终不太能描述清楚它的具体功效是什么——消却痛苦记忆?回溯时间?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因为它,我才认识了你。
“对你的了解越深刻,便越对你的生活方式感到惊讶。你会觉得我的言论过于客观而生硬吗?那么,若是我跟你说,我的名字根本不是——薇拉•奈儿呢?”
—
埃尔莎相信自己一定已无可遏制把无尽的惊诧表现在了脸上,这点从薇拉平静但也染了点忧伤的表情中看出。现在换成了埃尔莎直直落落地盯视薇拉,而后者只是垂着眸,在这戏剧性的故事收尾后,陷入深谭般的沉默。
只有细碎的雨声回响于静寂的屋中,在耳中嗡鸣,难以捉摸。
良久,才是薇拉一声几乎不可被觉察的轻叹搅动了沉寂,混和雨声,夹杂着分沓的思绪。她比埃尔莎更快地缓了过来,即便她才是那个故事里的主角。
下意识地偏头,埃尔莎发现自己一时似乎有些畏惧与薇拉对视。
但调香师先身凑近了埃尔莎,轻轻牵起了少女的手。埃尔莎感受得到薇拉在耳畔温热的呼吸,以及她罕见的、裹挟着几分温和的低语:
“每个人的过去多少都存在污点,或许你难以将它擦除,但你可以选择坦然地接受它的存在。
“冲动使我们对很多事作出了错误的判断,因此,在那些事件最后所得到的结局,往往是最令我们所难以释怀的。
“总是这样。
“"克洛伊,姐姐永远爱你。"——我在薇拉的日记本上看到了这么一段话,但那显然不会再有新的内容出现了。永远不再。
“你会好奇我频繁使用忘忧之香的原因吗?我想,这大概就是答案……但我又不希望这仅仅是答案。”
埃尔莎依然没在薇拉——或许现在该称她为克洛伊——的面庞上窥察到哪怕一丝笑意,但那双本冷峻的眸中,此时倒格外显著地多了些别的东西。
——摒除了阴郁,抛却了哀伤。
是释怀吗?埃尔莎描述不清。眼前的人似乎已不再是她所认识的薇拉,但她又说不明白这个人到底会是谁。
……
既然人都“不一样”了,那么那阵声音表达的,还会是克洛伊•奈儿的真正想法吗?
“你被"一日囚"禁锢,我能够理解你的痛苦,埃尔莎。但毕竟你还活着,拥有自己的生活,哪怕它们只是对某一天的不断重复。
“我们都有未来,不应该被过去拘泥。沉迷于深夜的人触摸不到黎明…我相信你能明白。
“我无权支配你的行为,但我希望你能坚强起来,一直走下去。抱歉,剩下的路,我不会再和你一起走下去了,希望你,一切都好。”
Part 9.
埃尔莎不确定自己昨晚到底有没有睡着——是无梦带给了她太多空洞,还是她确实在失神中熬到了天明?很难说,但也不重要。
一种怅然若失之感始终缭绕着她,但她没去深思,没去忖度。大概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吧,不值得去回味,不值得去考量——接受所有,即是她该做的。
就像她初次见识到“一日囚”时那样。
克洛伊•奈儿离开了,没留下一丝痕迹。就像她不曾出现过。
但,谁又能肯定这回就不会出现点不同呢?
无言地注视随黑夜缓退逐渐明亮起来的天花板,她侧坐在了床头——
自她陷入循环后第一次,自己取过床头柜上的头梳,理起了凌乱的头发。
“一天”终会结束,但此后都会有与之类似的“又一天”到来。
而是否要让“这一天”不那么乏味,取决于自己。
—
太阳升起又落下,城市苏醒又陷入沉睡。
埃尔莎凭栏靠于天台,举目注视那轮残阳逐渐没落下地平线。
她还是能想起某个人,即便自那些事发生后已经过了九个月。
和以前一样的生活,毫无变化。
但她已然能感觉到每一个到日落的美,哪怕它们根本毫无差异。
厌烦——厌烦的情绪还是会有的吧,但每一回想到那个人,这种情感总会不觉间烟消云散。她说过埃尔莎可以随意向她倾诉的——哪怕是——不尽的抱怨。
……
一日将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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