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来峰,牧云亭
季元启昨日已与她道别,他虽未彻底言明,但她也明白季太傅尚在朝堂,季家不该与寒江牵扯过多
而她此刻的眼前,是玉泽手执狼毫,笔走龙蛇
这是一封昭示天下的文帖。江湖悠远,庙堂至高,玉泽要让每个人都知道,熙王世子归来的目的
文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英非王臣。”
他是熙王之子,故他为父鸣冤,望朝廷重查旧案,他是大景之臣,故他殚精竭忠,为寒江出谋划策
除此之外,再无他想
玉泽搁下笔,看着墨汁淋漓的宣纸,不发一言。她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畅快也好、悲痛也罢
她最后又想起了玉泽之前说过的话,还想起了他说起第五夜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
他真的只是想要一场昭雪?若如此,沈南柯不必特意提醒她,宣望钧也不需要特意阻拦
花绾吟(花家主)平反旧案,力振寒江。这便是先生所愿了?
她的语调中带了一点疑问,但玉泽没有回答她
花绾吟(花家主)我记得先生曾说,当初躲入地宫时,还带着一份证据。那份证据似乎意指更大的秘密,甚至连太子都 不可旁观
或许玉泽不会告诉她,或许答案还需要她自己寻找,但她心中有疑,却不能不多问一句
玉泽(熙王世子):这份证据当初并非由我父亲交给我。最初那几年,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不是他,后来我明白了
玉泽(熙王世子):真相带来的后果,并非大景能承受,所以父亲宁可深藏。而如今,张扬天下亦非我所愿
花绾吟(花家主)先生说的可是真的?
玉泽(熙王世子):那你认为的,又可是真的?
玉泽以反问回答了她的问话。他一扬手,昭示文书像雪片一样飞扬在空中,又被风带去四面八方
不管她信与不信,他言尽于此
宣京,皇城
今岁多雨,涝灾四起境内欠收,早朝上为调粮播种之事争论不已,承永帝心中早已不耐,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侧殿,太阳斜照进大殿,大家看着手中的昭示文书,心中都在计较着这件事究竟该如何处理
承永帝:帖子都让人发到宫门口了!说说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邓司竹,你来说
大殿之上挂着一重一重的纱帘,炼丹的香气和承永帝的问话一齐透过帘子传来
殿中统共站了五人,渊亲王虽被软禁,但公主大婚一事后软禁渐渐有名无实。此外,便是昭阳大公主、太傅和两名内阁大学士
邓司竹:回圣上,此事可谓突然,寒江今岁水患频发,入秋更甚,先前民间便有熙王传言,但臣等皆以为此因水患而起,接连派了户部、工部治水能臣,不料二人全都半途失踪
名为邓司竹的大学士朝纱帘行礼,小心着口中措辞
邓司竹:熙、熙王世子便是利用大臣失踪之事装神弄鬼,借机作乱!
承永帝:之后呢?
邓司竹:之后………之后臣又派人前往寒江,想在事情闹大之前将人带回来,但…
邓司竹:但宣京距寒江尚有几日路程,加之寒江巡抚夏钰鸿包庇罪犯,我们的人多番受阻,难进寒江境内。待我们好不容易赶到时,已失先机,故
自熙王案后,寒江似乎受其牵连,总受朝廷怠慢。熙王世子一事发展到如今,确有大臣失职之处
此事不可明言,便只能推脱于他人他事。邓大学士当下也心中叫苦,怎得皇帝就点了他的名字
原本这些事平日里都是首辅应对,但此次寒江之事牵扯的“熙王世子”,之前偏就是首辅幕僚,凌晏如也因此避讳
承永帝:哼,究竟是借机作乱,还是筹谋已久?宣望舒理当在三年行刑,你们却让他活了这么久!
承永帝:你说夏钰鸿包庇罪犯,朕又焉知此事非尔等失察?
邓司竹不敢答话。好在承永帝似乎没有想计较这件事情,转而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承永帝:这个熙王世子,现在还能带回来吗?
宣行之(渊亲王):如今世人皆知他身份,朝廷与他的一举一动,皆天下瞩目。若想神鬼不觉,恐怕已经不能。但若是请
渊亲王顿了一顿,他微微侧头,可是纱帘挡住了承永帝的表情
宣行之(渊亲王):恐怕他不肯
邓司竹:承永三年后,熙王世子就理应不存于世。难道朝廷就不能驳斥他身份一说?届时一个乱臣贼子,总有办法带回宣京
邓司竹此问,其实是慢了一步。事发之时承永帝便想过世子身份的真假,但结论是他不得不承认宣望舒的存在
宣照(承御帝):那个人在云来峰顶遍邀寒江文士,宣云霆的老师、大景曾经的十九道国手沈英当众替他验明正身
宣照(承御帝):一传十,十传百,天下皆知世间还有宣望舒一人。众口悠悠,如载舟之水,朝廷不能轻举妄动
季尧安(太傅):据说他手中还有熙王案的证据,如今天下皆言熙王案另有隐情,朝廷更需慎重
若熙王案中没有隐情,玉泽通敌之后,处理起来并不难。但不管是承永帝还是渊亲王,都先忽略了这一点他们好像更关注玉泽
可惜,玉泽已是世间公认的熙王世子,无数双眼睛都注视着他。不管朝廷愿不愿意,它们也注视着那桩陈年冤案
季尧安(太傅):臣以为,既然世子认为熙王蒙冤,不如让大理寺刑部重审此案,给他一个交代,也示我朝政清人和
承永三年,季元生上书告发熙王。此事一直放在季太傅的心中
季元生急功近利,坚持自己只是直言上谏并无过错。但太傅始终认为这背后的渊源一定不简单
虽然多年内季家相安无事,季元生也早已退出仕林。但季太傅始终为此悬心,一直想找机会弄清楚熙王案和它相关的一切
承永帝:交代?他这是在问大理寺的罪、刑部的罪、朕的罪!
承永帝:他想重查熙王案,朕就遂他的意?那他有一天想要朕的位,朕是不是也要遂他的意?!
天子动怒。侧殿中刹时死一般的寂静,即便大臣们难以明白,此事最多有失家颜面,如何能与皇位扯上干系
季太傅的眉间也因承永帝的怒火而皱起,这件事恐怕真的如他所料,复杂难辨,而季家早已在十一年前就被人推入其中
肖癸:臣以为,此人居心叵测,托词查案,实则是与朝廷作对
殿中一共五人,直到承永帝发怒前,大学士肖癸都始终没有说话
宣照(承御帝):那肖大学士有何建议?
肖癸:既然寒江官场与民问皆被贼人迷惑,朝廷应当趁他羽翼尚未丰满,出兵降服!
季太傅的眉头跟着肖癸的话皱了一皱,显然是不认同这番建议,但他最终没有多言。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宣照(承御帝):此举恐有些题大做,宣望舒不过因熙王案之故,有怨在心。朝廷大可先请他进京,或派人前往寒江,与之洽谈
肖癸:非也!非也!宣望舒若有怨报怨,岂肯和谈?
肖癸:此事有一就有二,圣上若听之任之,便使小人得志,有损皇室声威!
肖癸:况且如邓大人所说,我们的人难以进入寒江,这说明寒江对朝廷早有预防,就连巡抚衙门也已与朝廷离心
肖癸:臣还听闻,江湖中有一高手如云的璇玑涯,在这场乱事中也不分明,屡次暗中对朝廷派遣的官员下手
肖癸:宣望舒虽然表面对朝廷恭敬,但种种迹象表明,他实有不臣之心。趁此时他在寒江尚未站稳脚跟,速战速决。若朝廷一再犹豫,当心最后养虎为患!
肖癸这番话,揭破了众人心中隐秘的猜想。宣望舒所作所为,确实有些超过了“鸣冤”的界限
和谈显然不成,卑劣一点如暗杀,在璇玑涯面前也不一定能得手。搞不好弄巧成拙,被对方拿捏住大书特书。文人的一支笔,厉害起来,确实有搅动天下之能
但出兵听起来,又真的可行么?
宣行之(渊亲王):但民间对熙王世子多有赞赏之言,说他忠孝仁义,若处置不当便贸然出兵,亦不利皇室
渊亲王看似与大公主站在一起,但实则又像是赞同肖癸所言。昭阳大公主亦心如明镜,暗自看向了渊亲王
宣照(承御帝):历来出兵之事,都是兴师动众劳民伤财,不宜为上策
肖癸:臣自有一法,既不劳师动众,又可进退自如。且进能一劳永逸,退可探清虚实!
承永帝:说来听听
大公主还欲反驳,但在她开口前,就被承永帝四个字无形地挡了回去
而季太傅与邓司竹各揣心思,已不再多言。寒江的状况还远不到糟糕的境地,可圣上因此大发雷霆,谁也无法明白,但谁都忍不住多想
窗棂的阳光渐渐拉长,在肖癸将自己的计策详奏之后,承永帝陷入长久的沉思
此计过于大胆,无人敢去打扰和揣测帝心,一同沉默地等候着帝王的抉择
承永帝:就按这个章程
宣京街市喧闹,肖癸踱步在人群之中,听着来往人群对熙王世子的议论。或许是熙王经年名声不错,大多百姓都盼着朝廷能重启这桩旧案
肖癸握紧了左右手的的密信,它们一个来自寒江,一个来自内廷 一个要他里应外合成为寒江的眼睛,一个却要他劝皇帝对宣望舒“赶尽杀绝”
肖癸:我曾受熙王施恩,但如今把柄在别人手中,不得不顾忌一家老小,出此下策。世子,朝廷虽会进兵寒江,但我之计策中亦为寒江留了一隙,并非毫无胜算
肖癸:若此战胜,世子当在寒江彻底立足。不过能否握住这个机会,我就不敢断言了,就看时命安排罢
喧闹街市之中,无人听得他口中这番喃喃自语,无人知晓他心中这番纠缠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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