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陵和云无羁、滇离打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季元启正冷脸处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季元启指挥着手下的人,配合华清知府拨来的官兵一举端了盘踞山寨许久的匪寇,甚至还“意外”发现了被他们囤积于此的军用粮草。
这突袭的一仗打得并不轻松,起码官家这边折损五人,伤十三,也才擒住一个“匪寇头头”,且没及时卸掉他下颌,叫俘虏咬毒自尽。而其他的头领则溜得比鸟快,剩下一些真正的匪寇被三五一堆的捆了。
领头的官兵擦了擦额上细汗,又看了一眼面色不虞的季家小公子,恭敬地作揖道谢:“这次多亏了季公子出此妙计,才让我们得以将这毒瘤拔除。待我等回报,定然不忘太傅府的功劳。”
季元启一身黑色劲装,与他往日打扮不同,由此衬得腰细腿长不说,就连耳上那一抹坠子也多了几分摄人心魂的味道。他伸手扶住官兵,弯唇一笑,眼底少了少年意气,显得幽深至极。
“大人言重了。”
这客套话又说了几回,对方才让手下分批次将匪寇押送回衙门。
季家的人也打算就此回府,记史则跟在季元启身后,“元启少主,还不回府的话会叫老爷担心的。”
季元启随手扯了个狗尾巴草叼着,长腿一跨坐上寨门口那块巨大的嶙峋奇石,“小爷还要等人,而你,可以在本子里写下我将与他幽会缠绵至天明。”
记史面不改色,但没有像往常那样掏出他的本子,只是提着灯站在原地,“元启少主,需要我为你点灯么?”
季元启咬在嘴里的杂草轻轻地上下一晃,算是回答。
他将手朝后一撑,抬头看向缀着零散星子、却无一缕杂云的天空。夜风轻柔地吹起他前额零散的碎发,又将他的发带托起,有气无力地打了个转儿后才落下。
三日前,步子生风、人五人六的花澹清来找他时,是真的叫季元启气得肝疼。虽然不至于上跳下窜,但是出于真心的想要弄死花澹清。
他真的迟早一天会弄死那个笑嘻嘻的狐狸。
感情这半年来,花澹清是在他娘的韬光养晦?自己那么傻不拉几地跑到宣京去大闹大理寺,就差指着凌晏如的鼻子骂他是个人面兽心的禽兽,还下定决心接手季家,为花澹清的未来做打算。
结果过了还没一个月,真正的禽兽已经腰不疼、腿不痛的从宣京蹦跶到华清,还亲热的拉着他的手称兄道弟。
就这,还替花澹清做打算?
他现在只想把花澹清的腿打折再扔回南塘!
要不是那个什么奇术师在旁边死命瞪他,季元启发誓,他那天绝对会把花澹清打出季府。就像当初他偷溜回华清,结果被季老爷子拎着扫帚打出府一样。
自己还他娘的在外头被罚了三天三夜!
但是,想是这么想,要是机会真的摆在季元启眼前,他也下不去那个手。
他没理由揍花澹清。季元启努力的自我开解中。
毕竟胡思乱想的是他,擅自替花澹清出头的也是他。花澹清韬光养晦的计划,也确实没必要告诉他……
去他妈的没必要!因为当初搭上花澹清这艘贼船,他们什么事没告诉过彼此、再一起去做?从夜探书院,再到逃至玉梁,一路追查到寒江,哪怕最初季元启的目的不纯,但也真心告诉了花澹清他打算找寻弟弟的意图,并陪着他去千里追哥。
结果这个狗崽子!背着他!躲了半年!
他怎么敢?怎么敢不信自己?
季元启越想越气,几乎把自己气得像个要炸了的炮仗,连嘴里的草都不叼了。
他恶狠狠地把狗尾巴草捏在手里,像要勒死某人一样用力地打了个结。
而在旁边的记史只是默默地移开了视线,装作自己没看见元启少主夜半发疯。
于是,等花澹清趁着官兵都打道回府的空档,避开众人耳目来到山寨门口时,就看见了这样一个满脸写着“想杀人”的十分独特的季元启。
花澹清眉毛微微一挑,被星河放在地上,抬手摘了幕篱,朝季元启笑吟吟地道:“这是怎么了?季二你吃炮仗了?”
季元启手里的狗尾巴草登时断裂成两半,“我想喂你吃炮仗,花二。”
花澹清走路的姿势还是有点瘸瘸拐拐的,但就算没有星河的支撑,他也能拄着手杖往前。
他走到季元启旁边,学着少年的样子坐在季元启身侧的位置,“晚上别这么动肝火,我这不是帮了你一个忙么?”
“你……”
季元启转头,看着花澹清的眼睛,感到有些憋闷。话堪堪来到嘴边,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皱紧了眉,然后重新看向地面,不耐烦地低声嘟囔,“帮了我什么啊。”
花澹清知道这是季元启心里别扭,也就没打蛇随棍上地逼迫他,只是温声解释着:“你既然同小王爷交好,如此卖他一个人情,也算是把季家的脚跟站得更稳一些。”
季元启眼皮一跳,心说自己从没告诉花澹清,他打算带着季家投诚宸亲王,也不知道这妖孽是什么时候看出不对劲的……难道就是寒江那一次和他小宸王提前离场?
他不打算否认,也不想承认的太快,“按你这样的说法,是要同宸王站一队了?”
花澹清摸着手杖上的纹路,看向身前幽黑模糊的灌木丛林,“天下需要安定,而不是以血推进的复仇。玉先生难舍家恨,但不能以此作为国仇。他可以干脆地杀了这一切的造成者,然后尽快忘记所有事,才能让自己活得更轻松。”
“这听起来太简单,做起来就太难。无论如何,他不能在复仇这一条路上越走越偏,从被害的一方,变成加害的一方。”
季元启强行忍住了看向花澹清的冲动。
他手里的草屑早就掉在了地上,可他的两手还是不安定地搅在一起,甚至轻轻地抠掐出了痕迹。杀了这一切的造成者,那么,季元生和老头子……
季元启感到脊骨有些发寒,不禁绷紧了身子。
花澹清似乎觉察到了他的紧张,先一步转头看着他,还伸手抚上了季元启紧紧交缠在一起的手掌,安慰似地拍了拍:“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季太傅数月前就常常称病不上朝,你既然有了华清这一笔功劳,之后若想替太傅做些什么,也方便得多。”
花澹清的意思很明显,这笔功劳相当于是季元启投向朝廷的一封自荐信。承永帝早就不是大权在握,自宣照、宣望钧相继出宫征战,花忱造反导致朝廷内部人员大换血,反而让凌晏如一党趁虚而入,往里头加塞了不少自家势力。
如今的局势,说是凌晏如权倾朝野也不为过。更何况,他现在也的确是半个、甚至是四分之三个摄政王。
倘若太傅力不从心想要脱离这泥潭,但跟随着季家的一众清白世家基本只能转投凌晏如,这样一来,日后宣家兄弟姐妹不管谁上位,彻查暗斋和当年之事已经是避无可避。季家决不能在这个时候树倒猢狲散,孤零零地当了给人挡刀子的傻子。
季元启死死盯着花澹清覆在他手上的细白手指,清晰地感知到他掌心内常年练剑持枪磨出的茧子。和自己的拳脚功夫不同,花澹清是实打实杀过人的,无论从四肢气力还是皮肤粗糙程度,都要比他的超出几分。
他有些忍不住,往旁边瞟了一眼,恰巧遇上花澹清没收回的眼神。
季元启忽地觉得面皮一热,挣开了花澹清的手。
他挠了挠头,十分困扰的模样,“……小爷知道了知道了。你大半夜叫我别走就是说这个?”
花澹清哈哈笑出声来,朝后一倒,仰身躺在石上望着天空,“还为了告诉你,让衙门明日就加急清点粮草,我后日就要带着它去寒江。”
这下季元启的脸不热了,他转头看向花澹清,过于犀利的目光引得花澹清侧过脑袋与他对视。
季元启抿了抿唇,“就你这身板,千万别骑马打仗,我怕凌云心随便找个借口就把我砍了。”
花澹清被他的逻辑逗笑了,“我骑马打仗,云心先生为甚要砍你?”
季元启看起来不太高兴,眉宇间带上了久违的少年外露的喜怒哀乐,“他会怪我没叮嘱你,让你出了华清就摔了。”
花澹清唇角噙笑,一双眼里似是波光流转般动人,“我不会的,子亦。”
“我不会再摔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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