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晏如和凌伯进了街巷中,便闻到了扑面而来的禽兽野物气味。凌晏如微微垂下眼睫,有些不耐。
凌伯照顾他这么多年,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凌晏如生性爱洁,且从不接近庖厨之地,对动物活禽更是不喜。
凌伯虽然知道他的性子,但更明白凌晏如开口要做的事,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所以他只是走在凌晏如身前,尽可能的替他避开人群和周围活蹦乱跳的鸡鸭。
两个人走了一会儿,就遇上了卖兔的摊贩,一个笼里装了七八只颜色各异的毛绒绒的兔儿,有的贪睡,有的贪吃,看起来倒是憨态可掬。
摊主望见凌晏如一行停下脚步,连忙搓了搓手,拎起一个较小的笼子,朝他们吆喝起生意。
“公子瞧上那只兔了?我家的兔子,买回去把玩或是做肉兔都是极好的,看你要什么用途了。”
凌晏如微微伏低身子,去看那笼里的白兔。
“能活多久?”
“兔子嘛,只要不是吓得它到处乱跑,随便给点草料养着,活上一年半载就能成肉兔。”
凌晏如颔首以示自己清楚,接着便挑起兔子来。
两人瞧着他在一堆白兔里挑挑拣拣,最后抱了一只毛皮细软,通体雪白,连带耳朵也无一点杂色的兔儿。那兔子眼睛不是血红,而是偏于澄澈的浅色,更像两颗玛瑙。
凌伯眼瞧着凌晏如直接用自己的袖子接了那只白兔,连忙凑上前来:“大人,让老奴替你抱着吧。”
凌晏如摇了摇头,任由那兔子蹬脏衣袖,然后弯起手指碰了碰兔子嘴巴,见自己没被叼咬,才略微满意的看向凌伯。
凌伯心领神会的朝摊主付了钱,回头便见他家大人摸出帕子替白兔擦着脚和下腹的皮毛。
凌晏如一边擦,一边对他说:“凌伯,你记好了。在花公子开口问这只兔儿叫什么名字之前,府中人只可称它为‘琼’。倘若花公子问起,那它就叫……‘琼花’。”
“记下了,大人。咱们回府更衣吧,午膳后,大人可还要回趟大理寺?”
“自然要回。”
将白兔擦净后,凌晏如就把帕子一折,交给凌伯处理。随后抱着白兔回了首辅府。
他没急着把兔子送给花澹清,只是吩咐下人仔细看顾着,再将这兔子打理好,才去沐浴更衣。
吃午膳时,花澹清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哈欠连天,筷子也握得不太稳,似乎再也没有刻意控制右臂的颤抖。
凌晏如看了两眼,索性将花澹清的筷子拿走,换了一副碗勺。
花澹清有些歉疚地笑了笑。
“大抵是入了秋,胳膊使不上气力,叫先生见笑了。”
凌晏如淡淡应道:“并未。”
随后就十分自然地替花澹清舀了汤饭,再添上一份小糕点。
等吃得差不多了,凌晏如才重新开口。
“之前问你的话,想好了么?”
花澹清眨了眨眼,稍微回忆之后,乐得又吃一口糕点:“既然是先生邀约,兰生定然去的,只不过,届时我的故友应也同行。”
故友指的该是星河。而凌晏如早就见怪不怪,对他来说,花澹清应允下来才是最要紧的。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凌晏如才起身离开,去大理寺办他的未成之事。
而花澹清待在房里等了一会儿,等到窗棂传来约定的三声轻响,才微微朝后一靠。
“进来吧。”
他话音刚落,那红袍人便轻巧地翻身而入。而那来者,竟然是梵。
花澹清靠在椅上,也没有直起身子相迎的意思,反倒是那人几步朝前来,又有些拘谨的停在两臂之外。
花澹清被他惹得一笑,朝他伸了伸手。
“过来吧。”
梵愣了愣,有些迟疑。但他最终还是伸手握住花澹清,坐在了旁侧的椅子上。
即使梵不知道为什么花澹清会伸手,可他到底还是乖顺地握着那微凉的手指,且不由自主地稍微收拢一些,企图将那些寒冷都驱走。
花澹清自从握住梵的手后,就闭上了眼睛。他在努力恢复自己的神智,以至于半晌没有说话。
梵乖乖地握着少年人,握到觉得手心都微微发烫,那人才缓慢地开了口。
“你要走了?”
“是。寒江,很急。”
花澹清睁开眼睛,偏过头看向梵。
他不笑时总有些渗人。更别提眼下,花澹清因大病一场而褪去了脸颊的肉,颌骨锋利,显出了他深藏不露的锐气。纵然眉眼懒懒,但那不笑而威的神色也让梵下意识抓紧了他的手。
花澹清被抓得一怔,这才有些意识到自己失态一般,放软了语气。
“万自珍重。”
梵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惹得花澹清一笑,换了种说法:“一路小心。”
于是梵也对他笑了笑。
“你。也是。”
随后,梵抽回手,把花澹清之前拜托他查的东西放到桌上。
“你,要的。但不多。”
那只是一个小小的藏信筒,正如梵所说的,他没截获到太多的情报。
“你做的已经足够了,梵。”
闻言,花澹清十分大胆的伸手揉揉青年的头,转而拿起信筒,抽出里面的信笺细读。
里头寥寥数语,倒也不用他翻来覆去的琢磨。
花澹清长叹一声,又牵起了梵的手。似乎他现在非常需要接触人的体温那样,轻轻地揉着梵的手指。
而梵却在这样的举动中,觉察出这似乎是花澹清的下意识行为,就连手指揉捏的方式,都很像……在给什么动物顺毛。
虽然心里觉得十分怪异,但他没有反抗,只是安静地任那人牵着。
他感觉得出来,花澹清已经碎了。
他的魂碎了。巴雅人总有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天分,就好比梵知道,花澹清是一株荷花,如今根茎尽毁,神魂消散。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不能让他做呢?
他也做不了更多了。
不同于梵心里神神叨叨的想法,花澹清正在想信上所写的……越阳兵火。
那批兵火,正秘密运往寒江。显而易见,是他的某个好恩师在乱中求财,又或许只是一笔与天下人都做得的交易。
思及此,花澹清不由得低笑出声,松开手,去拿了桌上的糕点,捏起一块,喂到梵的唇边。
被投喂的人十分熟稔地张口轻咬住那块莲子糕,就像以往那样,安静地接受着花澹清的投喂。
花澹清喂完一块,替梵擦了擦唇,又喂一块,有些乐此不疲。
等两块糕点下腹,花澹清才用帕子净手,对梵笑了笑。
“梵啊,去罢。”
梵看了他许久,忽然靠近,执起花澹清的手,轻轻吻了吻他的腕口,低声用巴雅语快速说了好几句话,可惜花澹清一句也听不懂。
等花澹清愣愣看着他抬头,又被那人亲了一下额心。
接着,梵一撩衣袍,迅速翻窗而出。
花澹清垂眼瞧着腕口,忽地笑出声来。
没想到,他专注调戏别人十几年,也有被反调戏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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