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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是突然不见的，她是二级护理，两个小时护士会巡房一次，但是因为她平常特别多事，动不动就按铃叫护士，虽然多数情况下是无聊找事做，但护士都会去看一眼，今天大半天都没什么动静，护士交班的时候，还特意提了一句，说今天12床特别安静，好像心情不太好。她的主治医师今天和廖主任一起做手术，临走前还交代金桔，让好好观察一下她。

她一直心情不好，不然也不会总没事找点儿事做了。

不过今天的确是很反常。

所以她突然不见，很快就有护士发现了。

金桔赶紧去找，叫了护工一起去，去看监控，查出入记录。

最后在康复大楼的楼顶看见她，楼顶的通道很窄，就是和小方孔，也不知道她怎么上去的，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沿着房檐转来转去，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她似乎想要翻过护栏，但身体很弱，加上年纪大了，翻了几次都没翻过去。

最后咿咿呀呀哭了起来，金桔爬上去的时候，完全被吓到了，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像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两只满是枯皮的手紧紧攥着护栏，依旧试图翻越过去。

她想自杀吗？

金桔第一反应是这个，紧张地都快昏过去了，手心都出了汗，伏低了身子，用最温和最轻柔的声音叫了声

金桔:奶奶，您干嘛呀？

“丢了，不见了……找不见了啊……丢了！”她一直焦急地重复着说。

金桔:什么找不见了？

金桔轻声问她。

老太太忽然又愤怒地拍着栏杆，“不见了！不见了！就是不见了！”她身子往上一蹿一蹿，好像迫不及待往外面翻，护栏只有一米高，外面是延伸出去的檐台，只有二十公分宽，台子下面就是十七层楼高的垂直距离，摔下去，脑浆能溅出几米远，身上每一寸骨头都会碎掉，变成一滩烂泥一样的东西。

金桔很着急，她知道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轻举妄动，但是她觉得什么都不做的话，好像会更糟糕，她舔了舔紧张到干涩的嘴唇，顺着她说

金桔:好好，不见了，我帮您找，好不好？您先过来，那里很危险，我去找人帮忙，我们一起找，好不好？

老太太表情似乎有些怔忪，攥着栏杆的手也松了些，侧过头，一双浑浊的灰色眼球里，带着些许迷茫和无助看她，“找找？”

金桔往前走了两步，身子伏得更低，步子缓慢又缓慢，生怕惊扰了她。她似乎精神有些不正常了，这种情况很可怕。

金桔:对，找找，我们一起找，我帮您多叫些人过来。

她有些焦急。

老太太突然半边身子探出去，情绪再次大变，因愤怒而脸涨红，“骗子，都是骗子，找不见你了！丢了啊，呀呀呀！！”她再次用手大力拍打栏杆，因为用力，整个身子都在摇晃。

有那么一瞬间，金桔觉得自己浑身发凉，后背都是冷汗。

一秒……

两秒……

时间过得太慢太煎熬了。

然后保卫科的人终于赶到了，119到了，上来了心理干预专家，谈判专家，还有心理科的医生，廖主任和12床的主治医师从手术室紧急换下来赶了过来……金桔从满身冷汗中缓过来，微微松了一口气。

几乎每天都在直面死亡，但患者处在这样的境地下，她还是第一次遇见。

但一口气还没松完，老太太忽然过来扯住她往护栏上推，掐着她的脖子双目赤红地骂她，“骗子！你还我儿子！你把我儿子弄哪里去了！”

老太太摇晃着她，栏杆硌得她腰疼，余光里是令人眩晕的十八层楼高度，有那么一瞬间，金桔觉得自己要死了。

她不敢轻举妄动，那种一脚踏在死亡线上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

……

土豆哥:还好有惊无险！

土豆哥给张极复述的时候，重重抹了一把汗，金桔那胆子芝麻大点儿小，铁定被吓够呛。

张极出机场，对着电话听筒说

张极:帮我去跟导演说一声，活动那边也推了，腾一周时间出来，我回去陪她几天。

土豆哥:别吧！你这还不如杀了我！资本家都是喝血的，哪会听什么理由，你这刚起来，别出幺蛾子啊！这样好不好，我回去帮你看着金桔，你安心工作。

张极:推不了就按合同赔违约金。你回去个屁，那是我老婆，又不是你老婆，你操什么心。

张极直接挂了电话。出航站楼，往医院去。

土豆哥盯着息屏的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摇头啧了声

土豆哥: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

金桔在医院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以患者身份躺在病房里，周扬拖了张凳子，大马金刀地跨坐在上面，捞了颗橘子在手上。

一边剥一边说

周扬:我的心肝小宝贝啊，你可吓死我了。那老太太可真够呛，被扑下来之后就一直哭，说他儿子丢了，还说他儿子今年八岁，很乖，特别黏她，跟妈妈丢了肯定吓坏了，要警察赶紧帮她找……她儿子刚刚也过来了，这会儿正闹呢！说我们医院失职，连个老太太都看不住，而且好好的，还给整出精神问题来了。索赔呢！一开口就是一百万，啧！

牛逼，医院真是个神奇的土地，什么牛鬼蛇神都能碰得到。

金桔激动地折起了身

金桔:他怎么能这样啊！谢医生很早就跟他说过，要他带他妈妈去看一下精神科，是他自己不去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拖。这个人，还讲理不讲理了。

周扬瞥她一眼，一脸“你还是太年轻”的表情，这事就算是老太太拖着金桔一块儿从十八楼上跳下去，家属想闹照旧能闹得起来。

金桔受了这么大惊吓，那一家子来看过一眼吗？没有，这会儿还在闹腾呢！人要是不要脸起来，什么事做不出来？

不过周扬不想给她添堵，没再说了。小可怜，这么娇嫩，真不适合做医生。

周扬:听说前年也有人在医院闹自杀，就从急诊大楼最顶层的窗子上翻了出来。刚开始估计没想死，就坐在窗台上，脚在外面耷拉着，跟电视里演那样，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特别忧郁那种，急诊科的主任过去看，劝她从窗户上下来，问她有什么困难，说我们可以尽力帮助她，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后日子还长，千万不要想不开。 你猜她为什么想自杀？

周扬卖了个关子。

尤嘉很配合地问她

金桔:为什么？

周扬:她有被害妄想倾向，隔壁床是个年轻女人，正在热恋期，晚上总是躲在阳台小声跟男朋友煲电话粥，她觉得那个女人一直在说她坏话，很痛苦，所以不想活了。

金桔:……

周扬:哎，人啊，其实很脆弱，生老病死，谁也没法避免，虽然家属很过分，但其实老太太挺可怜的。你别管了，安心在这边儿待着，一帮子领导都在那儿呢，哪轮得到你操心。你要不要叫你老公过来陪陪你啊？

金桔:啊？

金桔反应慢半拍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还没从老太太儿子的无耻中缓过神来，回她说

金桔:别了，又没什么大事，要别了，又没什么大事，要不是院长非把我塞过来观察，我都不用过来。他那么忙，我把他闹过来，他又该骂我了。

这事也怪她自己，没考虑好就贸贸然冲了过去，人救不救得下来另说，把自己再折进去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笨！

张极知道了，肯定这么骂她。她都能想象得出来他骂人的语气。

周扬看她那副小媳妇儿的样儿，“哟哟哟”了两声，撇着嘴说

周扬:瞧你这点儿出息。你嫁了个老公啊还是请了个大爷回家。要是我老公……除非他有张极那么妖孽的颜，达芬奇那么变态的智商，不然凭什么我要惯着他！让他来就得来，不来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啧啧了两声

周扬:不过长成张极那个样子，地球没凡人能跟他配对吧！

金桔:……

这也太夸张了。她小声反驳了句

金桔:我觉得我配张极，还是可以的。

周扬摸了摸她的脑袋，一口把橘子塞进嘴里半个，瞪着一双铜铃一般的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周扬:完了， 人都吓傻了！

她摸了摸她脑袋

周扬:发烧了啊你，都开始说胡话了！

金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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