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十四）

孟淮西看着张新成近在咫尺的俊容，即便在昏暗的纱帐内，那双星眸依旧泛着清亮的光，干净得不染一丝杂质……

孟淮西:若我没猜错，你此番带我回国公府小住，一来是想避风头，二来也是想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搞小动作，对吗？

张新成神色一僵，看向孟淮西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复杂……

明明已经把她禁足在府内，却愈发觉得孟淮西早已摸清了一切动向，所以轻易就猜出了他的想法……

张新成:你的意思是永安楼一事背后有人刻意为之？

孟淮西气平静地说

孟淮西:只是猜测罢了……

张新成:可在我的印象中，你并不是那种会“随意猜测”的人

张新成刻意加重随意猜测四个字，五官线条也随之变得冷峻锋锐

他的眼里仿佛藏了一把锋利的匕首，迫不及待的想要挑开层层叠叠的伪装，剥出自己想要的真相……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是没法从容不迫的撒谎的，所以孟淮西决定换一种方式，将谎言与真相各取一部分糅杂在一起……

孟淮西:我说了只是猜测而已，毕竟这件事和我有所牵连，你若觉得我是在刻意引导你，便这么认为吧……

张新成的面色变得愈发沉郁，他以严肃的口吻道

张新成:孟淮西，能告诉你的事，我定然会一字不落的告诉你，但不能告诉你的事，我也不会说出半个字，你犯不着这样试探我

张新成看着孟淮西的眼神，委屈、感动、还掺杂着许许多多自己看不懂的情感……

一直向上涌的情绪瞬时平息了……

张新成:对不对这事儿都与你无关，你别瞎猜了

张新成说着把薄被拉上来，盛都入夏后虽然炎热，可晚上却很凉爽，若是不留神盖好薄被还是容易感染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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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更人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入院中，夜色愈发浓郁，负责巡视的护卫正来回巡视着自己负责的区域，以防止有外来的贼人潜入府中……

孟淮西:时候不早了，也该睡了

孟淮西抬手掩住口鼻，小小的打了个呵欠……

张新成:等等！

张小将军忽然着急了，孟淮西露出茫然的神情，顺便将某人的爪子从自己手腕上拿开……

张新成:永安楼的事说完了，我们两个之间的事还没说清楚……

张新成以手肘支起上身，目光炯炯的盯着孟淮西

对面的人登时冷了脸

孟淮西:你是又要惹我生气了？

张新成:什么叫我惹你生气啊，明明是你先摆着冷脸

张新成看起来竟然有些委屈

张新成:每次说不到两三句就开始气我，都没法儿好好谈

孟淮西:气你，怎么了？

孟淮西挑眉，故意说

孟淮西:我本来就讨厌你

说完她便翻过身再次留给张小将军一个后脑勺，可不知怎的，下压的嘴角总是有种想往上翘的冲动，她憋了好久才不让自己偷偷笑出来……

张新成气得不行，他抬起捏紧的拳头在空气中对着孟淮西舞了舞，原本平静的心绪现下又躁动得不行，总觉得胸中燃着一团邪火，假若她真就这样睡了，他一定会被这邪火烧成灰烬……

张新成:如果可以选择，你……你真的只想回祁国？

孟淮西:嗯

张新成忽然觉得心情苦涩难忍，他看着孟淮西的背影，犹豫着问

张新成:晟国就这么不好？你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就……就没有什么值得你留念的？

薄被发出窸窣声响，张新成看着孟淮西转过脸，看到自己的面庞倒映在那双桃花美眸中心跳开始不受控制的乱了，在战场上从未紧张过的他，此刻竟然头一次体会到那种既紧张又害怕的感觉……

孟淮西:可这里没有我的家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张新成在心里嘀咕，可思来想去似乎也找不到足以反驳她的话

他其实能理解孟淮西的心情，晟国再好也比不过自己的故乡，她从六岁就被送过来了，到现在算起来也足足有十四个年头了

张新成自从开始在外行军打仗后，他就能体会到故乡是多么的好，他有时候几个月甚至差不多一年都回不了盛都，只能在边境朝盛都的方向张望，那一刻觉得怅惘而孤独……

不过几个月他便如此难受，孟淮西十几年啊，肯定比他更难受……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

想来祁国国都，一定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

孟淮西:不过说这个又有什么用

枕边人换成了仰躺的姿势

孟淮西:我究竟什么时候能回去，究竟还能不能回去，都是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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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是察觉到了张新成的不对劲，望过来的目光里渗着一缕淡淡的关切

孟淮西:你怎么了？

孟淮西:难道是舍不得我？

孟淮西:不可能吧，刚刚不是还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指责我么？

张新成:那都是气话，不作数！

张新成语气笃定的说，这副少爷脾气似的任性神情，算起来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张新成:你刚刚提到四年前的大婚之夜，听你的语气……似乎...似乎是在怨我？

如果存在怨气，那是不是可以说明，你其实是抱有期待的？

张小将军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只敢在心里小声发问，哪怕孟淮西根本听不到……

孟淮西:……已经过去的事，还提来干什么

张新成:那我如果非要提呢？

张小将军没有退让的意思，他甚至还抓过枕边人的手，力气大得压根没法挣脱……

淮西闭了闭眼，身体像是脱力般随意的瘫在床上……

孟淮西:要说完全没有怨怼是不可能的，只是后来想开了，也就释然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

孟淮西:我其实就是有点生气，我一个人在房间里等了你那么久，每次有人经过都以为是你，可最后都不是你

孟淮西:张新成，你知道我来来回回的把扇子举起来遮住脸有多累吗？手臂都酸了，结果到最后你来了，只是站在屏风外跟我说一句

她顿了顿，转而换成一本正经的语气道

孟淮西:时候不早了，你休息吧，今日我在书房就寝

…………

纱帐内陷入一片静谧，能听到的只有二人的呼吸声……

孟淮西:若不是今晚跟你争执，张新成，我也不知道原来在你眼中我是那样的

淮西如蝶翼般的长睫轻轻颤了颤

孟淮西:明明之前缠着我要听我弹箜篌，可十五岁那年中秋之后，你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了……

语毕，她尝试着将自己的手从张新成手中抽离，却未曾想到对方竟然直接挨过来把她给拥入怀中，身上那股熨烫又温暖的气息登时将孟淮西清瘦的身子裹入怀中……

帐内的空间本就狭窄，若是挣扎得剧烈些就会有滚下床的危险，若是在自己院中孟淮西倒也不慌，可现下在国公府，如果真把张新成给踹下去明天肯定说不清楚……

孟淮西:张将军，你能不能放开我，你这又是弄哪一出？

低醇的声音于耳畔漾开，张小将军的嘴唇几乎是贴着孟淮西的耳朵，让她的身子禁不住微微战栗，一声声沉重的呼吸打在她的耳廓上……

张新成:若我好好待你，你可不可以把我这里，当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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