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十三）

孟淮西闭了闭眼，她重重的呼出一口气，随即躺回了枕头上

如瀑的青丝散开，垂落的长睫下是一泓撑着揉碎了光的清泉水，她两手交叠放置胸口，眼神渐渐变得悠远……

孟淮西:如果可以选择，我只想回祁国，回到我母亲身边

孟淮西:张新成，你有时候很聪明，可有时候又很笨。圣上来问我不过就是假装客套，其实他心里早有定论，无论我看谁结果都一样

她叹了口气

孟淮西:用你们这儿的话来说，我就是个烫手山芋

孟淮西:其实我心里清楚，你也不想娶我，你应该也明白，陛下为你我赐婚只是为了牵制你和整个张家

孟淮西:而再往深点挖掘，一定程度上还能限制王宽哥哥，正如你所说，无论他争不争储，他都是储君的最合适人选。而你跟他玩得要好，手上又握有兵权，若没有一个能制约你的棋子，日后对他便是巨大的威胁

流云缓慢飘过，掩去了一部分月色清辉。庭院内树影摇曳，被风吹起的树叶飘摇飞舞，着落在了院中的小池内，激起一圈圈涟漪……

有风从半开的窗户吹入屋内，薄薄的轻纱起伏晃动，隐约间可窥见寝阁内些微的轮廓

张新成抬起双手交叠着枕在脑后，他睁着眼盯着纱帐顶，脑中却在回味淮西所说的话

在官场中浸润了这么多年，心态自然也发生了变化，开疆扩土、立下赫赫军功虽说能举国振奋，为天家谋求霸业，但同样也会成为天家的忌惮

张家自晟国开国起便一直是天家的左膀右臂，无论文臣还是武臣皆忠心耿耿，甘为天家赴刀山下火海，做出了难以估量的贡献

历经一代代君王，张家的势头越来越大，如今早已成为了晟国最负盛名的世家，享受的待遇与王宫贵胄对等

而正因如此，少年时期的张新成才能随意进出宫中，同那些王公、官宦子弟一齐读书玩乐，就连圣上和皇后都对他关照有加

孟淮西:帝王之心，最是难测

孟淮西:倒不是对圣上不敬，他博古通今，文采斐然，而且这么多年励精图治才换得如今晟国的太平盛世

孟淮西:只是人一旦坐上那个位置，在权力的熏染下便会不可自拔的变得寡情、多疑，要不怎会说帝王皆孤独

孟淮西用余光瞥了一眼枕边人，见张新成不说话，便继续道

孟淮西:虽说你常年在外，但我想你不至于对盛都内的情况一无所知。现下圣上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而他却迟迟未立储，让朝堂内外人心惶惶

一日不立储，国本一日难以稳定。谁都不想看到宫闱大乱，兄弟残杀的局面，一来会让大翊陷入动乱，二来也会给周边那些不安分的邻国以可乘之机

张新成:朝会那日，杨尚书也同我提及过此事

孟淮西:圣上膝下五子，皆已成年。除了王宽哥哥这个五皇子表面对争储一事全无兴趣之外，其他四位可都是暗自较劲，私底下做了不少动作

孟淮西:三皇子近半年来偷偷为府上招募了十几位幕僚；大皇子和二皇子则陆续增加与朝臣之间的走动，尤其是大皇子，年初还送了几个美人给中书侍郎

孟淮西说到这里，鼻息间发出一声略微不屑的轻嗤

孟淮西:至于四皇子，早先荒唐事做得太多导致圣上对他心生厌烦，她母妃芸昭仪的亲族在朝堂上争取了许久才让他获允去修筑淮城到颖城之间的河道，想借此机会翻身。但河道是修好了，却发现先前用的修筑材料以次充好，偷工减料，折子都已经递到燕城了，怕是现在正焦头烂额的想办法亡羊补牢呢

张新成:真看不出来

张新成翻身朝向孟淮西，以单手支着脑袋

张新成:你对朝局之事这么了解

孟淮西直视着张新成的眼睛，以一副漫不经心的口吻道

孟淮西:因为我心机重啊

张小将军清了清嗓子，踟蹦着嗫嚅

张新成:倒也不用这样说自己

孟淮西:张将军，既然都躺在一张床上了，就再没必要再装了

孟淮西收回目光，手指不自觉的勾住胸前的一缕乌发把玩

孟淮西:我倒也不至于无聊到关注这些人的动向，我只是担心王宽哥哥，我怕他们会伤害他。正如你所说，他是中宫嫡子，即使没那个心思，却是最名正言顺的，所以一定会成为这些皇子争储之路上的绊脚石

张新成:无须担心，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任何人伤害王宽

张小将军重新躺下，他就知道是这样，孟淮西所有的筹谋与关心都是为了王宽

孟淮西:还有，我也不放心你……

正低落着，枕边人的声音又再度响起，将张新成下坠的心重新拉了回来

孟淮西此刻并未注意到自己夫君的表情，只是自顾自的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孟淮西:你现下风头正盛，再加上张家的势头，除了圣上盯着你之外还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地里盯着你

骆小将军沉默片刻，随即悄无声息的往孟淮西那边凑了凑，耐心的听她后续的话

孟淮西:你自小同王宽哥哥要好，两个人形影不离，感情深厚得堪比亲兄弟。虽说你并未明确表示站在谁的阵营，但无论是谁都会将你划到王宽哥哥和皇后那边

孟淮西搅着头发的长指顿了顿，眼眸里泛着的微光忽明忽灭

孟淮西:无论再怎么拉拢朝臣，他们也就只能靠张嘴。但你手握兵权，且这两年还为晟国收复了银洲十二城，两相结合，显然比那些朝臣的只言片语更有说服力。因此这时候对于那些人而言，想办法找你的错处，一来是让圣上对你产生怀疑，二来是让你无法估计五皇子那边

孟淮西:而你的错处……

孟淮西翻过身同张新成面对面

孟淮西: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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