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走到司令长官办公室门前，戴萌下意识从腋下抽出文件夹，伸手就去敲门，可反常的是，近五分钟过去，里面毫无动静，起初她还以为刘力菲在午休，不过转念就反应过来，刘力菲并没有这个习惯，兴许是在别处还没有回来吧，再想想手头要汇报的军务也并不十分紧急，戴萌于是就打算先回去。刚刚一转身，却见刘力菲的秘书和副官正朝着自己缓步走来，来到眼前之后，秘书先笑着发话了，“戴参谋长，您是在等司令吗？”

“啊，没错，都是些寻常的事情，不要紧的。”戴萌又把文件夹塞回腋下，随口而出回应道。

“那就麻烦您和赵副司令一起酌情处理吧，司令十五分钟前去了市区，说是要临时办事，今晚兴许也不回来了，您看，我和小周不是都留下来没有随行吗。”秘书扶了扶眼镜，一边对戴萌解释着情况。

戴萌听罢，心知也没必要干等着刘力菲了，和她的秘书寒暄几句匆匆返回了隔壁楼内的办公室，推开门，赵粤正喝茶看着当天的报纸，她头也没抬，语气悠悠，“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什么呀，刘力菲不在办公室，到市区去了，大概要在自己家过夜。”戴萌把文件夹随手扔在桌子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颇为无奈的说着。

“又来这一套？她这个司令长官整天不在司令部待着，总往外面跑干什么”赵粤闻听此言，抖了抖报纸放下，忍不住吐槽一句，不过也没有再多说，转而聊起了另一件事，“后天就是京浙驻军长官会议了，大哥要回来看看，你说咱们去哪吃饭合适？”

“秦淮河那边哪家馆子的雅间宽敞，咱们就去哪里，别说，我都有两个月没痛快喝一次了。”这一问顿时让戴萌把吃了闭门羹的事抛诸脑后，甚至还有些兴奋的和赵粤说道。

刘力菲当然不知道部下正在议论自己的突然离开，她也无暇顾及这些，正带着司机等候在帝都西站外，今天有一位故人归来，她的心思早就扑在了这上面。按照之前就约定好的时间，故人准时挤出人群，刘力菲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然后快步来到面前，微笑着拥抱来人，对方亦是欣喜万状，掩饰不住内心激动，不过仅仅寒暄片刻，她们就一前一后坐上来时的车，一转眼向东而去。

“蕾蕾，既然又回来了，干脆就先在我这里住下，咱们朋友之间可是快两年没再见了，晚上就在附近找个地方，好好叙叙旧啊。”司机径直驶到刘力菲的住宅门前，刘力菲就让司机先返回孝陵卫，接过谢蕾蕾的行李箱带她进了门，在客厅的沙发上刚刚落座，她禁不住兴奋，立即喜笑颜开的同谢蕾蕾拉起了家常。

“力菲……前些天接到我的电话，你肯定很意外吧。”与此形成鲜明对比，谢蕾蕾脸上丝毫看不到亢奋之意，仿佛自己今天只是个来旅游的人，略微笑点点头算作答应了刘力菲的接风洗尘，平淡的反问着她。

“那是当然，你看，我当初就说过吧，校长到头来还是忘不了你，能放任你回老家当教书匠么”刘力菲挪了挪身子，一只胳膊顺势搭在沙发靠背，嘴上仍然兴高采烈，“对了，军政部有没有给你具体的职务任命？”

“还没，只是告诉我，明天上午先去军政部和京浙警备司令部报道，后面等候正式任命，不过我看这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听说你现在去了第七集团军，怎么样，日子还好吧。”谢蕾蕾如是而答，话锋一转询问起刘力菲的近况。

“没什么太坏的事，不过现在都说出来了，晚上就聊得不尽兴了。”刘力菲莞尔一笑，摆摆手卖关子，起身就去沏茶了。

夜幕降临，两个人又坐到饭桌上继续闲聊，刘力菲就近找了家还算熟悉的酒楼，要了包间关上门与谢蕾蕾对酌，而令谢蕾蕾诧异的是，以往甚少饮酒的刘力菲，今晚忽然拥有了海量，才过了一个小时，那瓶陈年泸州老窖就让她喝下大半，而且看不出有醉意，因为久别重逢，谢蕾蕾原本想借机会喝个畅快，可再一想二人明天各有公务，顿了顿放下杯子，忍不住提醒起刘力菲，“我说……力菲，你现在是司令长官，整个集团军都离不开你，要是因为醉酒耽误了正事，让别人知道了可不好啊。”

“没事，没事……中午我走的时候都布置好了，不是还有副司令和参谋长在吗，就只是今晚放肆一下。”刘力菲听罢连连笑着摆手，显得风轻云淡，夹菜大嚼着，又放下筷子，拍了拍谢蕾蕾的肩膀。

话虽说如此，可谢蕾蕾还是放心不下，伸手拿起茶壶给刘力菲斟上，举起来端到她面前，看着她慢慢喝完，才接过话，借着酒意调侃，“当主官的要是都和你一样，国防军也就用不着再打仗了。”

“你以为我那么乐意跑到孝陵卫当这个司令长官啊”刘力菲闻言，咧嘴露出一丝苦笑，摇摇头一把抓过酒瓶，将里面剩下的酒平分给彼此，握住杯子，满脸已是涨得通红，“十一期的前辈都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心里一清二楚，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当年在V国打仗，咱们这群人可是把脸丢大了，如今到了人家的地盘上，我这个司令也威风不起来啊。再说了，他们自己管着自己也挺好的，免得让我操心费力。老头子这是没安好心啊……给吴哲晗塞了个闲职，倒让我来管着她的同窗。”

“我久在老家消息也不灵通，你实话实说，校长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不是不如以前了。”好友的酒后真言，瞬间勾起了谢蕾蕾无限回忆，她想念曾经还在老部队当一把手的日子，那时自己满脑子都是如何疆场取胜，可后来一纸调令坐进了办公室，她猛然才发觉世道变了，就如同百无一用是书生，只懂得操心军事的将军也举步维艰，一朝免职再到如今的起复，心里难免五味杂陈，思来想去感觉怎么回应刘力菲这番话都不合适，索性就没有接过来，只是抛给她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眼神，转而问起她最关心的大事。

“是啊，总是病病殃殃的，看上去就好像没剩下几天活头一样”刘力菲猛得喝下一口酒，不无感慨的说着，然后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转头凝视谢蕾蕾，压低声音，一板一眼的吐露心声，“姐姐我说句犯忌讳的话……老头子在这个时候让你回帝都，十有八九是指望你能收拾残局，或者再大胆假设一下，这是替他自己安排身后事。”

“如今是莫寒当总长，我们都是她的下属，还能怎么办……不过是尽自己所能罢了，等我安顿下来，再走一步看一步吧，国保局、禁卫军、第七集团军，这都不是善茬”谢蕾蕾叹着气，惆怅于如今的天下局面，酒精的作用之下，她竟有些后悔再赴帝都，不过再感慨这些又有何用，她不禁暗自苦笑，伴随这股情愫，她又想到了另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似乎也断绝了和她的音讯，于是追问刘力菲，“当年咱们两个和赵嘉敏一起回到帝都，她还在军事训练部吗？”

“是，只不过已经升任了部长，老头子已经冷落她很长时间了，这不稀奇”刘力漫不经心的回答着，轻咳了一声，又看向谢蕾蕾，“其实你来得正巧，眼下我遇到个难题，想和你商量一下。”

“说吧。”谢蕾蕾不假思索道，多年的同窗加战友，她很清楚，如果是自己也帮不上忙的事，刘力菲绝对不会告诉自己。

“最近第七集团军内部在调整人员，有一个师还缺少副师长和参谋长，我听上面的意思，可以让咱们十六期的军官补任，我想和倩倩沟通之后直接推荐自己人过来，就是不知道该选谁好。”刘力菲将自己的想法合盘托出。

“这是件大事，你容我想想，好好想想……等下回去了，再决定也不迟。”谢蕾蕾揉了揉有些昏沉的太阳穴，刘力菲的话语虽然不多，但她也明白其中意味，这次的调动非比寻常，需要慎之又慎，酒精干扰了她的思路，她想找个安静的地方。

刘力菲也抱有如此想法，她抬手看了看表，时间也不早了，于是结了账与谢蕾蕾漫步着回家，一路上二人反倒是鲜有交谈，来到家门口时，却见自己的座车居然出现在那里，这大概是来接自己回孝陵卫的，她不由得加快步伐，走到车旁，从驾驶室里也同时下来一人，正是她的副官，不等刘力菲说什么，他敬礼之后就开口了，“司令，七点钟的时候接到了京浙警备司令部许司令长官的通知，他明天上午九点要到咱们这里视察，请您务必和各位师长在一号会议厅准时迎接。”

“好，我知道了，想必陈师长她们也都接到了通知，今晚我先不回去了，明天早上八点，你在这里等我”刘力菲轻轻点头，叮嘱了副官之后目送他离去，转身对谢蕾蕾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真想带上你故地重游，你说……那时候，谁能想到今天的局面。”

“物是人非，去了也没什么意义，帝都、福州、粤州、范阳、V国、琉球……我们去过的地方太多了，不如活在当下，至少更实际点。”谢蕾蕾抬头仰望耿耿星河，久久不语，嗣后仿佛是自嘲般的对着刘力菲轻声细语，刘力菲再无他话，二人肩并肩走进大门，正在这个夜沉沉的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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