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苏杉杉的命令如闪电般迅疾传达到重庆与奉天，一贯安逸无事的山城顿时阴霾四伏，西南特别联合公署主任柏欣妤在接到电报后立即通知了重庆方面情报骨干展开调查，很快取得了初步调查结果。

“小燕，你到重庆民商局去一趟，查一查这家杂志社的底细。倩兰，你随我去恒锦书屋看看，兴许能找到些线索。”情报调查处长王梦竹接到指令立即行动起来，以最快速度布置了任务。要说起这恒锦书屋虽在重庆不起眼，可它的老板在业界纵横多年，对出版行业可谓了如指掌，王梦竹坚信这里就是调查的突破口。

“梦竹，你看是不是再找个人在外面盯梢戒备，万一王露皎那小子不愿意合作，岂不是成了麻烦事?”驱车来到了恒锦书屋对面的大街上，田倩兰犹豫了片刻，很谨慎的问起王梦竹。

“那家伙是个认钱怕死的生意人，只要给她钱，她就什么都愿意说。再说了，你马上该升正处了，还怕收拾不了一个卖书的?”王梦竹则表现得满不在乎，回应了田倩兰之后就开门下车径直走向书店，不远处的朝天门码头依旧熙熙攘攘，两江滚滚在此交汇，真显露出川渝别有洞天，这里乃是整个重庆乃至西南都十分重要的水路交通枢纽，选择在这样的商业中心开书行，显然普通的书籍买卖并不是主业，而在此之前，恒锦书屋就因此进入了西南公署的视野，时长不短的被“照顾”，恰逢这次的大案爆发，此处又是首当其冲。

“呦，是王老板啊，今天是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小店里来了？您请坐，我给您上茶。”王梦竹很快走进了书店，一个中年女人立刻上前笑脸相迎，她就是恒锦书屋的老板王露皎，她对这个自称是叫王崔的人早就耳熟能详了，两个人是在机缘巧合之下结识的，当时王梦竹自我介绍是山东人，为了自己的买卖从北方来渝，后来这个“王崔”经常来找她咨询一些重庆方面的风土人情和生意门道，也因为她出的价格很高又是同宗关系，所以王露皎一向都是对她敞开心扉知无不言，两个人一来二去的也就彼此熟悉起来，再往后也就不需要中间人做保了。

“您客气了王老板，我今天也是无所事事，到您的店里逛一逛，都说恒锦书屋海纳百川，我就用不着再东跑西跑的找书了，直接一步到位，岂不美哉啊。”王梦竹落座之后，和王露皎如往常一般开着玩笑。

“嗨，我们做书行的可不就得这样吗，什么样的顾客都有，所以什么样的书都得进，能卖出去就卖，这卖不出去的呢……就权当是自己要看了。”王露皎把茶碗递到了王梦竹面前，笑呵呵的坐在了桌子旁。

“那倒也是，您这里奇谈杂论无所不有，也怪不得您知道的这么多呢。诶，这本杂志您这也有啊？我听帝都那边的朋友说，这本杂志在那边非常火爆，经常脱销，可是以前在这边好像名不经传，我都没怎么见过，倒是咄咄怪事啊，也不知道这家杂志社的老板用了什么手段，所以今天正好也想请教您一下，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王梦竹嘻嘻哈哈的搭着话，同时也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书店的布置，没多久她就在不远处的货架上看到了柏欣妤命令当中提及的《壹石新刊》，装作不经意的发现，然后开始套话。

“王老板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就知道您今天肯定不是只为了买两本杂志消遣”听到王梦竹谈及这本杂志，尽管王露皎还是笑意盈盈的回应了，可随后话锋陡然一转，打算岔开话题，“我实话跟您说吧，想听别的事咱们都可以谈，这个还是免了吧，于你我都不利，毕竟在外经商，多一事可不如少一事啊……”

“哎，王老板，何必这么快就拒绝呢？咱们之间是老朋友了，我是肯定不会亏待您的，价钱我照付。”王梦竹穷追不舍，摆出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说着又将几刀崭新的钞票摆在桌上，目不转睛的地盯着正在喝茶的王露皎，等待着她的回答。

“王老板，这不是钱的问题。实在是难以启齿，这件事业内没有人敢明说……您拿我当朋友我自然清楚，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多谋划些日进斗金的事情，把生意做好不就可以了吗？这背后的大主顾，咱们这样的小门户怎么可以争得过啊……”王露皎还是不为所动，反倒是开始劝说王梦竹不要再追究，脸上也随之配合的闪出门道深如海的意味，意欲让她知难而退。

“既然我出了这么多钱您都不愿意说，我也明白您的难处，您看看，这个可以吗？”王梦竹轻笑一声，抬手一把将钱扫到一边，将自己的佩枪和证件悉数摆在了王露皎的面前。枪身和桌面摩擦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而于此同时，守在门口的田倩兰抬腿朝着门框上勾了一脚，就把门牢牢锁上了。

王梦竹的举动让王露皎始料未及，到这时候她才发现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商人实则是只笑面虎，证件封面上的几个字让她大吃一惊，她彻底呆了，结结巴巴的追问道，“你……你们是西南联合公署的人?”

“没错，王老板说对了，今天我是奉国保局的命令例行调查公事。王老板，感谢您一贯以来的开诚布公，我虽然是个官家的人，但我本人依然认您这个朋友，刚才您也说了，朋友之间应该说些掏心窝子的话，那我也好言相劝，您还是把这本杂志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如果您受到了什么人的威胁也不用怕，政府会为您撑腰，我也可以担保您的人身安全，毕竟这样说来您也是受害者，不过您一定要刻意隐瞒，就只好劳烦您跟我们走一趟了。”王梦竹轻轻点了点头，收起了桌上自己的东西，简而言之将利害关系陈明。

“好吧，王老板，既然事关重大，我索性就全说了吧……利和公司下面的利和文社就是《壹石新刊》的出版商，创始人兼实际掌握者叫黄琬璎，她还有个妹妹叫黄嘉怡，负责掌管奉天的分部，早年这家杂志社在重庆奉天两地并不出名，根本没什么人知道，但是听说她们黄家有个堂亲，好像是叫什么黄婷婷，是总理当年的陆大门生，年纪轻轻就做了驻外武官，听说现在也高升了，权势也大了，她们就趁着这股东风借势起来了，但凡是说利和出版的书刊，基本上在各地都是大开绿灯，不用审查就能上市，而且是放在头版热销的位置，上面都这样了，我们又能怎么办……谁要是敢不配合，这群人就能把谁的生意给搅黄了，之前在重庆已经出过这样的情况了，大家伙都知道杂志上净说些疯话，可为了生意，也只能默认了。”王露皎见状，有再多的不情愿也得竹筒倒豆子，皱着眉头把实情告诉了眼前的王梦竹。

“哼，借着这股东风……这两个姓黄的倒是真没少赚!”田倩兰听完此言，冷笑着哼了一声说道。

“其实还不只这些，黄家原本就是有钱的大户，而且黄琬璎姐妹都是喝过洋墨水的人，一个是英国伯明翰毕业，另一个是日本早稻田大学毕业，还认识不少的洋人呢。”王露皎摆摆手，进而又补充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利和的杂志还流到海外去了?”听到黄家姐妹还有这样的关系，王梦竹不由得心头一紧，连忙追问道。

“这我就说不好了，可我倒是觉得，洋人未必就对利和的杂志感兴趣……其实暗地里我也没少琢磨过这件事，总觉得里面透着邪门，黄家人的产业还有不少，可为什么偏偏非要抱着文社的事不放手，现在还是出事了，唉……我们这些小书商，也算是能有出头之日了。”这样的问题让王露皎为难了，她自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用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来作为总结，她也是个遇事好琢磨的人，可这件事她实在不能一言以蔽之的给出自己的看法，最后只能是一声叹息，似乎是得到了解脱。

王梦竹沉吟了片刻，自己的调查旗开得胜，眼下既然已经有了结果，就没必要再迟疑，端起茶碗喝下残茶，她给王露皎指了一条出路，“王老板，我看您也用不着犯愁，不如先让书店关几天门，等这事过去了再做打算。”

“现在的情况……也只能这样了。”王露皎无奈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哦对了，王老板，这次来我也需要取证，请您将店里面利和出版的书刊各取一份，我也好向上司交差，至于那些还没卖出去的，就一律下架封存吧，不要再让别人看见了。”王梦竹缓缓站起身来，环视一周书店，不紧不慢的给了王露皎一份建议，虽然说语气很平淡，可王露皎听罢觉出了其中的味道，没有啰嗦什么只是起身照着她的话做了，完成调查的王梦竹也没有再多停留，道别了恒锦书屋径直回去向柏欣妤交差。

“处长，这就是属下目前的发现，证据很明显的指向了利和公司，您看……是不是向总局申请进行下一步的取证？”来到处长办公室内，王梦竹递交了今天得到的实证，做了简要的陈述之后，进而建议道。

柏欣妤认真听完了汇报，一开始没有急于回应，而是从抽屉当中取出了一份一个多月之前的报纸，在头版头条上搜寻起来，最终她的目光停留在了几行名字前，指了指其中的一个，微微点着头喃喃自语，“嗯……我就说自己应该没记错，国咨委的顾问里面确实有个叫黄婷婷的”随后站起身来，她顿了顿才对王梦竹说道，“现在看来，《壹石新刊》的案子关系重大，我们无权擅自行动，上报帝都总部是必须的，这样吧，你先回去等候我的指令，而且要继续盯着恒锦书屋，一刻也不能放松，明白吗？”

“是，处长，属下这就去布置。”王梦竹得令之后匆匆赶回去继续忙碌了，而办公室里的柏欣妤也已经拿起了电话，飞速联络起千里之外的帝都方向，“喂，我是西南联合公署的柏欣妤，我要接到苏局长……什么，苏局长出去了？那她什么时候在办公室？哦好好，我知道了，那我就晚一点再打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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