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蘼花冠14 怪物

中午十二点，蝎尾从床上醒来，她因为昨晚熬夜上网直接睡过了一整个早上。

按理来说她会因为不吃早餐被怪物责骂，但奇怪的是，她的梳妆台上并没有摆着怪物留给她的早餐。这很反常，因为怪物给她提供一日三餐从不会错过饭点，并且他对自己的规律进餐也非常重视，没少因为她不吃饭生气。

她心想可能今天是少有的一次意外情况，可能怪物也赖床了或者忘记了之类的，没有在意。洗漱之后回到房间，见过了午饭时间怪物还是没有出现，从糖果罐里抓出来一些软糖塞进嘴里，又开了几袋零食，便当做是早午餐了。

她躲在房间的电视机前玩了一下午的电子游戏，直到下午六点，她已经饥肠辘辘，怪物却仍未出现。

“蠢怪物，是要饿死我吗?”她心里叫骂，丢开手柄便有些气恼地打开房门走下楼去，想看看那怪物到底在捣鼓什么，一整天都不知道送饭。

她来到怪物的房间，推开门，怪物不在里面，他的房间看起来依然是干净整洁的，没什么异常。随后她去了会客室、然后是厨房、卫生间……到处都没见到怪物。

她想用手机联络怪物，拨通了怪物的电话，却发现他的手机在他卧室里响起，他根本没带着手机。

“……搞什么啊…”这让她有些心急，她不能忍受怪物突然失联，他从未这样的。

虽然不想承认，日常也总是把他赶出自己房间，但她其实很在意怪物的陪伴，像没有了墙体攀附便无法生存的植藤一样，蝎尾不能离开他太长时间。

她不愿出门寻找，只是坐在会客厅等待怪物出现，她祈祷怪物只是躲起来了想要捉弄她，等她揪出怪物，她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一顿。

漫长的等待依旧没有回音，她开始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她从未意识到自己失去怪物后，生存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如此煎熬。这让她感觉又回到了那个阴雨连绵的钟鸣城，回想起她苦等爱人归来的夜晚。

好在一阵嘈杂声响唤回了她的思绪，她隐隐听见这楼房里有些沉闷的撞击声，不像是来自房子外部，而是……就在这房子里面。

她惶恐地站起来，那动静安静了片刻，随即又突然响起，并且蝎尾明显感受到，是从脚底地面传来的震动。

什么?地震了吗？?

她颤抖着望向窗台外边，没有任何异动，似乎这样的异常只发生在了这座房子里。

说起来，这里地底下好像确实还有房间。她知道会客厅有一处开关。

她踮起脚尖触碰墙壁上悬挂的金边画框，并将其旋转，“咔嚓”的一声，画框底部的机关响起触发音，随即摆放在会客室中心的茶几震动几下，茶几底部的地砖松动缓缓地向下降落，随即石阶序列排布构成了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

蝎尾实际很聪明，她最早来到这里被禁足的时间里已经把武术馆摸索了个遍，那时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画框。这个画框中的画像与整个房屋的装修风格都完全不一样，并且相比起修缮完善的其他家居而言也显得更加老旧，似乎很久都没被触碰，或者没被改造过了。

上一次她悄悄打开密道，因为胆怯没敢走下去。她艰难地吞咽一口唾液，攥紧拳头便谨慎地走了下去。

某种直觉告诉她那底下藏着怪物的什么惊天秘密。如果要揭开这个秘密，蝎尾不清楚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勇气。

通道内的空中满是尘土，肯定从未有人打扫过这里，这样的空气环境让蝎尾的鼻子感到非常不适，但她努力抑制打喷嚏的冲动，尽可能安静地走下台阶。越往深处走，入口照进来的光线越是遥远，直到台阶的最深处，已经没有任何光线能到达这里了。

她很害怕一片漆黑的陌生环境，就当她要打退堂鼓返回会客厅时，她听见了不远处的声响，像是怪物吞咽时的声音。

她朝传来声响的那片漆黑颤颤巍巍地呼唤：“喂…蠢怪物?”

似乎是对面真的有什么听见并准备回应她，那阵吞咽声安静了下来，随后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缓缓地朝自己这边移动。

“怪……物…?”她用打颤的声音试探着，弯曲膝盖搭上身后石阶，准备随时逃离这里。

突然她听见黑暗那端响起一阵困兽嘶吼般的轰鸣，有什么正挥动着骇人的爪牙向自己扑来，她惊恐地尖叫着转过身想要逃走，却已经被抓住拖入黑暗。

“——！”

她被吓得六神无主，捉住她的巨兽一口咬向她的脖颈，剧烈的疼痛让生理性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挣扎着想要逃离桎梏，埋在她颈间的獠牙却愈陷愈深。

“呜………”

皮肉被啃咬的剧痛让她双腿瘫软，连声带都近乎瘫痪，这让她连痛苦的呻吟都变得异常细小，钳住她的巨兽似乎在吸走她的血液，一股温热顺着她被咬住的皮肤流经她的胸口，她注意力全集中在被啃咬的脖子上，甚至没察觉到自己的后背都被巨兽的利爪抓出好几道血痕。

她的五官因疼痛扭曲在一起，挣扎无效只能无力地攀着巨兽的肩膀，那姿态像是无法挣脱便只好屈服让自己少吃点疼一般卑劣。

时间被痛觉无限延缓拉长，她感到头昏目眩，呼吸也变得异常急促，那是缺血昏厥的预兆。

但就在她将要昏过去的前几秒，她察觉到，那囚禁自己的巨兽，躯体好似枯骨一般坚硬，尽管体型大了一圈，但她却确信，这个在黑暗中咬住自己脖颈的正是她呼唤的那只怪物。

于是在昏迷前的几秒钟，她没有继续挣扎。只是大口交换着气体想要缓解失血带来的缺氧感，吞咽着泪水缓缓地合上了双目。

她在睡梦中听见怪物失措的呼唤，她想要回应，却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团迷雾封锁，无法到达怪物所在的那端。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重新睁开双目。

“蝎尾…蝎尾?”

她从未听见过怪物用这样的语调说话，怪物用听起来像是刚哭泣过的有些嗫嚅的声音呼唤她。

她看向怪物，想确认那骷髅怪物是不是真的会掉眼泪，但不出所料，没有泪腺的生物脸上不会挂着泪水，但那脸上却能透露出明显的关切与焦急来，尽管他的脸并没有皮肉。

“感觉还好吗？”

怪物动作有些迟缓地伸手，似乎是想触摸她，但是却迟迟没有碰到她的脸，停滞许久，又泄了气似的抽回手。

她苍白的唇瓣微微分开，思索着什么，又缓缓合上，她只是点头，没有说什么。

“……”怪物沉着脸垂下头，收紧拳头，“怎么会好呢…你差点醒不过来了，知道吗？”

她有些哑然，只是默默看着守在她床边的怪物。

“为什么不叫我啊?”他有些气恼地低吼，“被弄成那样了都一声不吭的，一点都不觉得痛吗！？”

“……”她懵懂的眨眨眼，睫羽低垂。

“你不知道还手，还不知道叫两声吗？”怪物有些抑制不住情绪，伸手想抓住她，双手停在空中许久，却又抽回了手没去碰她，“都差点要死了，为什么不知道反抗…?！”

没记错的话，那是怪物第三次对她发火。

他第一次发火，是捉着她肩膀怒呵，叫她不准再回到黑帮；第二次，他将她从拍摄私房照的房间带回来，狠狠斥责她不该在外人面前裸露身体。

这次他显然要更加生气，更多的却是一种自责。

“我…”她搭在胸口上的双手微微握拳，“…知道是你。”

“知道是我，就不用反抗了吗?”他蹲在床沿，垂着头，语调明显是竭力压抑着火气。

她不知怎么回答，便缄默着垂下头去。

沉默许久，她才重新以微弱的声音开口：“我…说过……你爱我，就算是……” 就算是要吃了我，我也足够幸福了。

“不许再说那句话！”怪物突然厉声呵斥道，“你知道这种事真的发生了对我来说多么悔恨吗?！”

他捉住床单，一时没有克制，竟将厚实的床单抓开几道裂痕。

“不要随便就想着作践自己…那在意你的人怎么办?不为你自己着想…你也要考虑一下我好吗?！”

蝎尾怔住了，她瞪圆双眸望着暴怒的怪物，眼角又开始滚出懦怯的泪水。

怪物却头一次没有帮她擦去眼泪，他闷着头起身，转头离开了她的房间。

她坐起身，望着关上的房门，许久没有动作。

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本就白净的皮肤又少了几分血色，看上去比任何一天都要憔悴；脖颈与上半身缠满绷带，触碰被绷带覆盖的皮肤还会感到非常疼痛。

在那之后，定时提供的三餐变得更加丰盛，肉类与有补血功效的食材占比也比之前多出不少，但怪物不再踏入她的房间，她房门外一侧多出一个小桌子，用来摆放怪物送来的食物。

她并没有主动靠近怪物，没再和怪物有任何直接的接触，这样孤单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天……

夜间，她走出房间，溜进了怪物的卧室。

她进入这个安静的房间后，悄悄关上门，小心翼翼地爬上怪物身下的床铺。

“回去。”怪物背朝她侧躺，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冷冷命令道。

她不听，微微噘着嘴靠到怪物宽敞的后背边上躺下。

怪物坐起身，扭过头来，也不触碰她，嘴上严肃地驱逐，“走。”

“不行！”她抓过怪物的被子扭扭身子给自己盖上，“不准跑，你是我的怪物，就得听我的！”

“……”怪物也没打算听话，准备下床离开。

“不准走…”她又一次开口，这次却带了一丝哽咽的哭腔。

怪物微微叹息一声，停在原处看着她那裹着被子的娇小身躯。

“……走开…我不想碰你。”怪物闷声低语。

“你还要不要爱我了?！”她控制不住情绪了，捂着被子哽咽着质问道。

怪物望着她，他的心也在犹豫，有一部分理智告诉他，他得离开远离这个女孩，但另一部分却在尖叫着想要触碰她，拥抱她。

“我爱你，所以听话，回你房间去吧。”他艰难地沉住气，又重新用以往温和的语调开口。

“你不爱我了！不然你怎么可能忍得住这么多天不抱我！?”她抽泣着吼道。

“不是的……蝎尾，我是怕……怕我会…”又一次撕碎你。

“我不想听你狡辩…要么抱我，要么杀了我。”她垂眸挤下泪水，坚定地说道。

“…蝎尾……”

怪物将双手伸向她，可是一想到指节触碰到她柔软皮肤时的触感，他就惶恐自己会再次失去理智。

没等怪物抽回手，她便自己一头栽进他臂膀间，死死搂住她的怪物。

“蝎……你不能…………”

怪物迟疑，半晌，还是心软地回抱了她，力度却显得那么克制，仿佛怀里抱着的不是少女，而是一团挥之即去的棉絮一般。

毕竟几百年来就只有这一朵花为他盛放了，哪怕是抖落几片花瓣都能让他心酸不已。

“蠢怪物…！笨蛋——！”她揪着怪物的睡衣，埋头哭喊，“我都不在意了——！真的……我才不在乎……你会怎么伤害我……”

怪物静静听着，轻抚她因为抽泣而震颤的后背。

“我都经历过那么多了……我自己知道的，我本来早就该死掉了的……是你来救我…带我离开土胧我才能像这样幸福的。”

她泣不成声地哭嚷。

“我都放弃幻想自己的未来了…反正我的人生全都烂透了，那以被喜欢的怪物吃掉结尾又有什么不好……?！”

对于这样坎坷又讽刺恶劣的人生，如果只能以悲剧收尾，那被爱人杀害又何尝不是最值得期许的结局呢?

“蝎尾…”怪物轻抚她额头，感受她额发的柔软细腻，“我是真的爱你，所以才对你厌弃自己的幸福感到生气。你不能任由自己被伤害，哪怕伤害你的人是我我也不允许。”

“你不觉得害怕吗？不觉得我像个可怕的怪物吗？”

她眨眨眼，摇摇头。

“你骗人，你当时明明抖得那么厉害。”

她沉默。

“一直疏远你，拒绝接触你，虽然确实能保护好你，但这也让我感到很难耐。我想重新拥抱你，但你至少要答应我，受伤时无论如何也要反抗，哪怕是我在伤害你，好吗？”

她皱着眉擦干了眼泪，微微点头。

“之后，尽管我会更加注意，但我也还是很难保证这种情况不再发生第二次…”怪物捧起她的脸，慎重说道，“你愿意制止我，原谅这样的我吗？”

她抿唇，再次点头。

“对不起，我依然爱你。”他垂首去蹭蹭她鼻尖，“下次我再这样，不管用什么方法，你都要阻止我，明白了吗？”

“好吧。”她嘟哝，顽皮似的啃啃他指节，“谁让我喜欢的人是个蠢头怪物呢。”

他们嬉闹着，又相拥倒入柔软的床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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