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我做了什么……?”
秋天的冷风在大门敞开的一瞬间灌入板糖洁白的校服领子内。
粉发的少女跪坐在破损的镜子面前,傍着镜面的额头鲜血直流。尖锐的碎片散落一地,每一片上都反射着少女惨烈的死相与板糖胆战心惊的面容,这些碎片不需要有人抓起来塞进板糖的眼球里,就足以让她感受到眼球被挖出的幻痛。
“不要——!!!为什么……!”
板糖神经质似地扯着自己的额发,哆嗦的双腿失去重心,她的身子瘫软下去,膝盖狠狠撞上地面……
“狗肉馆……咦……”
四月份的冀北捏着鼻子拉着板糖快步奔跑,体质极差的板糖每每被她这么一折腾都累得半死不活。
冀北直到远离了那家狗肉馆才放缓步子,回过头来看板糖把双手撑在膝盖上,弓着身大口喘息的样子,捧腹大笑:“你跑得也太慢了吧!”
“哈啊……哈啊……”板糖忍受着她其实并不介意的嘲笑,缓了半晌,才哑着嗓子回应,“算你厉害了……哈啊……体育成绩,全校第二的阿北……”
“嘿!是第一名!”冀北骂骂咧咧地指正道,拍拍板糖的肩膀,“我看着的!那个所谓的第一名绝对抢跑了,不然怎么可能比我快。只不过他走运没让裁判看见,其实我才是第一名!”
“知道了知道了,大冠军冀北同学。”板糖草草附和。
在她心里,冀北永远是第一名,至于她是不是其他地方的第一名,板糖毫不在意。
“你怎么,这么讨厌狗肉馆?”板糖重新直起身子,跟上冀北的步伐。
冀北抖一抖头顶一边兔耳,说道:“啊呀……我就是觉得,吃肉好恶心哦。”
“诶……?我也吃肉,阿北会讨厌我吗?”
“开什么玩笑。”冀北一把搂过她的肩膀,害得她差点没站稳,“别人吃肉是别人的事。虽然对于我来说,只要是活着的生物我都不舍得虐待它们……但……其他人要吃肉,我也没办法。”
冀北是个素食主义者,但是并不极端。
“如果有人要吃你的宠物呢?”
“不可能,我的宠物都绑着粉色丝带,这座城的人都知道的,他们才不敢吃。”冀北有点沾沾自喜地说道。
这座城里几乎所有的动物都是冀北放养的,这起初让板糖难以置信。
“而且……人们在吃掉它们之前,是可以让它们愉快地过完一生的。”
包容、正直、自信、坚强、善良……这所有的闪光点在板糖看来都如此美好又不真切,她以前从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人比自己曾经的医生更值得被人所爱,直到冀北出现。
板糖住进了冀北的住处,这是冀北的建议。冀北一直是独居,当板糖问起她的父母,她会微微一笑。
“爸爸妈妈出差了,所以我三年都没见过他们了。”
她会拉开桌子的抽屉,将塞满抽屉的信封抱出来展示给板糖,“我第一次跟别人分享我爸爸妈妈寄过来的信。虽然我已经很多年没跟他们见面,但我相信,他们是爱我的。”
她告诉板糖,她的父母在她许多年前突然长出一对兔耳朵时,便离开了这所房子。除了每个月为自己寄来生活费与手信之外,冀北跟父母没有其他任何接触。她甚至不知道父母去了哪里,连回信都寄不出去。
板糖与她相处,生活渐渐变得美好起来。曾经那些在板糖看来根本不咸不淡的零散回忆,在现有的甜蜜衬托下变得愈发苦涩。她才发现过去的自己竟如此狼狈。
她开始不解,明明自己跟冀北一样生着多余的耳朵,为何她可以丝毫不为此困扰,依旧挺直腰杆地将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加丰富多彩呢?
差的是什么呢?她跟冀北之间的差距,为何如此难以恒越。
“阿糖呢?阿糖的爸爸妈妈也一定很爱阿糖吧。”
板糖像冀北做的那样扬起一个有些牵强的浅笑,从唇齿间挤出认同的声音。
她憧憬着冀北拥有的一切:温馨的房间;满天的飞鸟与和睦的阳光;芳香的草木花卉;写满柔软字迹的一张张泛黄的手信……
耳濡目染之下,板糖竟也开始觉得夏天的温度变得暖和讨人喜欢起来。
“以后放学多绕点远路吧!我太喜欢这里了。”五月份的冀北拉着板糖的手,围着挂满丝带的榕树转圈欢呼。
板糖原本每一次经历都觉得枯燥空洞的放学时间,在冀北极具感染力的欢笑声中,逐渐变得甜腻起来。
她们会从校门口出发,刻意绕开那家人潮拥挤的狗肉馆,绕开一大圈的路程来到榕树底下。在板糖的搀扶下两人并肩坐上树梢,共同注视着树下这片在城市里难得一见的平坦的草地,那里可以看见夕阳退出地平线留下的残光,她们可以不厌其烦地玩闹直到夜深,等数完星星再慢悠悠地回家,就只剩洗澡睡觉赶作业的时间了。
一晃眼间,两人迎来了她们认识之后的第一个圣诞节。
“今天是你生日?怎么不早说!”板糖抓着她的肩膀晃了起来。
“我妈妈给我订了蛋糕我才想起有生日这回事!”
只可惜了那次生日过得实在仓促,板糖没来得及为冀北准备生日礼物。只是两人共享了这块涂满甜丝丝奶油的水果蛋糕,两个人吃了一半就撑了,于是开始打闹着你一下我一下地把奶油涂在对方脸上。
两人在房内来回追逐嬉戏,稍微驱逐了些许冬季的寒冷,她们度过了有生命以来最温暖的一个圣诞节。
“小糖,我越来越觉得,遇见你真的太幸运了。”
玩闹过后,两人泡进冒出蒸汽的浴缸。她们之间已经亲密到就连沐浴都不舍得分开了。
“幸运吗?说实话,遇见阿北之前,我也可倒霉了……”板糖坦诚说道,在以前,她从不会露出如此真心的笑容。
“那以后我们两个,会一直在一起吗?”
“嗯……一直,永远都要在一起。我会喜欢你一辈子的!”
这是板糖第一次对一个人表达心意,显然会有些紧张。
“我也最喜欢小糖了!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冀北满心欢喜地扑上来抱住板糖,吓得板糖差点跳起来。
所有的一切都美的那么不真切。过去的板糖早已丢失掉一切自己本该有资格拥有的,在遇见冀北之前,她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还选择继续活着。冀北的出现点燃了令她欣喜的希望之火,她不敢多想,只知道要好好地护住这来之不易的火种,永远守在冀北身边。
“有我再谁还敢在学校打你?你不要怕,我来给你撑腰!”
自己一定可以变得坚强起来的,为了冀北,一定可以的。
……
“什么……转学……?”
冀北错愕地看着举在自己面前的转学申请书,焦躁地盯着板糖脸上今天才多出来的创可贴跟斑斑血迹,拉起板糖的双手。
“对不起……我……”板糖的眼神又变回了跟冀北初见那时黯淡无光的样子。
“发生什么了?!告诉我……他们欺负你了吗?我去解决……你不要把这个交上去,好不好……”
板糖吞咽一下,轻轻挣开冀北的手,垂下眼眸。她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不停道歉。
“不……你要去哪?!”
像她们第一次见面那样,板糖绕开对方,带着转学申请书,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阿糖!!等等——快回来啊!”
她花费了很大力气才无视掉冀北嘶声力竭的哭喊声,追逐没有持续多久,冀北很快便丢失了板糖的踪影。
怎么会就这样追丢呢……明明自己跑得最快了啊。
哪怕自己拥有一双健步如飞的腿,都追不上她吗……?
自己一直以来仰仗的一切坚定真善又美好的一切,在她的眼里根本一文不值吗?
被她亲口否认了吗?
“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
冀北挠破头也想不明白是什么样残忍的剥削让她离开了自己。
板糖再也没有回过冀北的住处。
学校内已经找不到板糖的踪影。冀北抱着仅存的最后一丝希冀,行尸走肉般地来到高二三班的教室。
没有,就连她的座位都找不到。
“就是你这贱货放狗咬的老子,他妈的,还敢滚来我们班教室找打?我告诉你,那个叫板糖的小怪兽偷了老子的钱,老子打了一顿她都死不承认。她要是不还这钱,你就替她还清吧!”
冀北冷脸认真听着这些,板糖每天都泡在其中的粗言俗语,细细感受着,但她知道,自己恐怕永远都做不到与板糖感同身受了。
“这是我家地址,要什么,来我这里拿吧。”冀北心灰意冷地递出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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