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行,不能让她这样下去了。为了展示决心,昴往自己牢牢抓着蕾姆的和服的手上加入了微弱的力道。如今能使出的全力,都倾注到了手指上。就算两人轻易地就被外力分离,唯独心是绝对没法剥离的。
「但是……」
蕾姆也从昴的挣扎中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然而,很显然,比起被杀意束缚了自由的昴,蕾姆对事态的严重性把握得更为精准。
会被逼到绝路上。眼看着这一刻就要来临了。那飓风的利爪行将夺去手脚,舔舐肺腑,吞噬掉生命。
而在那一刻到来之前,哪怕是多一秒也好,也想让所爱之人的生命再延长一点儿——
「去——」
「——那可不行呀,好了。一切到此为止」
就在即将要把决心付诸行动的前一秒,只听得疾风撞到钢板上一样唐突的一声响彻云霄。此前一直所向披靡无从抗拒的喰击,也终于生了变化。而不仅仅止于那一击,正面迎上那接连不断的喰击,就连漆黑的夜幕都仿若要被这高亢刺耳的声音给划破了一般。
「———」
而随着这异变,不停地吟咏着死亡的女人也终于停下了动作。抱着昴的蕾姆也停下了脚步,眨巴着眼睛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突如其来占据了当事人们的眼帘的,是一条颀长的身着和服的身影,此刻和服的下摆正猎猎作响——身边缭绕着的是从烟袋里一刻不停冒出的烟,站在两者之间的,正是赫鲁贝尔。
「赫鲁、贝尔……?」
「是呀是呀,我就是你们的阿赫啦。你真是冒了个大险啊,阿昴。刚刚我要没赶到可就不妙了啊。看蕾姆酱也是一脸做好了觉悟的表情」
「为什么,你会在……」
「啊,我也知道你们肯定很想知道,不过这还是等之后再解释吧。要不然……」
昴对这从天而降的登场一时理解不来,声音都打着颤。而相比之下赫鲁贝尔的态度却和平日里完全别无二致。
与其说这能让人更加放心,倒不如说这只能是反而加剧了异常事态带给人的恐惧。而压根没有顾及到昴他们这样的感受,赫鲁贝尔缓缓转过身来朝着女人那边。
「而且这对手还相当棘手的样子」
话虽如此,赫鲁贝尔却一点儿没流露出紧张的样子,只是朝着敌人不紧不慢地迈开了步子。看着他的背影,昴几乎就要喊出来这也太鲁莽了。
然而——
「就交给赫鲁贝尔大人吧」
「蕾姆?但是,那可是……那家伙、她……」
是相当可怕的敌人。是拥有着超乎常识的强大力量的存在。这样一个对手,只让赫鲁贝尔一个人去的话。昴想说的是,至少,为了保一条退路也应该拿出百分之二百的决心去战斗啊。
「——『礼赞者』赫鲁贝尔」
「……诶?」
「在整个卡拉拉奇的都市国家,都被尊为最为强大的存在——那正是赫鲁贝尔大人」
听了蕾姆平静的宣告,昴哑口无言,整个人都僵住了。
然后他立刻看向了正一步步缩短着和敌人间距离的那个背影,只是拼命地吸着气。那是在宴席上,自己曾为他斟满了酒的人。他现在正以散步一般悠闲的步伐,朝着敌人走过去。
「这实在……」
「——傻丫头,你说你这样阿昴会怎么想吧。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简直就像是说出了昴的心声,赫鲁贝尔用一副自来熟的语气冲着面前的女人喊道。而昴和蕾姆两人被他护在身后,赫鲁贝尔朝着那女人迎面而立的姿势就像在说。
「要想动这两个人先得踩着我过去」
一般,但从他本人的表情上压根看不出来这气魄。甚至就像平日里在长屋午睡时一样,赫鲁贝尔的态度一如既往地淡定又洒脱。而要说到态度一如既往,女人也是一样。
一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的女人对赫鲁贝尔的出现也没表现出多大反应,只是浑身都散发着对昴他们铺天盖地的敌意。要是有多管闲事的挡了去路,那就一同粉碎掉——因此。
「去死」
无形的杀意幻化成风,挟卷成一个球形横扫过整个空间——一记喰击冲着赫鲁贝尔直直招呼过去。那是让人毫无招架之力,毫不留情地将对手逼上绝路的致命一击。
而要想攻破这一招,就只有一个办法——把它截杀在半路上。
「———」
只见赫鲁贝尔把手伸进和服,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冲着对面扔出了什么东西。而那以普通人的眼睛根本跟不上的高速飞出去的东西在半空中和风的利爪迎面撞上了——于是这一击非但没有伤到赫鲁贝尔的一根汗毛,反而受了阻作用到了毫不相干的地方。
「别以为眼睛看不见的招数我就应付不来了。我的鼻子可是相当灵的」
「———」
「啊,但是可别误会啊?我可不是犬人而是狼人,这一点就很重要啦」
冲着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就喊出这些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蠢话,女人当然是不可能反应过来的。但只见她缓缓地转过头来。
「哟,这家伙总算愿意看我一……」
「去死」
「——哈」
毫不留情的一记猛击再度被赫鲁贝尔用同样的招数给抵消了。然而,这一举动却成功使得女人杀意的矛头所指发生了变化,现在火力全都集中到赫鲁贝尔这边了。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狂暴又毫无章法的杀意之风连珠炮一样袭过来,赫鲁贝尔双手齐上阵一口气把它们都截杀了。成功消灭第一波进攻,只听得赫鲁贝尔『好嘞』地一声轻巧地拉开身形。
「看你对我这么感兴趣,那就如你所愿吧!」
「去——」
「哼哼。——你想让哪一个我去死呢?」
「———」
穿着草鞋的两只脚蹬在街道上,只见赫鲁贝尔的身形开始朝着左右大幅度晃起来。他脚下那敏捷又变幻无穷的步子一时间竟让人眼花缭乱。不一会儿,赫鲁贝尔的身子便起了诡异的突变——
「来呀来呀」
「你喜欢哪一个我呀?」
「我可愿意为爱奉献了呢」
「我有点儿大男子主义就是了」
「——什么!?」
面对这难以置信的一幕,并非那女人,反倒是被护在身后的昴发出了惊愕的一声。不过这也无可厚非。谁也没法一下子接受眼前这般光景——四个赫鲁贝尔站成一排、异口同声地冲着对面嚷嚷着。
「顺带一提,别以为这样一来我的力量就削弱成四分之一了啊。成了四个人,力量倒也增强了四倍呢」
「我实在太想要几个兄弟了,天天缠着***乞白赖才换来的哪」
「对不住了,我胡扯的」
「其实是从镜子里给拽出来的啦」
「对不住了,这也是胡扯的」
一边惬意地吸着烟袋一边抱着胳膊,四个赫鲁贝尔轮流叽叽喳喳地说着。
「———」
与其说增殖,倒不如说是分身。看到了这一幕,女人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头一次呆滞起来。这样一来,就算是连环击也未必能对付得了战斗力增加了四倍的赫鲁贝尔了。
她那无形的攻击眼看着就要毫无用武之地了,反倒有可能要遭受惨痛的反击。然而女人此刻残存的理性还能不能让她意识到这一点,却也是个未知数——
「去死」
「……我说你,除了那一句就不会说别的了?看起来你家里的情况相当复杂啊」
稍微一屈膝,女人纵身飞跳起来。那轻盈的身形在紧挨着的屋子的屋顶上翻飞着,赤裸的双足下碎裂的是一片片青瓦。
她就那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赫鲁贝尔他们,一双眸子里的精光丝毫未减,月亮衬在她的身后,整个人都散发着超乎寻常的凄绝之美。
昂首挺立在地上的四个赫鲁贝尔同融在月光的阴影里的黑衣女人怒目而视。这一幕甚至让人觉得时间已经停止了流动——
「——蕾姆!?」
打破了这胶着状态的不是他们俩的任何一个,而且一直在身后只能默默观战的昴。抱着怀里突然精疲力尽像要昏过去的蕾姆,昴发出了惊慌失措的一声喊叫。
赫鲁贝尔立刻回过头去。趁着这混乱局势,女人的身形一晃就要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
「呵——!」
然而,剩下来的三个赫鲁贝尔却不可能眼睁睁放她逃走。三道袭击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冲着女人逼近,其中两发都尽数被疾风给挡住了。然而,那绕过一个优美弧线的第三发却巧妙地钻了空子,赫鲁贝尔投掷出去的道具——忍者的飞镖直直冲着女人纤细的腰部刺了过去。
「——!」
女人负了伤,却只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便逃跑了。
「———」
调动了敏锐的听觉,赫鲁贝尔留意着女人消失掉的那个方向,仍是没有放下警戒。她也有可能是想要混进黑暗中,再来个出其不意的偷袭。
然而过了一会儿,几乎已经可以断定醒悟到自己占下风的女人是真的鸣金收兵了。赫鲁贝尔对这结果无不满意地哼哼着。
「那好吧,暂且就一发收手好了。比起这个……」
「赫鲁贝尔!阿赫!蕾姆她!」
听了昴拼尽全力的呼喊,赫鲁贝尔总算是飞奔到了昴他们身边。与此同时,他的三个分身突然如同幻影一般倏地消失不见,又变成了原来的一个。
然而,这会儿可没工夫去感叹这神乎其神的景象了,昴只是一个劲儿地呼唤着瘫软在自己怀里的蕾姆。
「她是不是中了那黑衣女的招儿了?」
「我检查过了!但是,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痕!就这样突然晕过去……」
的确是经历一场不小的骚动。然而,蕾姆并没有受伤却也是可以肯定的。昏过去也是一点儿前兆也没有的。
女人刚飞身逃上屋顶那会儿,昴以为她肯定是要使出什么招数的。然而,招数倒没有,反倒是蕾姆突然就倒下了。这是——
「是被下了什么蛊吗……有点儿发烧。虽说听起来可能不大现实,但是也有可能是生病了」
「——!」
「你摆出那什么表情我也是理解不能啊。就由我来背她回长屋……」
「不,不用了,我来……我来背!我来带她回长屋……」
一把拦住作势要伸手的赫鲁贝尔,昴在心里痛斥着自己直打颤的双腿,一边抱起了蕾姆。而听了昴的话,也就那么一瞬间,赫鲁贝尔细长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沉思。然而,他立刻就道了一声。
「我知道了」
又深深地点了点头。
「那好,就拜托阿昴把蕾姆酱带回长屋。我去请术师,咱们在你们的房间里集合。你记着要走灯火通明人又多的大路啊」
「好,有劳了!」
完全没有任何异议,昴抱着蕾姆猛地冲了出去。那拼死一搏的模样加上不断煎熬着内心的焦躁,使得他的双腿像是有源源不断的力量。
看来他完全可以一口气跑到长屋。望着那不断远去的背影,赫鲁贝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手上的烟袋。
「不管怎样……不管怎样……嘛」
狼人缓缓地吐出口中的烟,为了去寻那术师,他开始在深夜的街道中飞奔起来。
※※※※※※※※※
——都是,我的错。
「呼、呼……」
——是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
「——!」
——是我的错!!
「呼……!」
睁大了眼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昴满脸通红地往长屋飞奔。抱在怀里的蕾姆像是完全没有重量一样。明明抱了一个人肯定会影响跑步,但体内沸腾一般的血液犹如岩浆一般,那烧灼的感觉不允许昴停下来哪怕一秒。
「———」
用尽了全力一个劲儿往前跑。这种情况下哪怕是顾及到怀里人儿的感受想要降低颠簸的强度,也没法和速度两全。这时候怀里的蕾姆肯定不可能睡得安稳。
然而,失去了意识的蕾姆却全无反应。这一点更加剧了昴内心的恐惧。蛊或者病——赫鲁贝尔的这般猜测,让昴的心脏被名为不安的锁链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
对于那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黑衣女的恐惧,此刻已经完全消失殆尽了。与眼下相比,哪怕是承受了多大的敌意也好,完全暴露在杀意下无法招架也罢,这些都是小事儿,都是微不足道的事儿。比起此时此刻,这个瞬间,怀里最最珍贵的少女还生死未卜之际——
「——该死!」
忍受着内心的焦灼,昴却不能直接走最短距离,他拼命飞奔过一条条人来人往的街道。从那女人出现的诡异的地方跑出两条街这样,眼前呈现的便又是平日里不能再正常的风景了,走在街上的行人们纷纷朝着昴这边投来了好奇的视线。
神色大变,抱着一个少女飞奔在人来人往的大道上的男人。这一路过来竟然没有被『正义感』满满的热心肠给拦住,也着实算个奇迹了。
然而,昴想要的并不是这样的奇迹。如果现在能让他碰上奇迹的话,他只有一个愿望。
「求你了,一定要让蕾姆……」
无论如何,一定要让蕾姆平安无事,这是他发自肺腑的请愿。只要她还能再睁开眼,再一次呼唤着我的名字,再一次对我绽放出笑颜——他就再也别无他求了。
要是说在事发时无能为力束手无策的昴也拥有傻傻地祈求奇迹的权利,那么他只想要回他的蕾姆。只要这样,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
心中不断地向着上天苦苦地祈愿着,昴总算是抵达了长屋。他硬是用脚踹开横向开合的门,摸黑把蕾姆安放到房间里的榻榻米上。也顾不得擦一擦满头满脸的汗,刚开了灯就连忙铺好被子,再把蕾姆抱到上面。
「蕾姆,蕾姆……你答应我一声啊蕾姆……」
再怎么呼唤,蕾姆却只是痛苦地吸着气没有丝毫回应。昴一脸痛苦地伸出手,轻轻地帮她松开了和服的腰带、脱下了振袖。借来的这身和服已经东一块西一块地绽开了口子,插在头发上的发簪也不知丢去了哪里。那个穿着一身华丽的和服浅笑盈盈的蕾姆,就如同一个虚幻的梦一般。
「蕾姆,求你了……」
打来了一桶水,昴用浸湿的毛巾仔细地擦着蕾姆的额头和脖颈。他可以感觉到从蕾姆额头传来的异常的温度。然而却无法分辨那究竟是低烧还是高烧。
昴也还没从刚刚的一路狂奔与持续的精神紧张中缓过来,他自己的体温也就不正常。现在昴只得翘首以盼赫鲁贝尔能带着术师尽快赶回来,哪怕是早一秒也好。如今,昴依然什么也做不到。
「蕾姆……」
他只能紧紧握着裹在被子里的蕾姆的手,感受着少女纤细的指节,倾注了自己全心全意的祈愿。你一定不能有事儿啊。求你了,睁开眼睛看看我好吗。只要你平安无事地醒过来,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再一次对我展露笑颜,再呼唤我的名字——
「———」
也不知这样在心里祈求了多久,当身后的门发出一声轻响之际,昴已然浑然忘我了。那是门被打开的声音。一定是赫鲁贝尔带着术师回来了。昴满怀期待地转过头来,正要脱口而出
『拜托您救救蕾姆』之际——
「——哈?搞什么嘛,瞧你那副凄惨的表情。我可是看不下去了啊?」
悠然自得地倚在门上,女人抱着双臂用一副满是侮蔑的语气说道。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昴的大脑在那一刻,完全冻结了。
那是一个身着纯白和服的女人。那纯白的没有一丝污垢的装束,前襟被拢到左前方,让人不禁联想到象征着死亡的寿衣。只是,那和服的下摆刚好在女人膝盖上方就被截断,毫不吝啬地展示出她纤长优美的双腿和那雪白的肌肤,一点儿也看不出死亡的阴影。
那一头铂金色的短发剪得参差不齐,那双狭长而锐利的瞳眸呈现出幽深的蓝色,加上那相当撩拨人的五官,造就了眼前这超凡脱俗的美丽容颜。那是丝毫没有矫饰,正是源自于不协调而产生的别样的美。
就好比野生动物们恣意地献出自己最美的一部分拼凑而成的,纯属偶然成就的美——并不拘泥于美的价值,只是忠实地将美再现出来的超自然的艺术品。没有人不会为这超乎寻常的美屏住呼吸,甚至觉得不现实。然而看到这样的一个人,让昴浑身僵硬的却并非她的美丽。
虽说有点儿模糊了,但他仍然记得那张脸。那也是,存在于不久前的记忆中的——
「喂喂?我都纡尊降贵主动和你搭话了,你有在听吗?」
「你、你是……」
「什么嘛,这不是会说话吗。别这幅样子了成吗?一会儿无视我一会儿又故作惊讶。毕竟嘛」
听着昴几近颤抖的声音,女人先是瞪圆了眼,随即便把双手交叉到胸前,而后,从唇角勾起一抹淡薄的笑意——那是嗜血的猛兽一旦发现了猎物时便会露出的、近似恐吓的狰狞的笑。
「——要是在我亲自动手之前就让你们死翘翘了,岂不是坏了我『死神』的名声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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