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我在贡院里头冻了三天,满脑子西北风地写完了最后一科策论,终于熬到了头。
我一站起身,便觉得全身冷得虚浮,身上却又好似冒着汗,待我浑浑噩噩地走到贡院大门口,瞥见停驻在此的诸多座驾,眼前忽然一黑,便没怎么得见这一年的京华春色。
“今年冬长,”我缩在厚重的棉被里,揣着手看向窗外绵绵细雪,“京城尚且下着缠绵雪,不知道边疆要苦成什么样子。”
“唉,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个!春闱已结束了,还关心什么天下大事,什么时候你好起来,咱三个一同去西山猎场跑马。”
我转过头,便见屋里我的两个朋友正围坐在我榻边。
这二人,一者乃是当朝谢首辅的幼孙谢欢亭,虽则被谢首辅宠着长大,可文治武功样样不差别人,还有功夫跟一群纨绔玩乐,着实是个奇人。方才说话的人,即是他了。
另一个人,却是与我同出武将家的崔山石。崔山石此人名字楞,人却是个机灵的。在尚书苑时写出来的文章曾经被谏官一字不改上抵圣听,虽然出身武将世家,却素有才名。
我三人出身相近、年岁相同、脾气也合得来,因此一向同进同出,一度成全了父辈们“将相和”的美誉。
“我听闻西山猎场又要扩建,”崔山石大约是嫌手炉烫手,干脆扔到了地上,“不知道是留给谁的。”
“锦衣卫吧,”谢欢亭皱了皱眉,“我好像听说要提拔去年的武状元做南镇抚。”
我咳嗽两声,笑道:“总归跟咱们书生没什么关系。跑马就不必了,我这身子骨,还是给你们当赛/马/的裁判好了。”
崔山石平日里不显露武功,但他马术乃是一绝,尚书苑有一回打马球,时逢皇帝微服,他与皇帝赛/马,竟敢压皇帝一头,一时传为佳话,至今谢欢亭都想赢了他。
谢欢亭一听赛/马,果然精神起来,一拍大腿:“好!那就赛/马,我必定能赢你!”
崔山石但笑不语,端的是一派高手风姿。
我看不惯他这幅样子,就好像一辈子没犯过傻似的,于是抬脚踹了他一脚,说道:“你小子怎么关心起猎场的事了,怎么,崔伯父要入京?”
崔山石一把攥住我的脚,一边挠一边回道:“不是,你爹托付我打听的。”
我向来禁不住痒,当下恨不能一脚把他踹出门去,便没留意他说的话。
“哎,你们策论写的什么?”晚饭时谢欢亭咬着筷子道,“我写的是天阙运河,太难写了,我写一半就想交卷回家。”
“我写的边疆啊,”我说,“我爹就在那儿,写好了我就是上阵父子兵,写不好就是留守京城情有可原,殿试也不怕皇上问。”
崔山石这会儿倒是笑着,“这么巧?我也写的运河。”
谢欢亭这会儿夹了一筷子鱼肉,正挽着袖子舀汤,不甚在意地说:“写撞了也没什么,我爷科考前挨个跟人家说今年要写运河,估计有一大堆人都得写运河——边疆有什么可写的,那儿不是挺好?”
“好什么,”我没好气道,“我爹年年写信给我哭穷,唉!”
“那也是没办法嘛,”谢欢亭道,“莫非你有法子解决?”
“没有,所以我才发愁呢!”我猛喝一大口鱼汤,舒爽得不行,懒得理他。
窗外落雪仍簌簌,时节却早已过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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