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倩柔,如意备好饭菜,彤羽蜜合仔细收拾饭桌,紫檀平角餐桌上摆着十副精致碗筷,并着三五壶上好的秋露白,寒潭香,上了“板栗烧野鸡、鹌鹑水晶脍、白玉豆腐,赤枣乌鸡汤、龙井虾仁”数十道美味佳肴。
几位佳人接连入席,阿绯南面上首,彤羽倩柔如意春蚕坐西面,青白居的迎松,落梅坐东面,温嵋携芳馆的流香,雅芬,云河坐北面,几人互相赠了节物,都是些簪子绣帕之类的小物品,虽不珍贵,重在情谊千金。
彤羽又取出几枚玛瑙骰子递给诸位。原是这纶城除夕夜必行赌博,讨个来年的运势彩头。丫鬟们拿出些碎银、首饰之类作为赌资,众人闹腾欢愉,阿绯连输了好几把,损了好些首饰,恼怒不已,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看彤羽连赢几局,风光无限。
这彤羽真是个伶俐丫鬟,若不是困在温宅后院,出去也是个人物吧。阿绯思索着,狐眼观了诸位姐妹,见她们形态各异,或怒或嗔,都鲜活无比,想到泽下一群凶猛蒙昧的妖兽们, 不禁感慨。
人为万物之灵,诚不欺我。唯有人嬉笑怒骂皆有章法,各有命途,而妖生于天地,不知道理,不辨喜怒,毫无慧心,难以通悟大道,是以妖族修炼极难,阿绯得天眷顾,日夜苦修也不过四尾,至于那九尾神狐,亦是只在传说中吧!阿绯苦笑。
佳人们举杯痛饮,欢笑不绝,狐狸微醺,举杯庆贺道,
“感谢姐妹们来我这儿过节,阿绯一杯谢过”说罢一饮而尽,诸位姐妹儿也饮酒,接连说了贺词,又互诉姐妹情深,几人酒酣,手舞足蹈,欢欣至极。
幽幽月明,不知何人云端清歌,绕得曲肠百转。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一曲《长相思》催人泪下,众人应和,玉鸾院歌声漫漫,哀转久绝。
阿绯听着,不解其意,只觉调子哀伤,似乎吟遍人间离别,又见彤羽倩柔目光凄迷,诸位姐妹多有垂泪,有些迷茫,看向彤羽,
“想我父母早亡,打小被卖到戏班,后又进了温家,若我父母在世,也不知如何了!”彤羽醉了,絮叨着旧事,神情心酸。
姐妹们都各有各的难处,闻言想到自身境况,不由泪湿青衫,诸位都千思百想,唯有阿绯莫名其妙,也不知众人为何悲伤。
阿绯苦居泽下四尾时光,不知日月,不知忧愁,又无父母照顾体恤,常年孤身修炼,从未感受过这般强烈的情绪,也不懂自怜,不过偶尔寂寥罢了。原来这人间短短十几年光阴,也会生出这般摧心愁绪来。
阿绯捂了捂胸口,似乎隐痛,也被众人所感,略略难过起来。
长夜如水。
众人欢闹宣泄完了,都散了各自回去,彤羽倩柔已大醉,阿绯倒清醒,暗中使了火灵,送二人各自回了房,简单收拾下狼藉桌面,独坐院中秋千,若有所思。
人间感情纷纭浓烈,如美酒一般,而我们妖呢?可也会有这般离愁别绪,生死之悔?为何我心中空空呢?阿绯捂住胸口,轻皱眉头,望着皎洁月色,深深思索。
不知何时,面前现出一席月白色雪边袍服,一只温暖双手抚住阿绯脸颊,阿绯抬眸:
温峤身披月华,微曲着身子,秋水为神玉为骨,满目盛满星河,正垂首注视着阿绯,
“怎的独自在此?”温峤开口,阿绯呆愣,以为谪仙下凡,不敢出言。
“傻阿绯。”温峤一笑,列松如翠。
见阿绯不语,双眸亮晶晶的望着自己,温峤疏朗一笑,横抱起佳人,走过梨花满头,走过清荷一池,走过流水浅浅,直入了房中。
阿绯凝眸看着他,只觉斯人如玉,如磋如磨,心下一紧,复又松弛,最后化成一片清辉。
温峤见厅堂狼藉,略略皱眉,思索间便入了内室,绕过湖光山色屏风,到木雕花架床前,轻轻放下佳人,垂首伫立。
阿绯见他不坐,拉了手,目光如雾,喃喃道,
“坐,坐嘛”
温峤摇头,缓缓坐在秀床上,左手抚着阿绯秀发,温柔回应,
“有哪家姑娘像你这般的?”
阿绯握住温峤左手,粉脸紧紧贴着,细细摩擦片刻,有些委屈,
“可是,我是狐狸姑娘啊,莫非你嫌弃我?”说罢,双眼闪烁,探寻的盯着温峤。
“怎会如此,温峤一介凡夫,不知何德何能得狐仙大人垂青。只怕我福薄力微,狐仙大人不满意呢。”温峤挨近了些,揽住阿绯,吻了吻她额发,目光缱绻。
“今日除夕佳节,不知阿绯可有节物赠我?”
见阿绯茫然挠头,温峤笑笑,从衣袖中掏出个浑然天成的美玉来,水系灵力隐隐闪现,阿绯瞪大眼睛,不解的盯着温峤,
“这上有你的气息,乃是你……”
“不错,温峤从小配着这玉,此时赠与阿绯,聊表此心。”说罢双手捧出,郑重呈着,阿绯见一双手与白玉颜色无二,又观温峤一片赤城,心中感怀不已,叹息道,
“你这贴身之物都给了我,不怕我加害于你么?你如此用情至深?我……”
“昔日阿绯出泽下,不也信了温峤,如今看来,具是一番因果。”
狐狸心思百转,感怀温峤用情至深,可自己一颗顽劣石头心,真能配上这番深情吗?而人与妖又可相恋吗?阿绯犹疑,迟迟未接下美玉。
温峤见状,不明其意,可是自己做的又有何不妥之处?温峤此生,醉于诗书画艺,对男女之情本无甚在意,直到命运流转,遇到这只小狐狸,也不知为何,一颗心全然给了她,自己也长叹疯癫,却甘之如饴。
情之一字,一尝食髓。
人妖相恋又如何?温峤暗发宏愿,若得阿绯相伴,一生行善吃素,以报天恩,纵然死后堕入无间地狱又何如?
此心光明,情深如海。
“你明知我为妖,你不怕我与你相配,天道降罚?”阿绯苦笑,从前妄动狐心,凭着性子来,丝毫未顾及天道伦常,如今看了人间之态,生出慧根来。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温峤自问平生高洁,温家乐善好施,也是积了福报的。是以,温峤不怕。”
“痴儿”阿绯叹息,好好接了玉,戴在胸口,抱住温峤。
“温峤虽与阿绯相识晚了,这短短二月相伴,却胜过无数平凡光阴。”
阿绯见温峤庄重,不觉落泪,直见性命一般。
阿绯紧抱着温峤,心中满而酸,似乎觉得寻到生之使命,此刻即便是四尾漫修,泽下苦熬也不过尔尔,仿佛茕茕行过幽深暗夜,突遇明光耀目;仿若曳屣于弥天雪国,突遇骄阳普照。
这不似寻常男女相悦,倒像救赎,与生死相关。
二位拥着倒向床榻,阿绯此前望向温峤激情如火,此番倒是安静,静静端详了他的眉目面容,一种无言的感动。
午夜已至,城外寒山寺巨钟响彻,众生老了一岁,天地亦是。
二位下床,长跪地上,阖目发愿,拜问天地,叩首三次,求上天垂怜。
“新年已到,唯愿年年似今日,温峤不求长生,但求亲眷康健,所爱相伴。”
“我也愿来年春,我们几人俱快快活活的!日日相见!”二位心意相通,相视一笑。
复又回床,一人一狐面对躺着,俱是认真欢喜的看着彼此好久,又低头聊了些童年小事,都心满意足。阿绯不耐睡意,赴了周公之约。
温峤又看了她许久,浅浅印上一吻,掖好被角,悄悄离开。
室外月色似如佳人睡态般安详,温峤心中欢喜,快步移居花影斋。
此夜月白风清,远处笛声曲折,梅香无形,花影无声。
温峤取出画具,静心作画。
佳人酣睡,一身绯红,闲卧枯瘦大石上,盈满落花,面若芙蓉,恬静不知凡愁,披岁月历历万载,荡在红尘天河间,自由自在。
得遇君子,云狐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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