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道:鬼蜮惨淡,泽下阴森。两处栖居着无数的妖灵,凡人误入,必血骨无归。
泽下蛮荒之地,混沌晨昏,日月翻滚,不知何时阴晴雷雨,真真是个神魔不管的流放之地。泽下浩茫,世居于此的阿绯都不知泽下多大。只知泽下分东西南北四处,北面千乘丘冰雪彻骨,南面万乘崖山峦重叠,西面百乘之地瘴气森森,南面不知处光怪陆离,饶是四条尾巴的阿绯也不敢闯入。阿绯懒懒居在百乘之地的一处洞穴中,外围皆是狐族幻术,无论人妖,误入便梦魇缠身,不死不休。
据阿绯所知,自己是泽下唯一的红狐,前些年倒见了一只五尾白狐,倒是有些修为的,可惜后来雷劫折损了,连烟都没剩下。阿绯不知岁月,只知道修了五条尾巴是犯了天道,要被雷劈,心中笃定修成四只尾巴时便去大荒游玩,再也不苦居泽下。
阿绯修出第三只尾巴的时候遇到了小雀,一只堪堪有灵识的土鸟。那时她困在雷雨中,被阿绯随手救下,那小雀从此跟了她,二妖在这乱糟糟的泽下又呆了不知多少个岁月,直到阿绯修成了第四条尾巴。
却说那日阿绯正在洞中大睡,被雀儿吵醒,正当恼怒之时,看着雀儿一副惊喜的模样。
“我见到凡人了!”雀儿叽叽喳喳,阿绯升起好奇之心,上次见到人还是她刚修成人形,下山游玩时差点被雷系修士斩了,所幸被娘亲救回,被逼着待在泽下不得外出,说起娘亲,似乎也在何处云游,自从人间变故后,娘亲便已不在泽下。
阿绯急忙跟着雀儿去找那凡人,雀儿莫名兴奋,吵闹不休,阿绯无奈束了雀儿的口舌。雀儿翻腾不已,似乎极为恼怒,阿绯未理会雀儿,径直走了出去。
洞外确实有一人,那人面目清朗,身形挺拔,此刻神色痛苦的低语。阿绯结法印,草草散了那男子的幻境,一动不动盯着他。在泽下不知多少年的岁月,阿绯只见过二位男子,一位是仅仅几面的父亲,另一位便是差点斩了阿绯的雷系修士。
男子适才还困在噩梦中,忽然五感清明,只见五丈外一只浑身红火的狐狸,心中惊讶,那狐狸随即摇身一变,成了个红裙少女,一脸好奇的看向男子。男子惊奇,又想起师尊所说,狐妖灵力高强,又颇通人性,遇见必以礼相待,非极端时不可兵戈相向。
“狐仙大人,在下误入此地,打扰大人清修,实在抱歉”
男子抱拳行礼,一副谦恭自责之样,半晌未听到狐狸回话,男子不禁仰头看向阿绯,只见她一脸疑惑的盯着自己。温峤疑惑,难道有何礼数不周之处吗?
阿绯缓缓走到男子跟前,似乎在逐渐适应人类的身体,阿绯不由得抻抻手臂,施施然来到男子面前。温峤只觉得一阵强烈的火系灵力趋近,被威压的动弹不得,额上生了密密细汗,心中大惊,表面却是沉静之色,暗中驱动起浑身水灵,思忖着与狐妖动手的胜算。
“你为何道歉?”
阿绯侧着头看向男子。久未人言,声音有些沙哑。阿绯见男子周身浮动一圈薄薄的水灵之气,原来是水系修士,可是修为尚浅。男子似未想到阿绯如此作答,被火灵之力压的趋于崩溃。
“便是……做了错事,冒犯了狐仙。”
男子支撑不住,若非抵着宝剑,此时已经溃散倒地了。
冒犯?阿绯心中不解,妖精可没这么多礼数规则,若是遇到讨厌的妖精,二人打一架便罢了,那里会像人类一样抱拳行礼。想起娘亲说过,凡人规矩冗杂,与妖精们不同,想来这便是了。见那人难受样子,阿绯收了威压,温峤狼狈起身,整了整衣冠,微微喘气。仍是一派正经模样。
“你为何来此啊?”
“在下来此寻一物”
男子垂首,似乎有些低落。阿绯见男子如此,心头一丝异样。不由得开口问道。
“何物?”
“流火兽”
阿绯惊奇,这流火兽与自己倒是旧相识,只是行踪莫名,不知跑去哪玩了。况且常听娘亲说修真凡人常捕捉妖兽,或是制作法器,或是炼丹烹药,甚至煮而食之,想到此处,阿绯不喜道。
“你便是人间那修士?捉流火兽炖汤吗?”
男子闻言失笑,偏看到阿绯一脸认真模样,暗想:这狐妖与师尊所言截然不同,似乎不通人情。
“狐仙说笑,那流火兽天生精灵,在下无福消受,只是流火兽伤及同门,需流火兽帮忙疗伤。”男子说的恳切,突然深深一拜,无比认真道。
“温峤追查流火兽到此,误入狐仙宝地。若狐仙有流火兽消息,还烦请告知温峤,温峤感激不尽!”温峤暗下决心,这狐妖火灵大成,或许可求她助我。我便是粉骨碎身,只求得流火兽之血解我同门之毒。
阿绯见到男子又是行礼,又是长拜,噗嗤一声笑出来,走到男子跟前,细细打量起他来。
只见他一身月白色常服,衣角沾了些尘土,眉目清俊,比父亲和雷系道人都英俊许多,周身环绕一圈淡淡的水系灵力,这人水灵之力倒是有些小成,不知可否破了娘亲的水结界。看他垂首皱眉的神色,伸手松了松他紧蹙的眉。温峤不解,抬首望向阿绯。
霎时四目相对,一惊骇,一好奇。似乎时间凝滞,温峤苦笑,早不该对这不通人情的狐妖有所期盼,只是病急乱投医罢了,念及同门火毒无解,不由得痛苦的闭了眼,神色惨淡。
阿绯看着温峤一番举动,更觉得好玩,不由得说道
“你这凡人,怎么又是拜又是皱眉的,我可帮你找流火兽,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阿绯也是闲极无聊,看着男子恳切的模样,想到许久未见到流火兽,不由得善心大起。男子闻言又行礼,朗声道
“万死不辞”
自阿绯答应男子寻找流火兽开始,雀儿便一直欢悦,急着想和温峤说话,苦于被缚住舌头,阿绯见她可怜,便开了缚舌术,那雀儿得了解放,喋喋不休,急急飞向温峤,不料被温峤周身的水系灵力挡住。
“傻雀儿,他不懂你的兽语”阿绯看着雀儿做无用功,不禁笑道。
雀儿气的上下翻飞,嘴里叽叽咕咕。温峤疑惑,阿绯了然,这雀儿对难得一见的温峤甚是好奇。雀儿不通人言,却着实闹腾。阿绯虚晃一指,施了个结界,雀儿无法出入洞口。二位这才得了清净。温峤注视着阿绯和雀儿的举动,暗想。这妖的习俗似乎与人类颇为不同。
阿绯娘亲善于堪舆,昔日在泽下时,阿绯略有所悟,时常练习,常用来寻觅雀儿踪迹。如今倒是派上用场。阿绯澄清心神,气息沉至丹田处,释放出火系威压,感应着泽下的火灵之力,温峤见阿绯周身气息涌动,原本清澈的双目突然失焦,无数影像在她眼中流连重叠,好一会才回神,气喘吁吁。
“流火兽在千乘丘,离此不远。”
温峤惊喜,果真在附近。阿绯有些疲累,竟要摔倒,温峤忙用水灵之力撑起阿绯,又护着阿绯调理一会,这才动身。
一狐一人前后走着,阿绯开路,似乎不习惯人身示人,走的扭捏,温峤亦步亦趋。红狐一族本身生的好看,阿绯的人形也腰肢纤细,身形窈窕,行在温峤面前如弱柳扶风。温峤被惹得心神一颤,微咳几下便不再看她,感受着红狐的火灵之力。
还未至千乘丘,温峤便感到一阵酷寒,他虽是水系修士,初时可用灵能抵御一二,终不耐千乘丘万年寒冰,不由得瑟缩起来,温峤呼气成冰,身上霜雪渐起,僵直不已。竟是要被冻成个大冰块!
阿绯纯火灵狐自然不觉寒冷,回头见到温峤如此,不由得慌神,情急之下拥住温峤,以火灵为其取暖。温峤冷极,未顾男女大防,紧紧靠着阿绯,口中念诀,稳住心神,再以阿绯纯火之力融解冰雪,此种大寒大热间,不由得对水系法术掌握加深。
“此处寒冷,你凡人之躯应该受不住!你可要挨近了我,我用火灵之力为你驱寒。” 阿绯急急说着。
温峤有些惊诧,感念阿绯善良可爱,不由得称赞: “狐仙果真善良,他日定得善果”说罢轻轻推开阿绯,见她焦急之色,不疑有它,又是一拜,稍稍挨着阿绯近些。见阿绯一脸纯质,道一声“在下无礼了”
“你这凡人,为什么总是在下,在下,还又这般又那般的?”
阿绯做出抱拳和行礼的动作,温峤知她懵懂,只觉得憨态可掬。急迫之心也略微缓了缓。耐心解释道
“狐仙不知,此是凡人礼节,在下便是我自称”
“你便是你,说什么在下呢?你们凡人真是奇怪!”阿绯诧异,表情又变换了一阵,似乎不理解温峤所言,又苦苦思索起来。
温峤见狐妖如此,不由莞尔。
一人一狐行了不久,只见满目都是白色冰山,寒冷之气越来越重,阿绯感应到流火兽的位置逼近,与此同时,还有一股极强的水系灵力。莫非?阿绯心下怀疑,除了流火兽外,还有一个强大的水系妖兽?
温峤似也感应到强大的水系波动,双方目光交汇,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阿绯正要说话,声音突然被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淹没,阿绯稳住心神,躲到一处小冰山后。温峤却不好过,衣物破裂,发髻也被打乱。所幸阿绯相护,才没受伤。
触及到阿绯关照的眼神,温峤大囧,一时无言,不自然的别了目光,连忙整了整衣物,遮掩春光。阿绯看着脸色微红的温峤,其领口微敞,露出蓝色中衣,脖颈修长,头发散开,阿绯只觉得温峤此时唇红齿白,心中情绪莫名。
还未待阿绯多想,只听得一阵震天嘶吼。
“流火兽!”温峤低声说,阿绯了然,探头观察。
只见流火兽浑身火焰,正和一浑身冰雪的大蟒缠斗着。流火兽是天地孕育的火系灵兽,能与之抗衡的怕也修为不低。那冰雪大蟒大概十丈长,蛇头上赫然生了三只小蛇头,吐着信子,与流火兽对峙。
能修出三只蛇头,果真是灵兽,想我火狐一族受天道眷顾,修炼比寻常妖物简单,我潜心修道不过也修出三只狐尾,这冰雪灵蛇修炼难过我十倍!阿绯不由得有些钦佩起来。感到温峤探寻的目光,便低声解释道。
“这冰蛇也不是好惹的,二虎相争,有好戏看了。”
“现下形式如何?”
“流火兽落入下风,怕是不好了。”阿绯随意说道,二妖兽你来我往,战况焦灼。阿绯看的起劲,无暇理会温峤。闻言,温峤紧紧拉住阿绯,也不顾外衣大敞,急迫不已:
“狐仙莫让那流火兽死了,我还需救同门!”
阿绯有些气闷,这么好看的争斗不看,却要她插手一场好戏,不悦道:
“你那同门有多好?现在上前也是一死,流火兽的威压早把你烤成火人,我也救不得你!”
温峤面色白了白,想参与争斗,又迫于威压,竟是连接近都不能,心急如焚,却见阿绯一脸兴致盎然的围观争夺,似乎未受威压影响。
温峤颓然,想到昔日挚友同门,似是下了决心一般,竟直直朝着阿绯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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