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刚记事的时候,印象中农村都是用草杆和泥土垛成的土木结构房子,围墙也是土墙,那时的农村真的很宁静,没有拖拉机的轰鸣,没有低音炮的喧嚣,有的只是牛羊鸡鸭的叫声,看家狗的汪汪,再有的就是我家院子里那口老洋井的嘎吱嘎吱压水声和邻居街坊挑水时扁担水桶的吱扭声。
那时的乡村宁静祥和,人与人之间也真诚朴实相处,好似没有现代这些人们的勾心斗角。
那时,我们家与西院老刘二哥家相处的就如同一家一样融洽,再加上二哥家有两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小子,每天都泡在一起打闹玩耍,更是每天有事没事的跳过两家院子之间的土墙凑在一起,显得更是亲密无间了。
由于我们两家人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是跳过土墙之接就到达了对方的家里,于是,随着我们两家人年龄的增长,土墙中间却因为成年累月的踩踏,逐渐的矮了下去,最后形成了一个墙豁子。
这样,我们互相去对方家窜门就更加的方便了……
所以,我一直到十岁,其他墙段的泥土早已垛上去几茬了,那个土墙豁子还是存在于那里,谁也没有把它堆起来的意思。
可以说,这个墙豁子,变成了我们两家感情沟通的桥梁!
记得在我十一岁那年,家里的土方翻盖成了红砖房,二哥家也随后起了红砖房。于是,我们两家之间的那道土墙被夹在两座红砖房之间,就显得是那么的突兀、那么的不和谐了……
于是,老刘家二哥就着手推倒了那道土墙,拉回了红砖,把那道土墙变成了红砖墙……
等红砖墙落成之日,我们发现,在崭新的红砖墙上,原来墙豁子的地方,已经出现了一道可容一人通过的小脚门儿。
原来是经过不经意跳墙形成的墙豁子,变成了砌砖墙刻意留下了一道门,这就意味着我们两家之间的感情已经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
在我十四岁那年,不幸降临到了我家,我爸爸因为一种叫做“鼻咽癌”的疾病不治而逝世,没过二年,我奶奶也因为白发送黑发的哀伤悲痛而撒手人寰,一时间,我家的上空整天都弥漫着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愁云惨雾,我妈妈也经常在睡梦中惊醒,然后一个人呜呜的哭……
最让我老妈发愁的是,我家以前全由老爸打理的那些体力活,更是让身体单薄的老妈欲哭无泪……
记得有一次,是秋天。我家打完场在场院里晾晒了很多苞米粒,不料却在半夜我们熟睡之时外面风云突变,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
我老妈被雨声惊醒,连忙推醒我和妹妹,焦急的喊叫着:“快起来……外面下雨了!外面晾的苞米让水泡上了……”说到后来,语调里开始带有哭音……
我和妹妹赶忙起来,手忙脚乱的穿上衣服,这时妈妈已经七手八脚的找来编织袋(农村的化肥袋子)和撮子,我们娘仨就推开屋门冲进了雨中。
到了外面,豆粒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我们的身上,我们也顾不得这些了,径直来到场院里,我妈撑袋子,我拿撮子往袋子里撮苞米,我妹子在一旁干不动这些活,就跑前跑后的帮忙,一会儿给拿空袋子,一会儿去拿塑料盖住没浇透的苞米,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大雨中一阵紧忙,我们的身上脸上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场院中也摆了一排装好苞米的袋子,这时,雨势突然大了起来,妈妈赶紧让我把袋子搬到窗台下的护坡上,用塑料布盖好。然后她让妹妹撑着袋子,自己来装袋子。
我吃力的搬起一袋已经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苞米,晃晃悠悠的走出没几步,突然脚下一滑,竟然把这袋苞米扔了出去,自己也来了一个大马趴。
这时,老妈听见了我摔倒的声音,循声望来,立刻看到了那撒的满地的苞米,被已经汇成溪流的雨水浸透,当时就大骂我不中用,还骂我老爸无情,这么早就抛下她我们娘几个受罪,骂着骂着,竟然坐在泥地里失声痛哭起来……
就在我和妹妹也流着眼泪重新开始装苞米的时候,突然一个健壮的身影出现在雨中!
他是从那个小脚门儿过来的,正是我家邻居刘二哥!
“二哥……!”我看到了二哥的出现,就好像看到了可以拯救世界的英雄一般,一声二哥出口,我的声音竟然也哽咽了起来……
刘二哥几步来到我家场院,先是大声的对我妈喊道:“大姑!快别哭了,哭啥呀……这点活好整,你快带小曼(我妹妹)回屋吧,这点活我和小雷子(我的学名)一会儿就能整完!”
他的声音很大,就像是给我们娘仨下的命令一般。
我老妈听见了我二哥的声音,立刻像看到了救星一般,马上站了起来,连忙说:“好……我不哭了,咱一块整苞米吧……”
有了二哥的帮忙,我们很快就装好了全部的苞米,搬运的时候,二哥也是轻而易举的就把一袋袋的苞米全部搬运到我家的护坡上,最后,又把塑料布帮我们盖好。
我们四个人收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我妈准备了一大堆千恩万谢的话语,可是一句都没说完,已经被刘二哥一句:“都是老邻居了,说这些没用的干啥……我回去了……”
说完,刘二哥已经过了那道小脚门儿,回到自己家院子了。
以后,我们家也经常受到过刘二哥的帮助,就不一一列举了,可以说,在这条穿过小脚门儿的小路上,留下最多足印的,就是我的刘二哥!
时光荏苒,转眼我已经二十多岁了,我的刘二哥脸上,也多了几分苍老……不过我们两家之间的感情,依然是那么亲近。
突然有一天,我们村来了一个走江湖看风水的先生,他以讨口水喝为借口,就来到了我家院子里,我热情的接待了他。
由于我是个好交朋友的人,又很健谈,就和这个风水先生东拉西扯的谈了起来。
风水先生先是赞叹我家的院子如何气派如何的好,可是后来话锋一转,说美中不足的就是我家西面的那道墙,不该留那么一个小门儿,我问他为什么,他说那道小门儿可以冲过来一些阴煞之气……
他说“阴煞之气”这四个字的时候,故意把声音压的很低,又把嘴巴几乎贴在我的耳朵上说的,直喷了我满脸的唾沫星子。
我吃惊的扭头看着他的一张时圆时扁的嘴,看到了他那几颗焦黄的门牙,里出外进的在他口边探头探脑,就好像是在讥笑我的无知……
那天,我赏了风水先生二百元钱,晚上,就和老妈商量着:“妈……咱们把那道小门儿……堵死吧!”
后来,我真的找了一些砖瓦石块,和了一些泥土,把那道小门儿砌了起来……
记得我砌墙的时候,二哥也过来了,虽然二哥笑着问我需不需要帮忙,可是,我感觉到……他笑的没有以往灿烂……
往后的日子里,我们两家走动的明显没有以往亲近了,每次隔墙相见,也是敷衍似的叫对方来家里窜门儿,可是都以跳墙不方便为借口,说没啥事儿不爱跳墙……
后来,我也逐渐感到,其实跳墙不方便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其实是我砌的那些砖瓦石块,已经在我们两家人的心里,形成了一道心墙……
现在说起这事儿,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我也几经搬迁,来到市里,与刘二哥已经不再是邻居,可是我依然每年都要回去看看我的刘二哥,这时我才知道,如果人与人之间心中有距离,即使两座房子只隔一道墙,也可以使两家人好似相隔千里,如果人与人之间的两颗心贴近了,哪怕相隔千里,也好似只隔着一道墙……
困龙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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