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做你的同伴，小呆！

无奈地牵着小孩的手走到后面，伙计很赶眼色地准备好了热水毛巾。

林隐任命地捉住对方的脸就开始用手巾蹂躏，完了小孩又乖乖地伸出爪子，血迹虽然擦掉了但是还有些血腥气在。

叹口气，又捉起肉肉的小爪子开始抹。洗着洗着有些出神，小孩的手才有他半个巴掌大，是怎么把对方那么多人一口气干掉的？手背上还有五个可爱的小肉窝，怎么能把匕首握得那么稳？这个年纪的小孩，手里应该拿着风车啊、风筝啊、花啊、糖人啊之类的玩意儿才对吧。

翻过来，掌心能摸到薄薄一层茧子，虎口的地方还能看到老旧的伤痕，其中一道白白的印子足有半指宽一寸多长，像是要把整个手掌切断似的。忍不住手指轻轻摁压着，微微有些抖，“还疼吗？怎么来的？”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发觉，此时的声音是多么的柔软。

“有一次任务，被目标的保镖发现，一刀扎穿了手掌钉在墙上。”回忆了很久，小孩才从记忆中翻找出来。“疼了好久。”肯定地点点头。

糯糯的声音里还带着童声的稚嫩，语调却依然毫无波澜平静地直述，即使在说疼的时候。

林隐忍不住手上用力将小孩的小手攥紧，心里蓦不然地涌上一股酸楚难言的滋味，看着小孩干净不解的眸子，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只看到了小孩的强，却未曾想过小孩究竟是为何又是如何变得这般强。而眼前这伤疤，正在提醒他他所忘记的，对方只不过是个小孩子。连大人光听着都觉得头皮发麻的痛楚，在小孩子的回忆里却只有平静。想要怜惜，却又觉得怜惜什么的，根本远远不够。

小艾感觉对方突然加力，本能地想要戒备反击，但对方身上没有杀意，所以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了，不解地看着对方。

却见对方很温柔地揉揉自己的头，笑得温和，有点像sin。湿淋淋的小手抱住护住脑袋，“不要揉，会弄乱发型。”小孩老是梳头梳不好，这也是她会介意的原因。

“没关系，我帮你梳啊。”半蹲下身，视线与小孩平齐，“以后跟着哥哥，哥哥每天都帮你梳头好不好？这样就不怕弄乱了。”笑容里带着由心底涌出的爱护跟温柔。也许，呆小孩认错搭档，是天意呢，连老天都不想让这么乖的小孩再受苦了。

小孩不解，她本来就是应该跟着搭档的啊？不过有人替她梳理头发她还是很高兴的，她实在不擅长。不过两者不矛盾，于是爽快地点了点头。

于是，就这么毫无知觉地把自己卖了。

“那么，来换衣服吧，小艾。”林隐心情颇好地拍拍小孩的头，眯起眼睛。

小孩小脸看上去圆鼓鼓的，其实身上肉并不多，但是很结实，那是实打实拼命拼出来的，力量、速度、技巧，小孩的基础课全部都是满分。

脱了衣服，看到小小粉粉的身子上露出更多各种各样或浓或浅的伤痕，眼神暗了又暗，虽然被很好的照顾，只剩下些印子，但可以想象当初小孩受过怎么样的磨难。除了刀伤鞭伤，还有一些伤痕是他都认不出的。（那是枪伤，当然不会认得，现在还没有呢）

穿上丝质的里衣，系好带子，林隐纠结了下，“裤子自己总该会穿吧？”

“嗯。”小孩点点头，自己接过林隐手里的衣服，当场就开始换起来。虽然只是个小娃娃，不过林隐还是秉持着高尚的礼仪教养非礼勿视。

听身后窸窸窣窣了很久，“好了没——”不耐地转过身，声调差点变得能顶破天棚，眼睛瞪大，“你——你——”

听到里面不同寻常的动静，在外守着的两人皆是一愣，然后下一个动作无比同一，起身往后面冲。忧心忡忡，难道又被对方的人发现了吗？

刚想往里闯，林隐就跳出来挡住二人，“没事，没事，是我刚刚大惊小怪了，被呆小孩吓了一跳，你们前面等着吧。”说完不等人反应甩上门把面面相觑的两人隔在门外。

“怎么回事，你怎么是个女的呢？”林隐无力地看着正跟衣带奋斗得起劲的小孩，颓然坐在椅子上，失神似的喃喃自语。

自己真被刚刚那个画面吓了一跳。这样的身手属于一个小孩已经够夸张了，而且小屁孩的打扮虽然奇怪但也能看出是男孩子的装扮，所以他们压根没往娇滴滴的小女娃方面想。你说你一个小女孩怎么能这么没有一点防备就在陌生男人面前换衣服呢？啊？还是主动要求别人帮你换衣服，啊？（是谁假冒人家搭档来着？）

实在看不下去小孩的笨手笨脚，把肉爪子从捆成一团的衣服带子里揪出来，解开，重新一一系好，边系边数落，“你以前都学什么啊？难道没人教过你男女之防吗？你怎么这么呆啊？谁这么放心放你出来乱跑的？”

“我学过格斗、伪装、刑讯、解剖、潜行……”小孩听不懂别人的话外之音，被问到，就板着手指一个一个认真细数着。

“行了行了，没指望你回答，真是没救了。”林隐有种想要捂脸捶地的冲动。再看小孩一脸的不明所以，他就知道，扯住对方脸上的嫩肉使劲往两边拉，“真是笨死了，你还知道你是女的吗？”

“sin说小艾的智商很正常，只是有学习障碍。男性和女性是不一样，女性身体脆弱得多，暗杀的时候更容易得手，男性在力量方面更有优势，所以男性的价码一般比较高。”小孩认真地背诵着组织的教学内容。“但是sin说，男性和女性的力量差别，在我身上并不明显，我的身体素质很强，而且被药物改造过。”

林隐听明白了，其实说了一大通结论就是，小屁孩根本不晓得男女之别是哪门子东西。突然觉得想要养这么个呆小孩，他任重而道远。

林隐心力憔悴地牵出呆小孩，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这是个小男孩，所以选的也是男孩子的衣物。本来中途是想改换过来的，但是想到自己被吓得那一大跳，心里陡然阴暗了，他受过的惊吓也得让别人尝尝才行，恶劣地就隐瞒了小孩的真正性别。

一身白色的小袍子，中间拦一条石青色绣着云朵的小腰带，最外面罩着件水青色纱衣，因为还是小孩子，特意挑了件带着溪水游鱼刺绣的，颇有几分童趣。脚踩一双与衣服同色的小软靴，小孩惯用的匕首就藏在靴筒里。担心小孩穿的太素，还特意配上带着红色流苏的小玉饰，多了几许活泼。

改头换面的小孩一被领出来，守在一边的店掌柜店伙计就开始“散财童子”啊“金童下凡”啊一阵吹捧。东方晋也很满意地点点头，虽然呆了点，但是不说话的话还是挺赏心悦目的。

小孩走两步就想要把长到脚边的袍子掀起来，除了伪装潜入，小孩从来不穿这么有碍行动的衣服，不习惯。看到小孩的动作林隐抽着额角赶紧把对方的手摁下，一阵心力交瘁，被强行摁了三次外加严厉告诫不许，小孩才终于肯乖乖听话。

换完衣服，小孩就没有什么要求了，任由林隐拉着走在街上。完全不同于现代的低矮房子，商铺小店，小孩毫无所觉。出任务的时候满世界跑，千奇百怪的地方也算见得多了，当见到所有人都是长袍子长头发的打扮，小孩便以为那是人家当地的习俗，也就没了一开始的那份奇怪和雀跃。真不知道该说小孩迟钝地没救了还是从容地过头了。

为了隐藏行踪拖延时间，三人弃了来时的马车，顺着一条还算热闹的街找吃饭的地儿。走过琳琅满目的小摊，远远看一群小孩欢快跑过，手里举着糖葫芦追逐嬉闹。不知怎么，林隐突然想起了小孩的手，一直握着匕首，一直接受着训练，一直完成任务，普通人的常识匮乏的可怜，那小孩该有的童年，她可曾拥有？

“要不要吃糖葫芦啊？”低头问手边的小孩。

“那是什么。”小孩反问，本应该疑惑的语气却被说得平静无波，明亮的眸子里也看不到该有的好奇。

其实小孩在基地里饮食基本是无限制的，她每年赚的钱足够她买下一个小镇，随便挥霍，但是小孩不知道要求，给什么就吃什么，不让吃就不吃。也就是上刑讯课那一阵搞得口味特别好甜，基地的人担心对小孩的身体不好，而且与如果让她吃上瘾，说不定就更好拐了，一块糖就能勾走，太丢人了，于是死活给她戒了。再说，基地里也没有这么平常休闲的儿童食物。外出任务的时候，或者来去匆匆或者惊心动魄，哪有那个闲情逸致逛街购物吃东西，所以小孩长这么大真没吃过糖葫芦。

原本走在前面的东方，闻言也停下来回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孩。

东方晋，大靖朝淳王爷，当今圣上的心腹，能熬过夺嫡的惨烈，能混到如今这份上，怎一个“通透”能概括，又如何会想不明白小孩的问题。

给了身边的黑衣侍卫一个眼神，对方会意而去，不消片刻举着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回来，实在跟他严肃彪悍的形象不符。

东方摆着一副不怀好意的笑，跟他之前谦谦君子的模样相距甚远，拎着红彤彤的吃食在小孩面前晃，“小呆，这个就是糖葫芦奥，酸酸甜甜很好吃奥，叫我哥哥我就给你怎么样？”逗弄着小孩。喜怒哀乐，都好过毫无情绪。

明明心细如尘却总喜欢扮坏人。林隐无语地看着这个算得上自己竹马的男人。

小孩微微歪歪脑袋，“我叫小艾，你打不过我。”言外之意，我想吃的话就可以抢过来。不明白吃东西和哥哥之间有什么联系。

脸上的笑一僵，东方晋挫败地把糖葫芦往小孩手里一塞，“太单纯也是种罪啊，死小呆。”又被人鄙视太弱了，靠，他是走智慧路线的，玉树临风温润如玉怎么能那么粗鲁地动手动脚，死小孩没见识！（你都叫她小呆了，还跟她置气，那你是什么？）

林隐忍笑，现在已经难得见东方吃瘪了，还是在同一个人手里连吃两次。“吃吧，从上面咬下去，很好吃的。”揉揉小孩的头，宠溺地笑着，然后不等小孩伸手抗议，又重新梳理好。

见搭档这么说，小孩也不疑有他，咔嚓从上面咬下去，腮帮鼓鼓的，嘴唇红红的，跟只小鼹鼠似的。品了品味道，酸酸甜甜很合小孩的口味，大大的眼睛不自觉微微眯起了几分。

林隐看着被咬断的糖葫芦，光秃秃的断口，嘴角抽搐。串山楂的竹签子也被小孩咬下来吃进去了，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东方晋先是一愣，然后抱着肚子笑得毫无形象，“哈哈哈，怎么这么笨——”话音还未落，就感觉脖子上袭来一阵凉风，本能地往后退，待反应过来，才发觉小孩刚刚想要伸手抓自己脖子，幸而被侍卫拦了下来，饶是聪明如他，也搞不清楚，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下杀手？

看着斗在一起绝没留手的小孩和侍卫，心里一阵复杂，他将将是真把小孩当自己人了，甚至如林隐一样泛着怜惜，却没想到对方真能毫不留情地下杀手。或许，他此时才稍稍有些懂杀手的意思。

林隐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赶忙喊停。果然下一秒，小孩就跳回他身边，乖乖不动了。

林隐眼中也有些复杂，他觉得他们对小孩的善意已经很明显，但为什么她仍旧就能毫无顾忌地下杀手？难道这就是她所受的教育？实在不解着实不爽，心里闷得像压了块石头，不吐不快。

“小艾为什么要对东方出手呢？真的想杀掉他吗？”眼中的神情晦涩不明。

“sin说，除了同伴，任何说小艾笨的人都可以杀掉。”小孩眼神明亮，依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语气更像是在背诵诗文。

“因为被这么告诉所以即使是认识的人也可以毫不犹豫地下手杀死吗？”

这句话有些绕口，花了些时间小孩才搞明白，呆呆地点点头，“嗯。”不过还是没弄清楚‘认识的人’和‘杀死对方’有什么不可以的地方，有关系吗？

“难道不能凭借自己分辨吗？凭自己的感情，喜欢的，不喜欢的？对自己认识的人，上一秒还在一起说笑的人动手也能无动于衷吗？”压抑着的语气明显已经带着质问。

小孩听不明白了，这已经不在她的认知范围了，歪歪头，黑黢黢的眼睛直直看着对方，表达着不解。

“呵。”苦笑一下，“不明白吗？看来你被教育地很彻底。”一时间，林隐也说不出该怜悯还是该怨恨，一种无力感袭遍全身。

在他真心想要把小孩归入羽下保护，甚至为一开始的利用愧疚的时候，有种被背叛了的感觉，而最后发现，可笑的是在小孩的认知里，根本不存在背叛、忠诚这种东西，她只是单纯地遵守着某些准则而活着，甚至没有自己的思考，被教这么做就真的这么做了。

“那么，你口中常说的塞—恩—被别人杀死的话，你会怎么办？”听小孩开口闭口塞恩说塞恩说，那应该是小孩极为熟悉和信任的人吧。

“sin在基地，很安全。”这次听明白了，但是sin不会被杀啊。

林隐还想再尝试激起小孩自己的意识和情绪，却被东方晋拦住了。对方指了指周围已经开始对他们指指点点围观的人群，暗示林隐先离开这里再说。

看着依旧把竹签都咬下来吃掉的呆小孩，东方晋默默走到对方跟前，因为被搭档说不能杀东方，小孩也就没有再动手。

“小呆，我能成为你的同伴吗？”东方晋收起了嬉笑，认真地看着小孩黑白分明的眼睛，郑重地询问。

小孩眨眨眼，她不知道。她只是被人告诉这个这个是同伴，不能随便杀掉，但是怎么成为同伴的她不知道。

看出了小孩的疑惑，东方晋突然迸发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呐，小呆，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同伴了。”始终看着对方的眼睛，没有任何阴暗和动摇，“我不会杀你不会害你不会背叛你，会保护你帮助你以你的敌人为敌人以你的伙伴为伙伴，绝不阻拦你的意志妨碍你的行动，让我成为你的同伴吧。”

然后学着小孩自我介绍的样子，认真的说着，“你好，我叫东方晋，是你的同伴，请多多关照。”

听到别人做自我介绍，小孩也礼貌回答，“你好，我叫小艾，代号S，请多多关照。”只有与同伴打招呼的时候才可以说代号，sin说过。

东方晋笑着揉乱小孩的头发，也学着小孩的样子，咔嚓整个连竹签都咬断，“这样吃似乎也很有意思呢，艾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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