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后,回到主屋,母亲端着杯水,边喝边催促道:
“姗儿啊,快动手吧,这十天了,娘和爹都不曾开过箱,只等你呢。”
我笑得甜美,快步至簇新的漆着赫色的箱子前,细细的抚摸着,轻嗅着那好闻的味道,想着必是上等木料所制。
从未见过这么多箱子,母亲的嫁妆中也有两个箱子,木料本色,经年使用,箱盖边缘处都已摸得发亮了。
母亲看我那爱不释手,摸着箱子的样子,轻笑着再一次催促着我:
“姗儿,咋盯着箱子看,快打开来,箱子再好也是用来装东西的,好物件在里头呢。”
我闻得母亲的话,转动眼珠,嫣然一笑,抬手轻轻打开了一个箱子……
箱内码放着整整齐齐、满满的一包包药材。
纸包上注明了药材名字:有当归,川芎,红花,申姜,生马钱子,土虫……
我心思微动,只觉得能送来的必是好的,李世国了解父亲的腿伤,应是对骨伤有大用处的。
母亲站在我身边,打量着一箱子的药材,便回身对父亲说道:
“这李家人真是心细,送了一箱子药材,应是对你的腿伤有帮助。”
父亲感叹道:
“李大哥有心了,穷苦人家最怕的就生病受伤,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哪里来得闲钱找大夫啊,有了这些药材,怕是要为咱们家省下不少抓药的银子了,等明儿个请陆大夫来,看看可有能用的,都用上吧,这药材也不是好存放的。”
母亲点着头,便嘱咐我道:
“姗儿啊,明日就去请陆大夫来家中,让他仔细瞧瞧这些药材,得了,盖上吧,别在受了水气,这么珍贵的药材再受了潮。”
我听话的把药材箱盖稳稳的盖妥当,便将目光转向旁边的另一个箱子上,伸手抬起箱盖,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大酒坛,用蜡封的坛口,想想李家是做酒生意的,这酒应是自家酿的。
我笑眯眯的望着炕上的父亲,便道:
“爹,这里有两大坛酒呢,您一定欢喜。”
“李家的生意就是酒业,能给咱们送的必是好酒,等我腿好了,一定要打开尝尝。”
父亲眼睛亮亮的探着头,望着那个盛酒的箱子。
母亲轻笑一声,打趣道:
“你爹啊,早就馋酒了,没伤时做梦都想,这酒贵,他也是舍不得,眼下有这两坛酒,估计你爹要天天盼着快点好起来解解馋了。”
父亲哈哈大笑着,用手示意我继续开下一个箱子。
将酒箱盖好,便打开了第三个箱子。
但见里面整整齐齐的装着一匹匹布料,我盯着这些料子,惊艳的表情引得母亲探身过来。
当看到料子时,面上带着惊喜之色,眼含笑意,赶忙在衣服上轻轻的将手擦了又擦,才小心翼翼的翻看起来,一整箱足足十匹上好的料子。
母亲曾带我去镇上的成衣铺子交绣活时,倒是见过些料子,叫不上名字却贵的吓人,只能看不敢摸。
“娘,好多料子,这三匹藏青色和三匹绛紫色的是精棉布,我识得;娘,这个摸着细滑,薄薄的是什么料子啊?”
“这两匹黛蓝色和两匹琥珀色的是绛绡,这可都是珍贵的好料子,谁家能穿得起这么好的料子做的衣服啊,这绡啊,是纱织就的,质地轻薄,透气好,夏天穿着凉快,绛绡是绡中上品,为生丝织成的薄纱细绢,你看这在屋中是黛蓝色和琥珀色,要是在阳光下会隐隐透出红色的,所以叫绛绡。”
“娘,您藏私,可不曾教给女儿这些呐!”
我嘟起小嘴,似是在抱怨的嘀咕着,实则是有些羡慕母亲知道的事情颇多。
母亲轻点了一下我的眉心,慈爱的说道:
“分家后为了补贴家用,总去镇子上交绣活,在成衣铺子里见识到了,便偷偷的记下来,娘怎会和你藏私呢,日后得了空都教给你便是。”
“那敢情好,姗儿要学得,姗儿也要做个有见识的人。”
“咱们姗儿已经很厉害了,学啥都快,最会背书了,放心吧,娘定会教给你的!来,看看这些料子,娘给你做身衣裙。”
“不要,这是李家给您二老送的,一看颜色都是成熟稳重的,女儿及笄时您给我做的新衣裳就穿了两次,还很新呢,这些料子您和爹做,这几年您们都不曾做过新衣裳的。”
自分家后,父亲和母亲就不曾再有新上过身,平日里衣服虽鲜少有补丁,可都已洗的发白,看不出衣服本色了,有些位置已薄得透亮。
不等母亲继续说话,马上又打开了最一个箱子,里面用精致的油纸包着的一包包茶叶,红纸标明品种,分别摆放左右两侧。
左边是花茶:梅花,桃花,菊花,芍药,桂花。
右边是绿茶:秀芽,银毫,云萝,云翠,银针;
“爹,茶,满满的一箱茶,我都不知茶居然有这许多种类,花茶闻着可香了。”
我轻轻拿起桃花茶,小心翼翼的放在鼻尖处闻了闻。
母亲拿过我手中的桃花茶,也放在鼻尖处闻了一下,感慨的说道:
“这茶啊,可不是咱们能喝的得起的,连饭都吃不饱,还有那个闲钱喝这么贵重的茶。”
父亲见母女俩拿着包桃花茶传着闻了又闻,心中微微泛着酸,忙认真道:
“是啊,喝个糖水都舍不得,眼下托了李家的福,咱们也有了这上好的茶叶,媳妇,闺女,日后想喝就喝,可是不能放着,咱们家可不似茶楼,放个不妥当万一再发了霉,岂不是糟践这好茶。”
“对,姗儿听你爹话,要喝得,可不能糟践东西。”
“成,娘,咱们都喝,娘一定要喝,要不然姗儿就不喝。”
分家前后,母亲从未改变过,只要有一口好的吃食,必须省给我,既然得了这么多好茶,自是要让母亲也享受起来。
知女莫若母,她当然明白我的用心,爱怜的看着我,应承道:
“行,咱们娘俩一起喝茶,如县城里那些夫人小姐一般。”
我甜甜一笑,开开心心的将桃花茶放回箱里。
目光落到箱边地上摆放的三个小匣子上,拿起有序摆放到桌上,逐个打开。
每打开一个,见到里面的物什就惊呼一声,一声比一声高,连连发问:
“啊~~爹,娘,这,这就是参吗?是人参吗?好大一株啊;”
“这,这个石头,是,是玉吧?咦?玉不是绿色的吗?这怎是白色的?摸着好凉,真好看,下面打得络子也极漂亮;”
“还有,还有……好多银子,这是银锭子吧?一,二,三……有五个大的,十个小的,呀!银票,一百两,两张呐!好多银子。”
我既兴奋又激动,声音是轻颤的,有些许的语无伦次,不觉间手抖了起来。
轻轻的触碰着参,小心的摸了一下白色的玉,最后拿了一个小银锭子放在手上细细打量着‘官银五两’,放回去又拿一个大的银锭‘官银十两’。
我上这么大没见过银锭子,银票还是父亲受赏时初次识得,这银锭子看着可真可爱。
我的惊呼声已引来了母亲,同时也让父亲的目光定格在那三个小匣子上。
母亲惊得声调高了几分,微有些慌乱的与父亲说道:
“他爹,这,这礼也太重了,李大哥咋还送了这么多银子和贵重之物呢?”
父亲目光灼灼的望着桌上敞开的匣子,目光沉了沉,思忖片刻,正色道:
“恩有重报,李大哥对这份恩情看得太重了,媳妇啊,这样吧,送礼之人最忌讳退礼的,你把银锭子收下,人参和玉还有银票都妥当收好,我估摸着李大哥因着亲事,还是会来得,若是他不来,等我腿好了,是要还回去的,人家知恩图报,咱们可不能就理所应当的全都收下了。”
“是这个理儿,着实太贵重,不能都收下,我的老天爷啊,你让我收好,就咱这个破家,你让我放哪好?这要是被歹人给偷出要如何是好!”
母亲开始慌乱的在屋团团转了起来,东看西看,踅摸着藏东西的地方。
“媳妇,别转了,赏银你藏哪了?放一起就行,我天天在家,不缺人看着,你咋还急了呐,今儿个是姗儿打开查看了,放屋里十天了,咱不是都没往心里去嘛。”
父亲揶揄的看着母亲在那里转来转去,摸摸墙又挪挪桌子,撸胳膊挽袖子的,大有要挖地埋了,不觉莞尔。
“话不是这样说的,咱们没打开,俗话说:财不露白,现下这都摆在桌上了,能不在意嘛,哎呀,对啊,我将赏银放在炕上的柜子里了,对,放在我身边,看着稳妥些。”
说话间,翻身上炕,去开柜子,突然,母亲动作一滞,回头直直的看着父亲,眉心蹙起说道:
“不成,都放一处了,家里真招了贼人,那不就是一窝端了吗?不行,不行,要分开放着。”
父亲被母亲逗得,开怀大笑,道:
“哈哈,媳妇,从明个起我就躺在炕上给你看着,眼睛都不眨一下,可好?”
“哼,你别笑话我,就你现在这腿还伤着,真要是进来个人,你也拦不住的。”
母亲白了父亲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父亲憋着笑问母亲:
“媳妇,我可没笑话你,你说句句在理,那你说说,藏哪妥当?”
母亲气急败坏的对父亲低吼道:
“我要是知道放哪,还至于犯愁啊,得了,你先别吱声,让我静静的想一想,对了,姗儿,快,快点都盖起来,莫要让旁人看了去,财不露白,我得再好好想想,到底什么地方安全妥当。”
父亲和我对视着,这旁人如何能看到屋里的东西,院门关着,屋门关着,若是真的来人,总是要有个响动啊,父女俩都憋着不敢笑,母亲这火急火燎的,现下要是笑出声来,怕是要惹恼她了。
我动作极快的将三个匣子盖好,母亲正坐在炕沿上思考,便一个一个放置在母亲身边,又转身去盖上敞开的箱子,再看到花茶箱时,伸手拿了一包桃花茶。
箱子盖好,转身出了主屋。
嘻嘻……母亲脑子好,让她自己鼓捣吧,我要去准备烧水,喝桃花茶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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