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回到市长安排的房间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下午的时候,玩家都分头去城里逛了一圈,直接观感是:“看上去很正常,实际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像极了古人推崇备至的“大同社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幼有所养,老有所依,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但这太奇怪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世间百态,不会只有善人,更不可能全都循规蹈矩。
是谁要创造出一个理想的世界吗?
那他的目的呢?
是市长吗?
那些丧尸又算什么?
线索到这里突然乱了,空把一头金发揉得稀乱 ,然后结束了思考。
他和魈的房间挨着,阿贝多远在另一头,回去前还叮嘱了他俩一句“万事小心,市长肯定不怀好意。”
可莉年纪太小,阿贝多不放心,生怕小丫头把酒店给炸了,就干脆一起住,服务生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最终也没说什么。
因为阿贝多的眼神像是在看尸体。
空就着冷水搓了把脸,这才观察起房间的环境来。
大酒店景观房,从天花板到地毯都散发着一股金钱的味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空笑了笑,歪坐在沙发上,随手把已经喝空的矿泉水瓶投到垃圾桶里。
漂亮又颓唐。
他看了眼手机,阿贝多已经同意了好友申请。
昨天太过于手忙脚乱,竟然忘了去查看手机。令人吃惊的是,这破系统竟然有网,但似乎不能接受外界信息,所有的搜索结果都停在他们进入系统的那一天。系统内的消息也发不出去。
不过好在,可以满足系统内部的信息交流,比如空今天就刷到了那个女网红的视频。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总是在“动机”和“下一步怎么办”这两个问题上出现分歧,眼看着怼人的表情包将要刷屏,阿贝多及时转移话题。
白垩:魈过来了吗?
魈在读军校,因为学校和专业特殊,半年摸不到一回手机,堪称非常造孽。三人约好晚上微信联系商讨对策,魈没办法,只能来空房间。
大概是不好意思?都现在了还没动静。
?:没有,我打算去扒他门了。
白垩:别。
白垩: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好像和你社牛的人设不搭啊。
?:忘了,我叫这个三年了。
?:也懒得改。【杰哥微笑JPG】
白垩:……
空打算再胡扯几句就把这个让他无端烦躁的问题糊弄过去,结果突然听到敲窗户的声音。
?:他来了。
?:我去开窗子。
空不得不承认,他被吓了一跳。
玛德,这里100楼,摔下去直接尸骨无存。
除了鬼肯定只有魈。
空压着火用力把窗帘拉开,抬眸,少年半蹲着垂眸看他。
身后的城市灯火通明彻夜不息,给他勾勒一个柔和的轮廓,厚重的双层玻璃隔开了外界纷扰的狂欢。少年眉目如画,眼底有光,恍若海棠树下的泉,花瓣纷纷扬扬,就飘落在水面。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幕有些熟悉。
但还不止是这样。
他身后应该是警铃大作,地上铺满是沾了血的玻璃碎片,皮靴踩上去咯吱作响。空脚步迟缓,一步一顿,近乎蹒跚,却又执拗地挺直身板。
应该有狂风从身后刮来,电流声滋滋作响,被鲜血浸湿的发丝挡住他的视线。
【警告】
【警告……】
【第一维系者闯入……】
【重启……】
【重启失败……】
【核心区已受损……】
【保卫……系……统……】
【开启……清除……?】
眼前的场景都在变得模糊不清,空吃力地抬手,每动一下都仿佛牵动了一身的伤,疼……好痛……肺部都是灼烧的痛感,就连呼吸也成了酷刑。
他强忍着疼痛撩起刘海,嘴角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好似烟火人间色,华灯绝美时。
他想在一切消失之前,再好好地看他一眼。
“傻啾……”
“噔噔”敲击声再一次响起,空猛然回神,眼底逐渐漫上一丝复杂的情绪,不清不楚,像是融化的龙须糖。
他沉默着打开窗子,原本准备好的那些责备的话语突然全忘光了。
他沉默着侧身让魈跳下来,沉默着抬眸和魈对视,再沉默着指着沙发让魈坐下。
气氛一度诡异到极点。
魈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把窗子重新锁上。
“门外有服务生在巡逻,估计直接走门会闹乱子,这才扒你窗户的。”魈显然误会了空沉默的原因,以为他是觉得翻窗子不礼貌,三言两语解释一下,清清冷冷的声线染上三分温柔,几乎有了点哄人的意味。
“空,你不舒服吗?”
“没有,我好得很。”空一口否决。
“……”
“对了,你们刚刚……讨论的内容……”魈顿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说到哪了?”
“哦,开窗户接你。”
“……抱歉,我知道这样很冒犯。”
“很危险的,笨蛋。”空略有些无语地发现他们从一开始就没在一个频道,“你在想什么啊,都这时候了,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再说都是男的,我还能担心你对我做什么啊?”
他是在……关心我?魈突然有些说不出话了,虽然这担心挺多余的。
“聊天记录……我能看看吗?”
“看吧,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空随手把手机甩给魈,对方一脸茫然地接住,看了一眼手机后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不好意思?”
“解锁……”
“啊,忘了。”空一拍脑袋,随即也觉得不可理喻——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轻易地把手机给他,又为什么会……下意识觉得……锁屏密码……他知道?
“算了,041719,你自己输吧,我先去洗个澡,”空简单收拾了一下,又迭回来,“啊对了,你……”
“我洗过了。”魈平静地抬眼,空这才发现魈头发梢还没干,正想多说几句,又觉得未免过于亲昵。
“没什么了,你慢慢看。”
魈刚点开聊天页面就被满屏表情包攻击了。
魈:“……”
我天。
好幼稚。
魈索性直接翻到顶。
?:阿贝多,你什么打算?先说好,我准备直接绑市长,干点简单粗暴的。
白垩:目前看来,先回地面看看城外更稳妥。我挺好奇丧尸复活原因的。还有,先别着急去招惹市长。
白垩:我觉得这人有问题。
?:雀食。
?:但是我们并不清楚拖久了会发生什么。
白垩:所以说要谨慎。
?:所以要速战速决。你觉得以往的玩家真的全死在这里了吗?我觉得是拖太久了,就被系统同化了。
?:总不可能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吧?
白垩:我倒是不怕,但有很多普通人,总不能因为我们冒险把他们全搭进去。
?:很难做到两全。
白垩:先上去看看再说。
?:行吧。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白垩:先入为主是大忌。
白垩:暂时别动市长。
?:【龙傲天JPG】
?:【不服JPG】
白垩:【相信我JPG】
然后就是刷屏的表情包,看着就像俩小儿辩日。
其实市长身份确实存疑,而且……“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这句话听着有点魔幻浪漫主义,魈打了个寒噤:其实或许并没有谁是真正的死亡……
只是某些重要的东西被遗漏了。
这座过于和平美好的城市,就像谁造出的梦,虚无缥缈的桃花源,地面上的丧尸和废墟才更像是真实的。
那怎么办?
把城市翻到地面上去?
玛德,总不能把全城的人都屠了吧?!
魈正觉得头疼,结果下面来了新消息。
白垩:你接个人这么久?
白垩:可莉一直闹,我打个视频过来。
魈条件反射地点了同意。
入目就是阿贝多有些惊愕的脸:“魈?”
“嗯,可莉还没睡吗?”魈尴尬地把手机支在桌子上,和屏幕拉开距离。
“魈哥哥!”可莉兴奋地把手机夺过来,刚刚吹干的头发还没梳,乱糟糟地翘着,“看,可莉的手工作业!”
屏幕一阵晃动,伴随着阿贝多有气无力的呼唤“可莉,小心点。”
“我的手机……”
充满对熊孩子的绝望。
画面终于稳定,一个折的歪歪扭扭的小玩意儿充斥屏幕。
“看!嘟嘟可!”可莉笑嘻嘻地把这个“四不像”捧在手心,眼里像是在放烟花,“好不好看?”
“嗯,很……独特……”魈很斟酌地措辞,生怕挫伤了小丫头的自尊心。
“可莉,不是要求折昆虫吗,嘟嘟可不是昆虫吧。”其实都被拉到这鬼地方了,作业这种东西做不做其实意义不大,不过可莉一直坚持,也就由着她了。
“唔……可是嘟嘟可很可爱啊……可爱不是最大的正义嘛……”可莉委屈兮兮地眨巴眼,魈一时有些心疼。
“可莉,看这里,我会折蝴蝶,教你,学吗?”魈顺手抽了一张餐巾纸,竹浆纸,近乎棕黄色,像是树叶。
梧桐飘雨,树下蝶舞。
魈手指微颤一下,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叶落归根,蝶落万物生。
一只精巧漂亮的纸蝶躺在手心,薄薄的翅膀似在微微翕动,像是有生命。
落红秋色,风起雨落,一曲酒尚温,人尚存,晃若蝶又生。
蝶又生……
“好看吗?”
“好看!喜欢!想学,魈哥哥教我!!”可莉兴奋得满脸通红。
“好啊,可莉早点睡,明天就教你。”魈一看小丫头脸蹙成了包子,连忙补充一句,“这只就送你了,听话,已经很晚了。”
十点多了,对一个还在读幼儿园的小丫头来说,确实太晚了。
可莉虽然淘,但该懂事的时候还是挺懂事的,小丫头瘪着嘴还是乖乖进了房间。
“可以啊,魈。”阿贝多有点惊愕,“你竟然会哄小孩儿?”
“我知道我长得很凶……但也不至于吓人吧……”
阿贝多:“……”我今天可能水逆,不适合聊天。
“呃……咱们不说这个,空呢?”
“他洗澡去了。啊,对了,阿贝多,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上面?”魈补充一句,“把上面屠掉不太现实,直接抓几只去城外,如何?”
“这个倒是可行……回头去医院找个大点的塑料袋装尸体……”阿贝多说到这里,突然卡了壳,一看魈也是同款表情,“这里……好像没有医院?”
“还有学校,以及除了市政府之外,没有正常运转的公司。”魈补充了一句,“而且好像只有这个酒店是对外开放的。”
“那为什么一开始没人注意这一点?”
早就萦绕在周围的诡异感在空靠近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我说……你们……”
“!!”魈刚才太认真,没料到空突然离他这么近,下意识后仰,对方滴着水的发丝就垂在他耳侧,很淡的,洗发水的气味盈盈飘散,绕在鼻尖。
薄荷味的。
好熟悉……
纷乱无序的片段,铺天盖地。
有人笑嘻嘻地抱了他一下,眼底是纯粹热烈的渴求,夏日的热浪般,扑面而来。
他说:
“怎么办,越来越喜欢你了。”
“我追你,好不好?”
太荒谬了……
魈条件反射地紧紧闭上眼睛,把手机往空怀里一塞就一个后撤步,躲到安全距离开外。
“你这是……”空有点震惊,也真是难为魈了,一双风眼给睁得滚圆,凌厉感消失殆尽,看着甚至有点憨态可掬是怎么回事啊喂!
空指了一下自己的脸,笑道,“哟,你脸红啦~”
“你……能不能别突然靠这么近!”魈皱着眉头,突然意识过来自己一直摸着右耳的耳垂。
这里……好像真的少了点什么……
“你们到底在干嘛?”可怜阿贝多,在一阵眼花缭乱的晃动后手机屏幕就一片黑暗。
“啊,小端王炸毛了,我去顺顺。”
昨天还是“端王”,今天就加了个前缀……
魈曾经很天真地以为不管是什么名词,前缀“小”字都会莫名可爱,比如小猫小狗之类的,直到有一天,他见到了“小牛马”这个词。
现在……
狎昵。
他词穷,只能想到这个。
正思衬着,头顶放上来一只骨节修长的手。
魈:“……”
“好啦,顺顺毛~”对方笑得眉目生春。
好像干了?
“啧。”魈偏开头把他的手拽下来,拧着眉头瞪回去。
“好啦,不逗你了。啊,对了,你们刚刚讲到哪儿了?”
阿贝多神情复杂地隔着屏幕问出了他早就想问的问题:
“你们……以前真的不认识吗?”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陷入沉默。
其实很多细节都可以说明问题,比如两人互动时,若有若无的熟悉感,恰似久别重逢故人归。
那是在什么时候,又在哪里?
是系统吗……
空突然又想起记忆里的警铃大作,还有一个莫名熟悉,又不忍回忆的称号。
第一维系者。
啧,谁啊。
我吗?
空下意识地轻轻拽着耳坠下的羽毛,手感温润,还带着幼羽的细软绒毛。
前一天还可以矢口否认的说辞,今天就说不出口了。
“魈,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有那么几个瞬间……你会觉得我很……呃就是有点……熟悉?”
对方摸着耳垂,静静地垂落目光,然后轻轻地点点头。
他肯定了!
“是在系统里,我好像叫你‘前辈’。”
对上了!
“你们以前在系统待过?”阿贝多精神为之一振,“还是除玩家以外的身份?”
空魈对视一眼,空深吸一口气,把记忆里那个警铃大作的场景给阿贝多抖了出来。
但隐瞒了关于那个,无论如何都想要见一面的人的所有信息。
“傻啾。”
“第一维系者?”阿贝多沉吟片刻,“听着你以前权力还挺大,魈,你呢?”
“一场会议,但是很多人的五官都是模糊的……”魈眯着眼睛,眉头皱了起来。
空似乎一直在发火,在场的维系者无人敢吭声,他忍无可忍,从桌子另一端绕过来。
“你闹够了?消停会儿吧。”
对方冷笑一声,平静地看着魈蹲身捡起被自己摔碎的玻璃碎片,他说:
“魈,你他妈的到底有没有心啊?!”
那段记忆没头没脑又残缺不全,魈只觉得钻心的疼。下一个画面就是空用力攥着着自己的手腕,眼底是病态又隐忍的疯狂。
“我问你话呢,回答我!”
生来温润如玉的嗓音几近撕裂,“你踏马倒是说啊!”
他颤抖着闭上眼睛,指尖一颤,锋利的玻璃碎片就划破皮肤,鲜血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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