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谙谷居于深山里头,重峦叠嶂,青山绵延,葱翠欲滴。
当人踏入这片领域,先是一阵夹杂着绿叶清香的爽风扑面袭来,那风儿似个多情的女子般在人面上细细摩挲,而人却丝毫不觉得淫乱,反而像是饮了一杯醒神的茶,沁人心脾,静人心神。
顺着涧溪小道往里头走,地势便渐渐开阔,然而却不是平原,许是回光返照,这一阵子开阔过去后,地势又变的紧了起来。
接着往上山的道走,至半山腰时,得见一驻云亭,此时可停下来休息片刻,远望青山隐于雾中,白若樗蒲。
驻云亭旁有一棵梨花树,也不知可有人知道它是从哪里来,它的故乡在哪里,它又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生了根,发了芽,开了花。 它站在这多久了?没有人知道,也许知道的人,早就死了。或许曾经这里有人住的时候,还会陪这棵梨树说说话解解闷,可现在说不准,那早前的人早就消逝于梨树的漫长一生了。
可惜这树年年凋零,又年年开花,生机不止,而人却早已亡失。 一路向上,古木参天,多生怪柏,青枝绿叶。
到了山顶,视野渐渐开阔,仿佛苍天唾手可得,然后便能见一装修古朴的房屋和一座半新半旧的古寺。
古寺年龄似乎是比山里的树还要大,它香火已断,无人寻访,日渐荒凉,却仍是立在那儿不倒,是在等什么人来么?
不过此处倒也真不是那么万径绝迹,这里,住了三个人。
惊蛰一过,大地回春,万象更新,那棵梨花树也不例外,一树清白,人光是远远望去就觉得赏心悦目。
何况此时梨花树下还站了一位面容俊郎,气质出尘的男子。
男子眼眸深邃,却透着几分迷茫,远望着青山。
“大叔!我就知道你在这。”山道上跑下来一素衣女童,人未到而声先到。
男子收回眺望的目光将之放在这十一二岁的女童身上,轻声说:“小心些。”
“大叔又在想以前的事了吗?” 女童唤作白夜,站定在男子身旁后道。
“嗯。总是看见些影子,听见些声音。”
男子一手背于身后,独立于一片梨白之下,音色清逸净朗,似不染世之尘埃。
“那你可有记起什么?或者,想起什么你熟悉的东西来?”白夜问道。
男子不答,“婆婆呢?”
“在寺中练功,你有事找她么?”
“有些事,想问问她。”
“不如等等,师父不喜练功被人打扰,大叔你知道的。”
“我会过两个时辰再去找婆婆,先在此亭坐坐吧。”
两个人便坐进于亭中石凳,石桌上刻着一横一竖的围棋棋盘,对坐两方各摆了一坛棋子。 “自遇到大叔前,我同师父也才来这不久,这山中之寺以及这亭子也不知什么人建的,住了些什么人。”
白夜拿出一颗白棋又放下,又将它拿出来,再放下,棋子落在棋坛里,有规律地发出声响。 “说起这些,还是要感谢婆婆救命之恩。”
男子眼眸微低,回忆起初遇婆婆与白夜二人之时。
那是在六年前,彼时白夜只有五岁。
长念婆婆是在都城郊外遇见他的,不如说是遇见他的“尸体”。 经长念婆婆诊断,他是饮了毒,换做常人,早就死了,但是他可不是一般人,还尚有一口气在。 见死不救可不是长念婆婆的作风,于是便救了他,此毒放之中原也许难解,但是放在百域便不一定了,尤其这人还是长念婆婆。
也是那时他随她们进了幽谙谷,痊愈之后却什么也不记得。
“不妨给自己起个名字,也方便我们师徒二人唤你。”
长念婆婆这么跟他说。
他原来姓甚名何,都不记得了。
“好,那便作,都懿。”
前尘往事都已忘却,也许他能够已新的身份开启新生活呢? 可是,牵挂未断,不论山有多长水有多阔,它们都会像藕中的丝一般,身断缘连。
这时他想回想此前发生的事,脑海中只是闪过一些模模糊糊断断续续的片段,闪过之后,脑中只剩一片留白,可是在他心底,却仿佛被狠狠剜了一刀,一阵刺痛。 尽管是些虚如罔渺的残影,他还是从其中听见了些不同寻常的东西,那是一声呼唤,一声女子的呼唤。 这呼唤温婉,又有几分嗔怪之意。
这是他认识的重要的人。 而更让他心神颤动的,是一个男婴的面容。
那副熟睡男婴的面容不止一次在他毫无防备之时浮现于他的脑海,那呼唤也总是在他出神之时萦绕于耳畔,亦或是梦中。
那是……他的家人么? 可是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说他不是该有家人之人,他该是与孤独为伴,与刀剑为友,以四海为家。
他的过去,到底有什么呢?
“大叔,你又走神喽。”
“大白,”大白是白夜要求他这么称呼的,当初白夜说,他比她后入谷,那他就算是她的后辈,不唤小,应唤大。
彼时他只是笑笑,无奈地答应了她奇怪的要求。
只是,他这么一个步入中年的大叔叫这么一个小孩为大,总觉得怪怪的。
撇开这些,他又说道:
“我有一妻,与一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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