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叫我小羔子...我都要15岁了...一点儿也不小了...”羔子嘟囔着。
“因为...你看起来确实很像一只迷路的小羊羔...”少年有些哭笑不得,“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就这样叫你我觉得很好听。”
“那...你叫什么名字呢?”羔子问。
“我没有名字,我生下来我的父母就不在了,没有人给我起名字。”少年耸耸肩。
“啊?对不起提起这些...”
“没有啦,不是你想的那样,”少年被这个憨憨小孩逗笑了,“其实在虎山的山顶,有一颗柳树,叫做灵柳,是自天界的神明在虎山栽下的。灵柳是一颗有智慧的树,它记载着虎山的过往,调节着虎山一代的阴阳气候,同时也冥冥间给予守山人指引。我从那里知道当年天界的神明派遣天元殿的元帅镇守这里,把关天界与人间的枢纽,联络两界间的关系。后来天元殿的元帅,也就是我爷爷的爷爷,与人间通婚,生下了后代,二人便重返天界,然后由下一代守山,修炼成仙,再到天界,循环往复,祖祖辈辈...所以我的爸爸妈妈生下我后也已经去了天界成了神仙。因为天元殿元帅化形为虎,所以被称作天元虎,这里也叫虎山。我算是第五代天元虎了。”
羔子听的竟有些入迷,“天元虎啊...就叫你元元吧,好记。”
“你起名字倒是方便哈。”这位被羔子叫做元元的少年打趣道。尽管这么叫没啥毛病,但堂堂天元殿元帅的后代叫这个怎么听怎么感觉怪怪的,有点像女孩名,有点儿腻歪。
“话说你多大啊?”羔子问。
“我?三岁。”
“说认真的,”羔子说,“骗三岁小孩人也不信啊...”
“老虎三岁成年哦,换成你们年龄那该有多大。”
“这么说的话...也有十七八了,那我得叫你哥哥,元元哥哥。”羔子笑着。
这小子就这么认自己当哥哥了,少年觉得这个憨憨弟弟越来越可爱了。
夜里的虎山凉风习习,空气里有着野花淡淡的幽香夹杂着青草味儿,不用细品也能闻出来,是早春的味道。有时候季节也是有味道的,是那种鼻子可以闻到的味道,同时也经常唤起一些记忆,尤其是童年的记忆,说不上为什么,就像是人与自然之间某种妙不可言的特殊情结。
羔子心里有点酸酸的味道,这是他离开虎家村,那个从小到大生长地方的第一个晚上,说不上有多想家,就是不太好受。羔子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发现竟流了些清鼻涕,看起来是这一天太劳累,晚上还着凉了。
“忘了说了,这里就是我的家,住的地方穿过这片小竹林就能看到了。”少年领着羔子往前走,“诶?你身体不舒服吗?”
“还好,就是感觉有点冷,吸溜~”
“也是,这里已经是虎山相当高的地方了,再往上就是山顶了,到晚上确实有点凉。一起泡泡澡呗,暖和暖和,”少年指着眼前水汽弥漫的小潭说道,“这可是温泉哦。”
月亮又从云层里探出了脸来,水汽织成的幕布让照射进来的月光有了形状,就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光柱之下的一汪浅潭中,不时有小小的气泡从泉眼冒出,慢悠悠地飘上水面。这番光景,犹如一幅朦胧的油画。少年宽衣解带,下了水,竟也像融入了这幅画中一般。羔子发现,泉水之上是烟波浩渺,泉水之下却是清澈见底——吴盐胜雪,一览无余。
“愣什么呢!”少年嬉皮笑脸地弹了羔子一脸水珠,“还不脱了衣服下来。”
“不是我...”羔子回过神来,尴尬地解着纽扣,“元元哥你真的好白啊,比我见过所有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白,就连那里都...”
“我只当是你在夸我了,我谢谢你。”少年打断了羔子的话。
羔子也下了水,坐在了少年身边,水刚好到羔子的脖子,在汤中一泡全身的疲劳都被冲散了。“啊——舒服。”羔子长舒一口气,“我真的好久没有洗过澡了,村子里连喝的水都少,更不用说洗澡了。原来都是在河边洗,现在河里都干了,有水也都是泥浆...”
“看的出来...”少年说。
一圈圈的黑色污渍从羔子身上飘了出来,向着池底沉淀,没一会儿,清澈的水就已经有点发黑了。
“我这算不算污染环境了...”羔子有些委屈。
“没事儿,这泉水可神奇了,不管你造的多埋汰,在这泡一泡就干净了,而且身上的脏东西会被池底的石头啥的吸附过滤掉。”少年说,“我经常弄一身泥巴,在这一泡就干净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羔子身边发黑的池水又变清澈了,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少年把手臂伸到羔子的手臂旁边,说:“你现在看看?”
羔子的皮肤看着比原来白了不止一个度,连他自己都有些惊奇,原来自己也没有那么黑...
“这下咱俩不就差不多了嘛,诶?你身上...”少年发现羔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这是怎么搞的?”
“挨打了呗。”羔子努努嘴,“在家里三天两头一顿打,没事儿,习惯了都。”
“你等着。”少年起身出水,衣服都没穿就跑进了树林子。
羔子看着蒸腾的水雾发呆,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样。要是虎家村还有些女孩子,知道所谓拐媳妇儿的虎山神是个俊小伙儿,应该都会心甘情愿地给带走吧...能和神仙结婚的这等好事儿,怎么就会给村里人传成那个鬼样子...要自己是个女孩子家家,指不定能给元元生个大胖小子...诶?怎么会想这些...羔子拍了拍脑门儿,又往水里躺了些,让水刚好没过自己的嘴巴,吐着泡泡。
没一会儿,少年就回来了,手上捧着些奇花异草,都是羔子没见过的植物,幽幽的发着微光。
“这些是可以治伤的药草,活血化瘀的。我看你浑身上下都是淤青,就多采了些来。”少年边说边走到水边,蹲下来把手里的药草清洗干净,然后用手碾碎,揉成一团,再将里面的汁液挤在自己的手掌心。
“这些会发光的花花草草这么好看会不会有毒啊...感觉挺危险的...”羔子犯着嘀咕。
“这可是虎山才有的珍稀药材,天上炼丹的太上老君都不一定能搞到,被你说的...快点上来我给你上药。”少年说。
羔子起身坐在了池边。
“这样子不太方便,你还是趴下来吧,不然药刚抹上去就流走了。”
“感觉怪不好意思的。”羔子面露尴尬之色,但觉得少年说的有道理,所以还是照做了。
这么一看,羔子身上一大片都是青一道紫一道的,少年不禁感到触目惊心。他小心翼翼地把药涂在淤青的地方,用手掌轻轻地揉着。
“嘶...”羔子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很疼嘛?”
“有点,但也不是特别疼,话说之前都没啥感觉来着。”
“那你稍微忍忍,这个药进到皮肤里面之后就不是很疼了。”少年解释道。
果不其然,一会儿的工夫,羔子背后的淤青就消退了一大片,除了比较严重的地方还有淡淡的紫色,其他的地方都已经看太不出来淤青了。
“你身上还有点皮外伤诶,特别是腰和大腿这儿。”少年一边说一边从一堆药草里拿出些宽厚的叶片出来,将叶子的表皮撕开,里面淌出的液体像胶水,“这玩意儿看着有点恶心,但能让伤口愈合地特别快。”
“哇!这玩意儿怎么这么冰!”羔子惊叫道,他感觉自己的下身突然进了三九天。
“这样才止疼啊,我给你抹匀就好了。”
没一会儿,羔子就有些耐不住了。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是因为...
“元元哥,要不我自己来吧...”羔子的声音小小的。
“你自己看的见你屁股嘛,还有后背那块你手也够不着啊...而且已经快好了。”少年说。
这草药奇是奇,见效快,可这冰冰凉凉又如胶似漆的,属实让人按耐不住。
“好了。”少年长叹一口气,“害,现在看起来好多了,对了,你胸前那块好像也有来着,来翻个身。”
“我..不太能...”羔子扭扭捏捏的,转个脸过来看着少年,脸红红的。
少年秒懂:“这有啥啊哈哈哈哈,没事儿的。”
“哎呀...”羔子捂着脸翻身过来。
好家伙,杵老高了。
“噗嗤...”少年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准笑!”羔子拍了少年一下,他此时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药活血化瘀的,促进血液循环的,有这种情况正常,正常...”少年憋着笑给羔子下台阶,“诶,你手臂下边还有点伤,这样你把手抬起来,身子侧一点,别动嗷。”
羔子侧着身,抬起捂着脸的手,未曾料想正正好好打了照面——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哎呀呀,这,这,这...羔子只感觉脑子里炸开了花,千头又万绪,心窝窝儿里揣着只活蹦乱跳的小白兔。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这样。他努力清空脑子里的乱麻,试图逻辑推理个所以然来,可是他无从下手,更没法儿控制各种“奇思妙想”在脑子里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好家伙,杵更高了。
那干脆...再看看?
再抬头,朦胧的水汽里,少年的头发上挂上了细碎的小水珠。人如玉,世无双,这是陌上公子,亦是世间猛兽,动人心弦亦惊心动魄...
羔子没有注意,少年已经给他上完了药,正托着腮一脸坏笑地看着他。等到羔子反应过来——
“啊!”羔子挨了一记脑瓜蹦。
“小坏蛋,脑子里都装着什么呢...”少年站起身,走到池边下了水,伸了个懒腰,“害,累死啰!我辛辛苦苦给你擦药,没想到你居然对我不轨,啧啧啧。”
“我没有我没有!我保证!”
羔子脸都红透了。自己原来在虎家村河里和人洗澡都没这样,怎么今天就...
“好啦,再下来泡泡吧,别受凉了。”少年说。
羔子委屈巴巴地下了水,飞快地坐下,双手抱着膝盖,一言不发。
哎,哪有什么图谋不轨,也许只是一个从小缺爱,在棍棒下长大的孩子难得被照顾的受宠若惊罢了。少年看着羔子,心里由衷地感慨道。
其实,自出生起,于虎山,形影单只,茕茕孑立,如今羔子这般闯进自己的生活,也算是打破了寂寞,给平淡无味的生活惊起些小小的波澜。不管他是暂住于此也好,还是真如所谓传说也罢,自己都应有责任将其照顾妥当。只是这小孩实在令人心生怜爱,心中虽不说兵荒马乱,但也难免有所触动。谁知道芸芸众生里还有多少像羔子这样的人呢...也难怪,曾经的天元殿元帅为和谐两界不惜与凡人通婚,如今却被传成虎山神对布衣平民烧杀掳掠,再看羔子一身伤痕,可想而知,他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真是......一言难尽...倘若羔子真的和自己生活在一起,未尝也不是一件坏事......
害,人生海海啊...
少年思忖着,却发现羔子已经靠着自己的肩膀睡着了。
少年用自己的衣服裹住羔子,免得他受凉,然后抱起睡着正香的羔子向家里走去。不远处是一座四方不大的庭院,由井井有条的栅栏围起。没有人能想到在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还有如此精致的屋落。院子和温泉中间隔着一块不大的田地,地里种的菜已经开了花,在微风里摇曳着。
当少年抱着羔子走过田地时,点点萤火冒出,尔后越聚越多,犹如万千星光从地平线上升起。这是少年不曾见过的景象。突然,繁星纷纷向少年而来,坠落在他怀里羔子的身上,织成了一件星光的衣,璀璨夺目。这一刻,虎山的一隅被点亮,就连青辉都失去了光彩。
星辰驻足片刻后,又飘散开来,消逝不见,只留下少年呆呆的站在原地。
他全明白了。
静谧的子夜,如今却格外的喧嚣,就连明月清风都显得吵闹。当白色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分不清哪一轮才是真正的月亮。
羔子是被鸟雀的啁啾惊醒的,发现自己正躺在雕刻精致的木床上,还铺着竹席。窗外天色未亮,却已听得淅沥的雨声。羔子从床上坐起,借着透进窗棂暗沉的天光,看清了屋内的陈设。屋内收拾的井井有条,陈设好似都是精心雕琢过的木头家具,分不清是红木、檀木亦或是乌木,羔子没见过,认不得,只感觉是民国时期家境优渥的大户人家才有的装饰。床头正前的书架上,陈列着看上去有些年代的经卷古书,羔子没念过书,也认不得。屋内空无一人,这些陈列静默在这肃穆的氛围中,像是无声叙述着来自遥远时间当中的故事。
羔子穿上衣服,下了床,轻轻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发觉外面烟雨如穆,青瓦白墙的庭院被细雨绵绵笼罩着,不远处的田地里开出了小花,金黄点点格外扎眼。
羔子想寻少年的身影,探头四处张望着却无果。
“元元——”空谷传响,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声音。
虽然从虎山脚下一路往上爬到头也就是到这庭院处,可实际上,到达虎山真正的山顶还有一段距离,那不是凡人能够去到的地方。虎山的山头,像是被神明一刀斩断,悬浮在空中,与虎山本身的坐落于地面的山体分隔开来,中间连接着数根巨大的铁链。而庭院则建造在原本山体的横切面处。
虎山的山顶,累积着皑皑的白雪,而这当中,却有一处山洞,洞内温暖如春,长满了各式叫不上名字的珍奇植物,发出着幽蓝色的微光。洞中央是一块池塘,这池塘不大,水也不深,却映出不属于人间的景象——星河流转,绚烂滚烫,仿佛宇宙穹窿,斗转星移都被囊括进了这一汪小小池水当中,又或者说,这是星空的倒影——天体的轨迹,宇宙的规律,造物主的旨意,都在这里被记录、推演。生长在这繁星如画之中的,便是灵柳。这棵柳树好似从二维星空中拔地而起的三维生命体,占据了洞内大部分的空间,从树干到枝条,外表透明,内部就像流动着血液,散发出七彩琉璃的光芒。灵柳的枝条粗处若腕口,细处如指尖,没有剪裁而出的细叶,却都规律地无风自动,有如看不见的神明在呼吸。
少年盘坐在灵柳之下,微闭双眸。灵柳的枝条环绕在他的身体上,细枝末节接触在他的后颈与太阳穴处。突然,少年猛地睁眼,如同从噩梦中惊醒,随即挣开了灵柳的枝条,在池水中激起大片水花。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浑身湿透,不知因溅起的池水还是惊出的一身冷汗。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少年望着池水喃喃自语。水中仍是星河流转,四周静默着,没有回答。
待到少年回到自家庭院,就看到了房顶升起的青烟。雨后初霁,山间的凉风吹来湿润的水汽,夹杂着炊烟,让少年的心中产生了别样的感觉。
“猜猜我是谁?”冷不丁,一双手从少年身后蒙住了他的眼睛。
还没等少年回答,身后的那双手便撒开了,羔子嬉皮笑脸的从少年身后蹦了出来。“元元哥,你干什么去了?”
“我...我去查看了一下灵柳。我发现,虎山阴阳平衡了...就在你来之后...”少年吸了吸鼻子“好香啊,你在家做饭了嘛?”
“是的哦,快来看。”说着羔子便拉着少年的手走进屋内。在屋内的桌上,已经摆了好几道菜。
“哇——”少年不可思议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其实,我本来也不是很会啊,村子里闹饥荒,都没有粮食,想做饭都没得做呢...今天突然发现门前田里的菜长好了,还有...”羔子说着,走到屋内的书架前,拿起上边的一本书,“我是看了这个才学会的,尝了尝发现味道还可以。”
“这些书,上面一个字都没有,你是怎么看懂的?”少年觉着惊奇。
“对啊,就是...”羔子翻开书,上边果然空白一片,“我都没念过书,但是我翻开之后,眼前就会有动起来的画一样,里面的人跟真的一样,合上书之后,又什么都没了...”
“真是奇怪...这些书我都不知道是谁留在这里的,我来到这个房子的时候,这些书就在了,我也看不懂...”少年挠挠头。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快来尝尝我做的菜,不然一会凉了。”羔子放下书,坐到桌旁,将桌上的筷子递给少年。
少年坐下接过筷子,夹起菜尝了一口,“喔——好吃的诶,你说这是门前园子里的菜吗?”
“对啊,而且我发现你家还有米,还挺新鲜,所以我还煮了饭哦。”羔子指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我来给你盛。”
“之前的园子里可是从来没有长出过菜啊,今天就长出来了...”少年嘀咕着。
“那你平时都吃什么?难道老虎平时打猎嘛?”羔子把饭盛好,放到少年面前,也给自己盛了碗。
“不,没有,虎山的动物都是生灵,有灵气的,不能捕杀的 ,平时我就路上摘点山林里的果实...唔...好吃...”少年狼吞虎咽起来,却发现羔子没动筷子,托着腮望着他出神,“你也快吃嘛,你都多久没吃上一顿饭了。”
“噢噢!”羔子回过神来,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确实,村子里闹了好久的饥荒,已经很久没吃上饭了...”
说罢羔子也动了筷子。
经历饥荒的人,看见吃的眼睛会放绿光,可少年却感觉,羔子不一样,他的眼里,像是深千尺的潭水。
饭后,两人来到屋外,发现盘踞在虎山的云霏已经散去,温柔霞光如幔帐铺满了整片天空。
羔子拍着肚子,“这是我这辈子吃的最饱的一次饭了,不知道村子里现在是什么样...”
“现在站在这应该能看见虎家村,山里的雾气都散了。”少年说着,“你看,虎家村在那个位置。”
连绵的山头像绿色的海浪,灿灿的斜阳透过云层显出光柱的形状。光影在山岚的清风中飘扬,群山回唱。少年让羔子坐上自己的肩膀,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羔子看见,虎家村原本大片荒芜的田野,已是一番郁郁葱葱的景象。
“田里长出庄稼了!”羔子喜道,“现在,大家都不会再挨饿了!”
“那,你的任务完成咯,下次通道打开的时候,我就送你回去。”少年说。
“其实...”羔子从少年的肩膀上下来,站在少年面前,低着头,“回不回去也不太重要了...元元哥...我...”
“......”
“......”
“哎,真是...”少年把羔子拥入怀中——
连绵的山头像绿色的海浪,灿灿的斜阳透过云层显出光柱的形状。光影在山岚的清风中飘扬,群山回唱。少年听到了,改变的风向,就让这风,吹往更光亮的地方。
接下来的时间,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羔子在少年的带领下,去到了虎山的各个角落。他们躺在高山的草地上仰望着繁星;他们在山脚的湖边点起篝火。在虎山的山甸里,藏着一大片花海,像是天上的画家在这里不小心打翻了颜料瓶,羔子用着山林里的枝桠编成风筝,在花的汪洋里肆意放飞;在虎山内山还藏着一处秘境,这里是动物的王国,童话的世界——是少年曾言灵气动物的栖息地。这有着一座座盖起的房子,组成村落——据说是历代虎山神修建的,当然这其中也有少年帮忙盖好的房子,动物们就生活在其中,它们会说人话,但是不能像少年那样变成人的模样。
这里曾是少年常来的地方,这里的动物,多是少年儿时的玩伴。而随着少年成长,他发觉自身的能量多少会对这里的动物产生影响,于是每次来也不再作多逗留。这个村庄里也有一位德高望重的村长——是一只年迈的乌龟,它站起足有半人高。没有人知道这位乌龟村长活了多久,只知道它连第一任虎山神都见过。根据这位龟村长的说法,少年终会升仙,与地上的生灵注定渐行渐远。
当羔子坐在老虎的背上,来到此处,所有的动物都跪地作揖,毕恭毕敬。这是少年从未遇到过的状况。
待到离开,乌龟村长带着所有动物目送着二人远去。
“这应该是最后一面了。”乌龟自言自语着,“虎山又要变天了,这场灾厄,不知能否度过...”
“村长,何出此言?”一个声音问道。
“这位虎山神与历代不同,他是纯阴之体,故而通体雪白。要升仙天元,会引来天雷之劫,唯有找寻纯阳之体替他挡下这一天谴...”
……
这段时间里,羔子闲来无事时便会翻阅那些少年看不懂的无字天书,在屋子里一坐便是良久。少年望着羔子的背影,心想着要是这样平静的日子能永远持续下去就好了。
命运就像一台设计精密的钟表,无数的弦构成发条,驱动着齿轮永恒地转动着。
“元元哥,快醒醒!地震了!”
少年被羔子叫醒。屋内的陈设都在剧烈地颤抖,一时间地动山摇。少年来到屋外,发现天空中已是阴云密布,云层间隐隐着闪电,轰鸣着滚滚闷雷。由于在山顶,那翻滚的乌云仿佛随时会塌下来。空气也是格外的压抑,胸口有块大石头一般,叫人喘不上气。脚下的震动更加剧烈,似乎山体里有一头镇压的猛兽要冲出地面。连接着虎山悬空山头的巨大锁链,也在猛烈摇晃着,好像要挣脱束缚。
“羔子!羔子!快从屋里出来!”少年叫着。
羔子跑出房子,来到少年身前。
“你不能在虎山待下去了,现在通道打开了,我得赶快送你回去。”少年变成老虎的模样,“快上来!”
“元元哥,那个,走之前你能不能满足我一个愿望。”羔子爬上老虎背,说道,“我想去看看灵柳长什么样,不然以后没机会了。”
“时间可能来不及,现在的虎山会很危险...”少年话音未落,一块巨大的滚石从悬空的的山头上掉落,砸在下山的山道上,老虎一下子没站稳——这下只能往上走了。“哎,没办法,坐好了!”
天空电闪雷鸣,闪电像狂舞的银蛇,惊雷恨不得是在耳边炸响,振聋发聩。老虎疾驰在铁链上,远远看去,像一道逆行的白色闪电,拔地而起,划过天幕。羔子紧紧抱着老虎的身体,不敢往下看,这一刻他觉得,老虎正载着他,在风暴里飞翔。
灵柳的山洞,仍旧安详。池水的中央,星河滚烫。琉璃的垂柳,发出淡淡粉色的光芒。
虎背上的孩子,眼里黯然神伤,晶莹的泪水,逃出了眼眶,悄悄的流淌。
他从老虎身上翻下,走入池水,解下了衣裳——
灵柳的枝条环绕上羔子的身体,静默的池水荡开了圈圈的涟漪。在老虎的眼里,万千的星光都围绕着那瘦小的身体流转,繁星如同活泼的精灵,雀跃着,歌唱着,舞蹈着。霎时,从灵柳的枝头到整个山洞,无数的花朵绽放,这花花瓣雪白,近看却晶莹剔透,一大片一大片铺开,将山洞里变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好像才下过一场鹅毛大雪。老虎在这雪白世界里,都有些分辨不出来。
老虎变成了少年的模样,他此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不顾一切地冲向羔子,与他紧紧相拥——
“元元哥,那些书上说,这是历代虎山神都见过场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
“元元哥,我要走了,我还给你留了个礼物。”羔子说着,从两腿之间的水里拿出一个发着白光的小球,“元元哥你看,里面有只小老虎哦。”
“……”
“元元哥,这段时间谢谢你,以后一定要记住我哦,因为...”羔子抱着已经泣不成声的少年,轻轻拍着他的头,“因为,我真的好爱好爱你。”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羔子走出山洞,黑云已遮住了全部的天光,整个虎山都笼罩在黑暗里。不仅如此,还刮起了暴风雪,寒风呼啸,面如刀割。刹那间,数道煞白的闪电直直劈中地面,一时间虎山亮如白昼,惊雷轰鸣,宛若地狱。
羔子的身体,竟仿佛脱离了重力,轻轻地飘起——黑云里隐隐的雷光都在往羔子的正上方汇聚,羔子一时感到汗毛竖起,压抑的无法呼吸,空气里都夹杂着静电噼啪的声音。
羔子紧紧地闭上双眼,这样一来,应该一切都结束了吧......
就在这时,羔子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开,直直坠落——
“啪——!”
羔子睁开眼,在刺眼的雷光里,是一只老虎的身影……
“嘟,嘟,嘟......”仪器的声音冰冷的播报着,屏幕上弯折的曲线是鼓动的生命力,也像极了人生。小小的病房里,挤满了人。
“刘老先生来了!”一个声音喊道。
人们自觉的让出一道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佝偻着,在护士的搀扶下来到病床前。
看着病床上还未苏醒的男孩,老人颤抖羸弱的声音激动地喊了出来:“羔子!是羔子!”老者的眼里泛着泪花,竟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羔子!羔子啊!当年乡亲们对不起你!我当村长的对不起你!都多少年了,大家都以为你死了,你还是这么年轻,和当年一个样……”
“刘老先生别这样!刘老先生!”几个年轻人要上前搀扶,却被长跪不起的老人摆手拒绝。
“那你就坐在高洋的旁边吧。”
“好的老师。”
不久后,羔子被安排上了学,放学路上,他看见反射着阳光的摩天大楼,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感到恍若隔世。
他路过一家花店,听见里面的店员小姐姐正忙着推销:“我不说你都不知道,你看这个花啊,远远的看去是雪白雪白的,你近看可以发现他的花瓣是透明的,这是我们虎山的特产...”
一切都是那么陌生,五六十年,果然是天翻地覆...
“喂!高洋!”
羔子听见背后有人在叫他,回头看见是一个男孩,他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校服。
“啊啊,你好,你是...”
“我是今天刚转来的同学啊,我和你同桌了一下午你都不认识我?”
“啊这样吗,”羔子尴尬的挠挠头,“啊这真是...”
“对哦,跟你说话你都不搭理我,一直看着窗户外面,你在想什么哦...对了...作为你的新同学,我给你买了点见面礼,当当!”男孩从背后掏出了一束花,远看雪白,近看却是晶莹剔透——
羔子看着眼前的男孩,捧着一束花站在自己身前。夕阳把男孩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在这斜斜的影子上,长出了一条尾巴,仔细一瞧,男孩的身后真的长出了一条,黑白相间的老虎尾巴。
“小羔子,好久不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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