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是谁

“铃铃铃——铃铃铃——”

有铃音在身后响起，仿佛在身后热切地呼唤：

“请等一等！请等一等！”……

恍然，一个梦在那个叫杨易枫的男孩的记忆里被唤醒了——梦境里，他踩着满地的雪白梨花，追逐着一个翩然而逝的少女的倩影，四周回旋着银铃的清脆的响声……

如触电一般，杨易枫本能地止住了脚步。

他慢慢地回转身。似乎看到刚才那个被他撞到的女生，正戴着一只银铃手链在莹白的光影里渐行渐远。

——实际上，他什么都没有看见，满眼里只有白花花的日光。

那刚才的铃音？它来自何方？那刚才的呼唤，它出自哪里呢？难道——难道，又是错觉？

杨易枫手抚着左腕上的手链怔住了——他感觉到有东西正从他的脸颊上滑落。

——什么？这是？

他用手摸了摸。

——泪水？怎么？

——竟是泪水吗！这是？

——无法自已的泪水！这是为何？？

毫无征兆！像梦一样！是的，像梦一样的，毫无征兆！

曾几何时，他做过一个梦境：洁白的，满地的梨花；青色的，崎岖的石径；响着清音的，银铃的手链，还有……还有飘渺的，一个少女的倩影？

——难道，那女生？

灵魂归位一般，他记起来了——夏日的九寨沟里，背着湖蓝色双肩包的导游姑娘；茶山学校的花圃里，盛开的蝴蝶兰的花朵；西贡电影院里，坐在他身旁的戴着口罩的长发女生；风雨的梨花树下，向他挥手的少女身影……这翡翠湖畔，缘惜桥下，落水的姑娘……还有“滴水清音”咖啡馆里，那个没有兑现的约定……

杨易枫的目光慢慢上移，然后他看到了一个俊俏的女孩的脸蛋，那女孩正冲着他甜美的微笑着。

“莞——莞莞——”

对于这个称呼，苏莞一怔——好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随即她亲热地唤道：“枫哥哥。”

杨易枫也是一怔，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呼唤似的。

“莞莞，你怎么会在这儿？”他似乎完全忘记了苏莞前面的陪伴了。

“我怕你——怕你有意外，所以追上来——”

“呃？”他没有听明白，好像完全记不得自己前面跑掉的情节了。

“枫哥哥，你——你怎么了？”苏莞心里充满了疑问。

“我？”他努力地回想着。“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什么样的事呢？”

“九寨沟，我好像去过九寨沟。”

“我们一起去的嘛，你忘记了？”她说。

“哦，是吗？”他努力地回忆着，“我们一起去的？”

“是呀！”莞莞睁着一双如水般清澈的眸子，“你还差点掉到了水里。”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只是他心里疑问：那——那个导游姑娘是怎么回事呢？

“幸亏有个导游姐姐拉了你一把，你只湿了一只脚。”

“哦哦，难怪。”他心里的疑问“对号入座”了。

“怎么了，枫哥哥？”

“呃？我——莞莞，我好像遇到了一个熟识的人——”

“熟识的人？在哪里？”

“刚才的路上。”

“是个女孩？”

杨易枫不置可否，垂下了眼睑。

苏莞吃了一惊，马上记起了刚才赶来的路上，她也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庞——那个在湖畔小径上静立的姑娘，如雕塑一样，在那里茫然失神地向远处遥望。

她当时走得太急，没有来得及细细端详，现在想来，的确像在哪里见过的。那感觉，如光影倒映过湖面，像湖面荡漾过波纹……她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她很想拉着杨易枫沿着来时的路去找找那个姑娘，可是，她又怕会惹出点别的什么。只嘴里喃喃地说：“枫哥哥——”

“她让我突然记起了茶山。”他在心里回想着那个似曾在梨花树下冲他挥手的姑娘。

“哥哥，”苏莞的心里又是一惊，油然记起了黄亚玲。“哥哥是在思念亚玲姐吗？”

“呃？”他有些无措地看了她一眼，不知从哪个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照片，“莞莞，你看看这张照片。”

她接过照片。上面是一个骑着单车的长发女孩，只是那少女的面容像是被水汽熏蒸过，损毁了，已辨不清真容。她马上想起了易枫母亲提到的那个小匣子，想到了小匣子里的那张相片，莫不是这一张吗？

“怎么？”苏莞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敢轻易评价。

“她一定是一个我很熟悉的人，”他脸上呈现出哀戚的颜色，“可是，我想不起她了。”

易枫隐隐地觉得心口疼痛——那张照片，像是前世路过奈何桥时，他怕自己遗忘，特意在自己心口上刻下的印迹。可是，他还是将她忘却了 ，仿佛是在他的记忆里贴上了封条。

“你让我仔细看看——”苏莞怕他徒增伤感，看着照片，她心里想着该如何才能让他得到些宽慰——照片上的女孩穿着牛仔裙，留着长发，虽然看不清脸面，但绝不可能是她苏莞，也正因为看不清脸面，那女子或许可以是——

“哥哥，你看不出来吗？这是亚玲姐呐，是黄亚玲！”她开始即兴撒谎。

“是吗？”他怀疑地接过照片审视着。

“你看这长发，像不像亚玲姐的？”

“哦哦。”

“这牛仔裙，我记得有一回见到她时，玲姐正是这身装束呢。”

“你这样说，还真有点像她——”

“什么像她，这分明就是她！”

“这样呐——”

“这张照片我老早就见过了。”莞莞看着他将信将疑的表情，继续强调说,“记得你拿这张照片出来时，还在我和唐山面前吹嘘你的照相技术呢。”

“哦哦，我想不起来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呐？”

“有些时日了！你当时还让我们猜测这照片上的人是谁，怎么，这么快你竟全都忘记了？”

“好像——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瞧我这记性！莞妹，幸亏有你提醒。”

苏莞又是一怔——她又成为他的妹妹了。

“可能——可能是哥哥——哥哥太思念亚玲姐了吧？”她心里一片怅惘。

他觉得有些难为情，嘴上还是忍不住说：“或许，我应该去看看她的——”

“那我陪枫哥哥去好吗？”苏莞记起了易枫母亲的嘱托来。

杨易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过几天，我们选个日子就去好吗？”

杨易枫看了看手中的照片，又深深地看了莞莞一眼，仍然没有说话——那表情不像是说好，也没有表示不愿。

——那大约就是同意了吧？！

“哥哥，那——我们回吧？”

于是，她抱起了他的一只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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