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辈子,无论如何,总要等待一个人,或者总要寻找一个人。
庐城的十二月,天气已冷,某个晴天的早晨,你如果起得早,还会在某个角落的地面上或者树木的花叶上,看到一层精致的白霜。
不过庐城的第一场冬雪还没有到来,虽然没有春天的鸟语花香,天气也不温润和暖,但也绝不像北方的冬季那样干冷又严寒,当然也不像南方的冬季那样潮湿又阴寒……这大概让你见识到了最素朴大方又真实温情的庐城了。
半年多前,杨易枫曾经陪伴一个和他隔着两年时差的女孩游览过翡翠湖,只是,他已经不记得了——自那次茶山之行以后,他对那个叫韩暖的女孩的记忆,便如水汽被蒸发了一般,只剩下雾气腾腾的模糊一片。
他记得他和苏莞一起去了一趟茶山,不,好像是去九寨沟,也或者就是茶山。不管是哪里,去那里好像都是为了兑现他欠她的一次远行,只是那次远行的记忆里,还似乎一直摇曳着另一个女孩的身影。那个身影,不是苏莞,也不属于黄亚玲,而是给人一种完全崭新又无比怀旧的感觉,仿佛氤氲在烟岚里,模模糊糊、朦朦胧胧,让他一度怀疑自己是去找人的,至于寻找的人是谁,却毫无头绪。
他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摔了一跤,至于为什么摔跤,那一跤摔在了什么地方……已经没有记忆。只是觉得那一跤,似乎摔得很轻,却又似乎摔得很重,说轻是因为他没有疼痛的感觉,也没有受伤的记忆;说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似乎摔丢了一些东西,比如说记忆,甚至自己身体里某种类似于魂魄的东西,也丢失在了那里,因为他有过灵魂走出躯壳的感觉,也有过俯视自己的身体躺在地上的记忆……这些,隐隐约约、若即若离,他说不清楚,也挥之不去。
七个月后的今天,杨易枫一个人沿着翡翠湖畔的青石小路闲逛。
倒不是他有心情闲逛,而是他的母亲担心他整天在家里闷出病来,将他支了出来。
其实,无论是在家的一个人,还是出门看到了很多人,在他的世界里,似乎只有他本人——他可以在吵嚷的人群中走过,旁若无人;也可以在办公室里静坐半日,一言不语。
他并不觉得这种“万人丛中过,片语不沾身”的处世有何不妥,起码他教授的语文学科,仍然考试成绩很出色。
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开始变得不爱出门,不爱交往,甚至不喜欢热闹。他经常独来独往,孑然一个,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当情绪低落的时候,他情愿躲开人群远远的,一个人待着,可是,真当他一个人的时候,又莫名其妙地觉得孤单寂寞,甚至会莫名其妙地感到伤心难过,仿佛是谁把他遗弃了,又仿佛是他把谁弄丢了似的。
那种感觉,在他打开自己收藏的那个木匣子时,表现得尤为强烈。
他并不知道自己何时收藏了那个匣子,只是匣子里的物件似曾相识——
一把浅紫色的折叠伞。像是在某个下雨天里谁送给他的?影影绰绰的,有人跟他挥过手吗?
一只装着蝴蝶兰培植方法的信封。似乎是谁放在办公桌上的?模模糊糊的,在哪里种过蝴蝶兰呢?
另一只信封里装着一张《不能说的秘密》的影票,写着2008年5月1日的西贡影院。朦朦胧胧的,那一天他在西贡影院里吗?和谁一起看了那场电影呢?
还有一张写着“易枫,是你吗?你真的在这里吗”的纸条。像是谁留给他的?隐隐约约的,仿佛有个婆娑的倩影从他眼前飘过?
那张字条和两只信封上的字迹如出一辙,尤为独特的是每个写着他名字——“易”字的书写都是“目”字头的,不像是别字,反倒像是书写的人刻意为之。
或许,那人就是收藏在匣子里的照片上的人吧?只是不知道因何缘故,那照片如过了水蒸汽一般,被熏坏了,里面的人物融化了,已辨不清面容,只能从轮廓中大致辨识出是个少女,在阳光里骑着单车……她,会是谁呢?
……
每每看到那些物件,他都会觉得头痛难忍,心里莫名其妙地觉得悲戚,忧伤得似乎要昏过去。像是奈何桥上喝了那个鬼婆娘的酸辣汤,又辣又酸,让人泪眼汪汪的,却又不愿意忘却。而那些物件,也仿佛是某位地府的冥神在他身上刻下的瘢痕,以便留做前世的记念。
可是,那些记忆是什么呢?
还有这手腕上带着铃铛的手链,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铃铛上刻有“天长”二字,如此的刻字,是不是说明这样的手链应该有一对的?那一只应该刻有“地久”吧?带此二字的铃铛现在在哪里呢?谁戴着它吗?……
每每晃动铃铛,他都能痴痴地听上半天,仿佛铃音里都是低语——
摇晃一下:
“铃——铃——”
像是在深情呼唤:
“易枫——易枫——”
又摇晃一下:
“铃铃——铃铃——”
像是在殷切的恳请:
“请等着——请等着——”
再摇晃一下:
“铃铃铃——铃铃铃——”
又像是在殷勤的嘱托:
“会见面的——会见面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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