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易枫和韩暖的聊天是越来越有感觉了。在易枫看来,聊天不是一个人的事,一个人说话,那叫自言自语;聊天也不是一群人的事,一群人说话,那是哈牛皮。聊天只能是两个人的事,少一个,失之孤独,多一个,则显得吵闹。
他说:“暖暖,你知道聊天的最好状态是什么吗?”
她回:“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吗?”
“嗯嗯。”这也是他追求的聊天感觉,“不过还要有个前提,须是两个人。”
“为什么不是'高朋满座'呢?”
“满座的高朋,除了相互敬酒吹捧,哪里会有人说真心话呢?”
“你是说人多不适合聊天吗?那么'剪烛西窗'呢?”
他回:“李义山在写《夜雨寄北》时,与妻子相隔数千里,所谓'剪烛夜话'不过是诗人的自说自话罢了,且诗人都不知道妻子早已病逝故里,孤独之余平添一层凄楚。都不若'轩窗相顾'多些温暖,起码苏轼知道王弗已逝,因思极而恍若相见,然终究阴阳相隔、死生茫茫。他们都是'欲语而无所寄托者',又何来聊天的美好状态呢?”
“那'都门账饮'呢?那可是两个人了。”
“'都门账饮',和'灞桥折柳'一样,所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一个人将另一个人亲手送之于千里之外,纵有万语千言,也难掩伤怀,何来聊天的美好状态呢?”
“那'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呢?”这诗的意境一直是韩暖最喜欢的。
杨易枫觉得韩暖这女子不简单,连白老这首《问刘十九》都知道,更主要的是这诗的意境她居然也喜欢。其实,诗中那种与友把酒同饮、共叙衷肠的感觉也是易枫所喜爱的,不过,他认为这首诗却不适合他和韩暖,并不仅是二人空间距离上太远,而是——
他说:“天晚欲雪,气候寒冷,相聚不为聊天,而为饮酒,饮酒不为说话,而为取暖……”
“所以呢,你的结论是什么?”韩暖追问。
“它是男人的诗,适合寂寞的男人们抱团取暖。”而他心里则想,若是一起饮酒的是韩暖,他倒非常乐意和她抱团,哪怕不为取暖。转念又想,这思想有些下作,暗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韩暖所喜欢的意境被他团灭了,心里却欢喜起来,觉得能有如此看法的人也算有见识了。更加想知道他说的聊天的最好状态了。问:
“到底什么样的情形才是聊天的最好状态呢?”
“自然是像你我这样了。”他回。
她很惊讶,“我们这样聊天,哪里好了?”
“暖暖和我说话拘束吗?”他问。
“不拘束啊。”
“暖暖现在说话自由吗?”
“当然自由。”她回。
“这不就是了。你前面也说了,聊天的最好状态就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嘛。”
“可是我们见不到面哪?这不是和苏轼的'轩窗相顾'很像吗?”她反问。
“你我都真实存在着,情感上有所寄托,只是空间距离上有些远罢了。又怎会和东坡先生的无所寄托一样呢?”
“那不是很像李商隐的'剪烛西窗'吗?你我也远隔千里呢。”她又反问。
“可是我们之间多了一条电磁波呀,可以随时传递你我的情绪。而且也因为见不着,才更增添了对彼此的想象,岂不是多了些浪漫?”
韩暖的心被触动了一下,说:“易枫,这就是你说的聊天的最好状态吗?”
“嗯,自由畅谈不是聊天的最好状态吗?不过可不是聊天的最高境界哦。”
“聊天也有最高境界吗?”她的好奇心来了。
“听过独孤求败的'无剑胜有剑,无招胜有招'吗?”
“是出自《笑傲江湖》和《神雕侠侣》吗?”
嗬,这也知道!杨易枫真心的觉得韩暖这女子非同一般了。说:“是了。聊天的最高境界就是彼此心领神会,无需再聊。”
“那二人岂不都成了哑巴?”韩暖心里想笑。
杨易枫激情澎湃地说:“聊天的目的在于增进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加强彼此的默契。而聊天的最高境界就是彼此的感情融会贯通,一举手一投足一眼神一表情皆成默契,已不需要言语传递了。甚至有些言语无法传递的内容也可以通过默契心领神会,所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者'是也。”
韩暖大笑。“易枫,你接着吹。”
杨易枫说:“'无招胜有招,无剑胜有剑',普天之下,也只剑魔独孤求败一人而已!而能达到完全心领神会的两个人,放眼全球,我现在还没有发现。”
“感情至深、默契很好的夫妻也不行吗?”她问。
“不行,他们只是无限接近罢了。要想达到完全的心领神会,我认为除非……”
“除非什么?”
他装作很认真地说:“他们是雌雄共体。”
韩暖大笑不止。问:“易枫,你很向往这样的'心领神会'吗?”
“不向往。那种聊天的最高境界非凡尘俗子可以抵达,我乃凡人,更食人间烟火,所以我更喜欢和暖暖这样的畅聊。”
韩暖的心又被触动了一下,心里开始怀想:那个进入他梦境的女孩真的是我吗?那个号码真的是我在梦境中写给他的吗?如果真是这样,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只是为了和他相识?能够像今晚这样情感自由地聊天吗?……她的脸红了。
“怎么不说话了?”杨易枫问。
“在想事情呢。”
“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梦中的那个男孩真的是你吗?”
他调侃道:“你不希望是我?难道希望是别人?”
“你猜呢?”她有意卖关子说。
“我才不猜呢!我可没有怀疑那个到梦中来找我的女孩是韩暖。”
他突然记起了六年前九寨沟夏日里的导游姑娘,好像两个外国游客就是喊那导游姑娘“Han”的,她的“Han”会不会就是韩暖的“韩”呢?如果是,那韩暖不就是那个导游姑娘吗?他心里激动起来了。
可是,她如何从一个导游蜕变成了一位人民教师呢?这实在不大容易说得通。万一不是呢,岂不是令韩暖难堪,也让自己很失落吗?他不能确定,觉得不好冒昧地求证。只好留待日后吧,再等一等。
韩暖抗议说:“才不是我到你的梦中找你的呢,是你来我的梦中见我的。”
“我的梦境,难道我不是比你更清楚吗?的确是你到我的梦中来找我的。”他分辩道。
“不不,有没有去你梦中,难道我自己不是更清楚吗?是你来我的梦中见我的。”她继续抗议说。
“好吧,就算是我到你的梦中见你的。这说明了什么呢?”
“说明了什么?”她问。
“我是你的梦中人呗!”他笑。
“杨易枫,你占我便宜!才不是这样咧!”她抗议。
“不是什么?那就是你到我的梦中来找我的喽?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说明了什么?”她问。
“你是我的梦中人呗!”他笑。
“杨易枫,你又占我便宜!”她接着抗议。
“你的理解有误!我说的梦中人是指梦中出现的人,可没有说是梦中情人哦。”他接着笑。
“油嘴滑舌!不跟你说了!”她佯装生气。
“别呀!我们说点正经的吧。”他求饶了。
“你先说点正经的我看看。”
他回:“你怕鬼吗?”
——果然没个正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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