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青落猛然间觉得轿子一顿,她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晓得已经到平阳王府了。花轿从王府侧门抬进外院后,轿夫们退下,有丫鬟婆子上来把青落扶进内院。
按规矩,新人初入王府先要拜见平阳王正妃聆听教诲的。青落蒙着盖头扶着芷兰的手由丫鬟引领着朝上座的方向下拜行礼:“妾身青落拜见王妃。”
“妹妹快免礼。”青落早就听说,平阳王妃姓孟名佳云,乃当朝尚书之女。隔着盖头,青落看不见孟佳云的样貌,只听得声音觉得温婉柔和,像是极好相处之人。
一阵细缓的脚步声传来,孟佳云走下了座椅,她上前拉着青落的手有些歉意的道:“妹妹乃是慕大将军之女,又得太后赐婚,王爷今日本应在府中亲迎的,可王爷突有要事暂且不在府中,还请妹妹不要见怪。”
“王妃严重了,身为妾室怎敢劳烦王爷相迎,岂不折煞了妾身。”青落忙后退一步屈身施礼道。
“妹妹如此大度真是王爷之福,”孟佳云带了笑意,“本宫有些乏了便先回房了。王爷应该稍后就会回府,妹妹一路上也辛苦了就早些安歇吧。”
青落又施了一礼:“多谢王妃体恤,恭送王妃。”
喜房中静悄悄的,青落双手交叠坐在榻上,即使落着盖头也能感受到红烛明明暗暗摇曳的光影。毕竟是纳妾,用的蜡烛并不是手臂粗细的龙凤喜烛,而只是一对普通的红烛。喜房内只简单的挂了红绸,窗上贴了一对红喜字。床上只铺着一床红色的锦被,上面也并未撒上象征吉庆的红枣、花生、莲子等果品。
不知坐了多久,四下渐渐变得静悄悄一片,只偶尔听得蜡烛爆燃的噼啪声。青落轻轻吁了口气,对一旁立着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喜婆和丫鬟吩咐道:“你们退下吧,有芷兰在这就行了。”喜婆和丫鬟闻言忙朝青落福了福,合上门退了出去。
“姐姐,你渴了吧?我给你倒杯茶。”芷兰见屋内没外人了,上前倒了杯茶端过来递给青落。
“唉!可把我给闷坏了!”青落一把将盖头扯了下来,叹了口气,“成亲真是件顶顶麻烦的事情!”
芷兰抿嘴笑道:“哪里就麻烦了!不过才几个时辰而已,你就忍不得了。”
“几个时辰?你一动不动地呆坐几个时辰瞧瞧?!反正我可是腰酸背痛的。”青落接过茶喝了几口又将杯子递给芷兰。
芷兰放下杯子折回身来拿起盖头:“姐姐,你还是先盖上吧,万一王爷进来看见了不好。”
青落看着大红的盖头摇摇头:“不必了,芷兰,把蜡烛熄了吧,累了一天了,我们早些歇息。”
“这就熄蜡烛?王爷还没来呢。”
“方才王妃的话你也听见了。都这个时辰了,你觉得王爷还会来吗?很显然,对他来说,我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侧妃。虽然爹爹地位显赫,但在平阳王眼里一个庶女又怎及嫡女身份重要。何况,他大概也听过‘半面仙子’这个称号吧。还等什么,早些睡吧!”青落自嘲地笑笑,脱掉外衣,伸手拂下帐子便躺下了。
看她这样,芷兰也无可奈何,轻轻吹灭蜡烛后在外间和衣而卧。
翌日,天刚蒙蒙亮,芷兰就把睡眼惺忪的青落给摇醒了,“姐姐,快起来,一早要去拜见王妃的。”她麻利地给青落梳好头发,在首饰盒里拿出只双蝶点翠步摇插在发髻上,退后几步,端详了会,摇头“不好,不好,”摘下来,又选了只珍珠镶玉钗插在头上,再端详一番,又摘了下来。
青落按住她的手,“我的好管家,不用这么麻烦了,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这些东西的。”青落看了下首饰盒,萧氏这次倒是大方,衣衫首饰给她备了许多,只不过这款式样子就一言难尽了。青落虽平日里对穿戴不甚上心,但每每有最时兴的衣服首饰,慕青瑶必穿戴了在青落面前晃几圈,顺便奚落一番青落土气,故当下流行什么式样青落还是知晓的。
青落嘲讽的目光从一堆朱玉中看过,从中挑出一只样式还算正常的百合碧玉簪插在发髻上,又拿出一对珍珠耳环戴上,最后在一堆花团锦簇的衣衫中挑了一身湖水蓝的衣裙穿上。
芷兰上下打量了青落一番,“这样穿是不是太素净了些?”她在那堆花色芜杂的衣服中翻找了一圈后撅起嘴:“这些衣服也太难看了吧,大红配大绿,俗气的要命!”她拎起一件展开给青落看,“姐姐,你瞧瞧,这花花绿绿的穿身上简直就像只锦鸡一般!”
青落扑哧一声笑了,“这些衣服虽是十分难看但料子确是上好的。反正我也穿不着,改日你拿了出去换些银子,顺便买些素净些的衣衫回来。我们既打定了平稳度日的念头,就低调些别引人注目。”她取出一条面纱遮在脸上,“走吧。”
丫鬟引领着青落向前厅走去。青落边走边打量着府内的布局。一条长长的抄手游廊,廊木皆为黄杨木,廊上雕梁画柱,以金粉做漆,廊檐铺以琉璃瓦,阳光下熠熠生辉。游廊内亭台楼阁皆掩映在青松翠柏之中;荷塘曲径蜿蜒,小桥流水汤汤,假山怪石嶙峋,花坛盆景锦绣,更有无数藤萝翠竹,点缀其间。游廊当中是穿堂,穿堂后是正厅,正厅对面是八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是数十间穿山游廊厢房,房廊上挂着各色的画眉、八哥、黄鹂等鸟雀。
丫鬟带着青落进入正厅,正厅地上摆放着一个紫檀架子的镶彩贝大屏风,上绘有嫦娥奔月图。转过屏风,只见厅内檀木作梁,梁上镶着水晶璧灯,一挂珍珠串成的帘幕从上倾泻而下。迎面六尺宽的沉香木桌上摆着一尊一尺高的白玉送子观音,地铺汉白玉石,内嵌琉璃,望去晶莹闪耀。桌子两边立着三足镂空刻流云纹的紫铜香炉,炉内燃着的檀香袅袅青烟漾起。都说当今太后对平阳王相当大方,虽不是亲生的,但毕竟自小在跟前长大,平日里有什么稀罕玩意都赏赐下来。如今看这院内布置,豪华奢靡,就是皇宫内院也不过如此吧。
青落微抬眸子望去,厅内坐有四人:上首一位面如满月,眉眼弯弯,身材丰腴,螺髻上簪蝶穿牡丹金步摇,一身石榴红的玉堂富贵裙,优雅端庄,这必定就是平阳王正妃孟佳云了;下首第一位脸庞小巧,秀眉如柳,梳半翻髻,插一只白玉木兰花簪,米粒大小的珍珠点缀发间,耳上一对白玉水滴耳环,月白蝶纹长裙,望之气质如兰,这应是风素素,她爹乃是书院的先生;下首第二位肤色微黑,眉飞入鬓,下巴尖尖,嘴唇稍厚,嘴角一颗美人痣欲语还休,一双杏眼灵动,看去有点泼辣之相,头带赤金石榴簪,插数只翡翠镶金花钿,耳上一对红珊瑚耳坠,腕上套着两个雕花金手镯,一袭粉紫色及地长裙,群脚上蝴蝶在花中翩翩起舞,想必这是姚桃儿,胭脂店老板之女;最末一位腰如尺素,面似芙蓉,齿如编贝,朱唇一点,靥上两个梨涡,一双眼媚意天成,身着大朵芍药烟纱碧霞罗衣,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粉面桃花带露开 ,柳腰轻曳风中摆,这定是柳惜夕,昔日醉花楼的头牌。
芷兰一路上已亲亲热热地拉着引路丫鬟的手打听过府内众人,此时青落眼风扫过,众人的身份便了然于胸。她迈步走上前,向孟佳云弯腰施礼:“妾身给王妃请安。”
孟佳云忙起身,上前扶起青落笑道:“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多礼。”随后又热络地拉着青落的手介绍在座诸人,众妾室一一向青落行礼。随即有丫鬟搬来椅子,放在孟佳云下首,请青落落座。
屋内众人的目光不住地在青落身上打量着:身姿挺立宛若芝兰,虽蒙着面纱看不清面容但眉如翠羽双瞳剪水,举手投足间由内到外漫溢着宠辱不惊的淡定,风过无痕的从容。这一瞥众人心中便暗暗惊叹,有着这样的风姿,那面纱下面该是怎样的一副绝世容颜?可坊间传闻慕家二小姐容颜粗鄙丑陋,但今日一见这份气度风华似与传说不同,孟佳云等人皆带着疑惑的目光盯着青落的脸。
“敢问青姐姐,为要带着面纱?”风素素首先柔声问到。
“我幼时受伤,形容可怖,因此才以面纱遮挡。”
“不就是一点伤疤,有什么可怕的,青姐姐不如摘下来给我们瞧瞧,看是否像姐姐说的那样吓人。”姚桃儿翘起涂了蔻丹的红艳艳的指甲端详着,不以为然地说。
“那好吧,望不要惊吓到各位。”青落说罢伸手摘下面纱,浅笑着转头面对众人。
“嘶!”当看到青落脸上那条弯曲虬起的疤痕时,众人都暗自倒吸一口凉气!孟佳云紧握帕子的手松开了,嘴角微挑即收;风细细吃惊地用帕子遮住嘴巴;姚桃儿眼里闪过一丝得意;柳惜夕不屑地皱了皱眉。
青落不动声色的把众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她歉然一笑重新戴上面纱:“让大家受惊了,是我的不是。”
孟佳云脸上带了春风般的笑意说道,“妹妹言重了,都是自家姐妹说什么抱歉的话。倒是姐姐要代王爷向妹妹陪个不是,昨日本是妹妹入府之日,可王爷却因要事未能回府,还请妹妹不要见怪。”
青落颔首:“王爷的事情要紧,妾身晓得轻重的。”
这时,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娘亲,娘亲。”一个梳着垂髫髻粉琢玉雕的小女娃跑了过来,扬起肉鼓鼓的小脸趴在孟佳云膝上伸手要抱抱。
“哎呦,娘亲的容玉乖乖!”孟佳云的眼里满是宠溺,她忙俯身伸手抱起了那个粉团般的女娃娃将她楼在怀里。
“容玉真是可爱,都说女儿是娘亲的小棉袄,若妾身能有这样一个女儿该多好!”风素素看着孟佳云怀中的容玉,满眼的羡慕之色。
姚桃儿盯着容玉,眼中闪过一丝忿恨和不甘:“也就是王妃有福气,我们姐妹三个入府这么久竟没一个为王爷生下子嗣的......”
“唉,可惜了!桃儿姐姐若不是摔了一跤以致小产,孩子也该有一岁了,更可惜的流掉的还是个男孩!”柳惜夕摇着桃花扇带起一阵香风,口中啧啧惋惜着,目光却有意无意地从孟佳云脸上扫过。
孟佳云嘴角的僵意一闪而过,她垂目细心地整理着容玉弄皱的衣服,笑道:“各位妹妹都还年轻,来日方长,王爷向来雨露均沾,莫要心急才是!”她又抬头看了柳惜夕一眼,一脸关切地道:“听说柳妹妹这几日身体倦怠,不思饮食,可是生病了?”
“没,不妨事,只是时气所致,兴许过几日便好了,劳王妃挂心了。”柳惜夕有些勉强地笑道。
“哦,那就好,唉,柳妹妹进府时日也不短了,王爷去你屋里也不少,为何肚子还未有动静......”孟佳云的目光有意无意地从柳惜夕的肚子上瞟过。
此话一出,风素素与姚桃儿齐齐望向柳惜夕,柳惜夕手中的扇子一下握紧,她装着若无其事地用扇子遮住腹部,叹息道:“妾身福薄,哪比得上王妃的福气。”
......
众人又寒暄了一会儿,青落便推脱身体不适告退了,临走时,孟佳云拉着青落的手一脸诚挚地道:“妹妹刚进府,若有什么短缺尽管提出,若是有下人怠慢的也尽管来告诉我。”青落含笑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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